“这两首《早梅》是在不同的环境下所写。夫子应该明白,人在不同的环境下,不同的情绪下,不同的心情下,甚至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都是不一样的。”
“再说风格。我高兴时可以仰天大笑,可以与好友把酒言欢,也可以把自己关起来静静享受那份喜悦。难过时可以独自弹琴排解,也同样可以约好久喝酒,把那些难过掩藏,更甚至可以发疯一般的宣泄。”
“夫子,不同的选择,定然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路恬看几个夫子怔愣着思索的样子,抿唇一笑,“再说年龄。”
“几位夫子,一个人的阅历与年龄,性别,甚至家境等都没有关系。我钱某自幼父母双亡,我背负着血海深仇行走天下,无人能知我心中苦楚。”
说到这里,现场气氛有些沉寂。
路恬却笑着继续,“我若是一直沉浸在仇恨中,我的父母不会瞑目。但是,我也不可能过的潇洒,因为心里不允许。所以,我时常自己开解自己,然后思考这人生。”
“我敢说,我比很多同龄人都成熟很多,世故很多。所以,夫子若是觉得这些诗不是我所写,只要找到证据即可。”
路恬这一番话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这些话非常有道理。
“这,我们只是觉得不像,钱公子说的这些确实有道理。钱公子所写的诗也确实可以称为绝句。”
“是,钱公子通过了第二关,可以领十两银子。请问钱公子还要继续吗?”
路恬眼底划过笑意,颔首,“自然继续。钱某很想挑战一下第十关,然后拿到一万两银子。毕竟,游走天下,最缺的就是银子。”
“公子,您若是通过第十关,可不止一万两哦。”玄夜适时的提醒。
路恬挑眉,对玄夜眨了眨眼,她这个时候的样子跟刚刚说到自己父母双亡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几位夫子面面相觑,然后颔首。
路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人表现出来的一面与内心可以完全不一样。
第二关又淘汰了十来个人,场上还有五十多人,路恬环视一圈,发现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染上了愁绪。
那意思代表,他们应该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诗了。
再看路恬,又是毫不犹豫的下笔,又是第一个把写完的三首诗交上去。
那边几位夫子接过纸,没有看上面的诗,而是看向路恬。
“钱公子早就有所准备?”
路恬耸肩,“大家不都一样吗?”
“确实如此。但是,钱公子就不想一下吗?”
“才第三关就需要想,那我就不敢说挑战第十关了。”
路恬话落,几位夫子瞬间噤声。
确实!
坐在上位的几个商人这个时候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路恬。
他们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还很期待路恬真的能挑战成功。
尤其,刚刚路恬还说自己父母双亡。
这样的人,若是这个时候帮了他,以后......
他们搞这个梅花宴可不是无聊,更不是为了往外送银子。
最大的目的就是挑选人才。
做生意的,难免会用上官府。
若是能自己培养出来一个厉害人物,对自己家族定然十分好。
所以,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路恬没有想那么多,她就是为了银子。
等赢了这些银子,她直接就离开悦城了,谁还管这些人有没有多余的想法啊。
很显然,路恬第三关也顺利通过,而这一次直接淘汰了三十多人,场上只剩下十六人。
路恬转眸,注意到其中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正低着头想什么。
这个时候,想的定然是第四关的四首诗。
大约是感觉到路恬的眼光,那男子也朝路恬看了一眼。
路恬主动对他点了点头,那男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回了一个礼。
铜锣响,比赛开始。
路恬下笔依然从容不破,看上去非常轻松。
“公子,真厉害。”玄夜看着路恬眼睛都不眨的写下四首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诗,忍不住翘起大拇指。
路恬无所谓的耸肩,描写梅花的诗太多了,很多不能背完整的诗她就随意的改几个字,虽然差强人意,但也算。
最主要的是,背的最熟悉的都是每句诗里最有名的几句。
有那么两句撑着,基本上都可以过关。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些夫子看着路恬写出来的诗,没有前面那么完美,却也只有一点点小瑕疵,不影响。
“好一个‘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钱公子才华斐然啊!”
“夫子过奖了,也是修修改改很多次才写出来的,根本不值一提。”路恬谦虚道。
几位夫人连连点头,宣布路恬过了第四关。
场上其他十五人被陆陆续续淘汰。
有的是句子重复之前的,有点投机取巧的意思,有的则是写了三首,最后一首几乎不能称为诗了。
最后就剩那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紧张的站在原地。
那些夫子探讨了几句,最后还是摇头,“最后一首不贴切,不行。”
一句话,代表那男子拿不到五十两银子。
男子有些失望,却还是很懂规矩的对众人行礼,然后退出去。
“等一下。”路恬出声叫住离开的男子。
“钱兄有事?”男子疑惑的问着。
他能拿到十两银子已经很好了,不敢奢求。
路恬弯唇,“送你两句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另外一句是,‘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那男子闻言,细细琢磨着,而后眼神一亮,对路恬弯身,行了一个九十度的礼。
“多谢钱公子安慰,在下明白了,定然会努力读书,让天下识君。”
这两句鼓励是他听到过的最能触碰心里的话,定不辜负。
第一句的意思是,只要有真实的才学,就一定会发光,只是早晚的问题。
第二句不算什么安慰,意思是,请相信美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路恬也是随口鼓励一下,她觉得这个男子家境虽然贫寒,却有着一种不服输的精神。
说不定将来是个不错的人才呢,鼓励一下,希望有机会能在京城见到。
路恬没有再多说,甚至都没有问那男子叫什么名字。
另外一边,几位夫子则是细细的想着路恬刚说的两句诗,不觉赞赏。
这个时候他们可以肯定,路恬绝对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别的不说,在诗词方面,绝对是一个厉害人物。
“钱公子,就剩你一个人了,确定要继续吗?”那边站在高台上的一个男子走形式一般的问道。
“继续吧。”路恬颔首,而后看向众人,“这样吧,左右场上就剩我一个人了,我直接把剩下的诗全都写出来再一次评定,如何?”
其中一个夫子站起身,“钱公子确定?!从第五关到第十关还有四十五首诗。”
路恬笑着拿起桌上的毛笔,“试试看。”
反正要继续,没必要浪费时间走形式。
几个夫子互相看了看,最后都朝台上的几位商人看去。
上面的人颔首,表示可以。
这么冷的天,他们也不想一直坐在这里吹冷风,能早点解决更好。
“可以,钱公子请。”
路恬点头,脸上的笑意消失,而后下笔。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四十五首诗,记得最清楚的基本上就是每首诗中最有名的两句,其他都是差不多。
唯一的好处就是,路恬写完整了。
当然,其中有不少也是瞎编的,押韵就成。
路恬用了大半个时辰写完,放下笔,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让玄晴和玄夜把自己写完的诗拿给那边的夫子。
周围看热闹的很多百姓看着都不由唏嘘。
不管结果如何,眼前这人确实写出了五十多首不一样的描写梅花的诗。
要知道,这梅花宴举办了很多年,许多诗都被模仿了不下十遍。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能写出五十多首诗,那真的是绝无仅有的!
看热闹的百姓都着急的想要知道结果,上位坐着的那些商人也同样期待的看着几位夫子。
其实他们心里已经决定,不管这钱公子写的诗能不能过关,一万两银票绝对属于钱公子。
他们这是示好,也是拉拢,希望钱公子能够明白。
坐着的几位夫子时而点头赞赏,时而摇头,脸上带着差强人意的表情。
大约一刻钟后,几位夫子中有一人站起身,手上拿着两张纸。
“钱公子,这两首......有不错的绝句,却有那么一些勉强。若是严格的来说,应该不算的。”
路恬听着,没出声。那夫子则是转头看向几位主办的商人。
“不瞒几位,钱公子的才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老夫觉得,就算是京城饱读诗书的贵公子都不一定能像钱公子这般一口气写出那么多诗。还几乎每一首诗中都有绝句。依照我们几个的意思,算通过。”
“哈哈哈......”其中一个人在夫子话落之后站起身,赞赏的看向路恬。
“钱公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两首诗已经不算了,钱公子自然是赢得了这一万两银子。不,另外一千一百两也是。”
“不错,本官这个县令当年参加过科举,如果让本官来写,本官最多能写三首。果然是少年出英才,比不得啊。”
程县令看着路恬的眼神带着几分感慨。
这钱公子若是去京城参加科举,定然能一鸣惊人,说不定将来比他官职还要高。
如此,现在与钱公子交好关系,对他以后的仕途也有帮助。
“钱公子如今可有下榻之所?府上有几间闲置的院子,钱公子若是不弃,可以......”
“钱公子现在住在我们酒楼。钱公子,以前是我朱某有眼不识人才,钱公子的住宿银子我们酒楼全都给公子免了。”
那边朱老爷打断其中一人的话,争着让路恬注意到自己。
眼前的人是他们要找的人,刚好朱家又出了事。
另外,自己的儿子那般没有出息,他确实要好好为朱家的以后打算打算。
“朱老爷,这不合适。你那酒楼人多杂乱,还是让钱公子去我那边合适。”
“你们别争了,我刘家......”
看着几人相争,路恬嘴角抽了抽,视线在突然变了变神色的程县令身上停了一下。
而后就看到程县令不好意思看向她,见到她正在看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在下先失陪。”
程县令打了声招呼就火急火燎的往台下跑,右手不觉的放在肚子上。
路恬看着,挑眉,这是闹肚子了?
这么多人,只有程县令闹肚子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就是丁掌柜行动了。
路恬笑着对眼前的几个老头摆手,指了指摆放奖金的位置,意思很明显,银子还没给她。
“哦哦哦,那已经属于钱公子,都是钱公子的。”
一个人开口,那边看守锦盒的一个护卫立刻抱着盒子过来。
除此之外,又单独拿了一千一百两给路恬。
看着银票,路恬很高兴的笑着,“今日写诗太累了,我先回去休息,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
“确实,钱公子今日辛苦,先回去休息。那个,钱公子,明日我们岳家设宴,还请钱公子能赏脸。我们岳家有七个待嫁女儿,钱公子若是喜欢,咱们立刻......”
“喂喂喂,我们公子喜欢的是我,你这个人怎么还当着我的面抢我们公子?”
玄夜不满的哼了一声,而后靠在路恬肩膀上。
路恬笑着搂住玄夜,“放心放心,本公子就只稀罕你。”
“就是。”
那岳老爷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他就是看钱公子身边带着两个女子,以为......
行吧,是他误会了。
“几位老爷,这些事情明日再说,我就暂时回去了,再会。”
拿到了银子,这梅花宴也看过了,热闹的大街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至于一会儿即将闹出笑话的程县令,她一个女子还是不要凑热闹了。
朱老爷自然巴不得路恬赶紧回酒楼,免得被其他几家抢走。
“好,钱公子先回,不用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先前对路恬的态度还不冷不热,甚至带着怀疑。
如今,路恬就是他们朱家想要抢夺的才子。
“嗯。”路恬对几人颔首,不再多说,转身带着玄晴两人往外走。
周围的百姓一片喧闹,看着路恬的眼神也都带着崇拜。
能够这般有才学,将来参加科举定然是个大人物,这个时候肯定要多看几眼。
其中,先前那位衣衫褴褛的男子也站在前面,同样崇拜的看着路恬。
路恬笑笑,朝那男子走近。
“不要灰心啊,我年长于你,走的地方又多,自然多了几分见识。你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路恬微微靠近男子,“你把不少公子哥儿都比下去了,说明非常优秀。这个拿着......不要声张,不然你回倒霉。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对你来说却不一样。希望,咱们京城见。”
路恬悄悄塞给男子一张百两的银票,阻止男子的拒绝。
她了解贫穷的苦,那种挣扎在生活的漩涡没有一点希望的感觉,相信哥哥曾经也感同身受。
眼前这个男子让她想到了多年前的哥哥。
所以,她愿意出手帮衬一下。
这里距离京城太远,五十两恐怕不够,所以她直接给了男子一百两。
“钱公子,这......”
周围很多百姓吵闹着,几乎没人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加上玄晴和玄夜一人一边挡着,也没什么人注意路恬的动作。
“就当我借给你的,等以后你有了能力,还回来就是。”
说完,路恬也不管男子什么反应,对他笑了一下,潇洒的朝百姓挥手,而后一路往酒楼走。
停留在原地的男子看着,怔愣了一下,而后仔细的看着三人的样子,试图记在脑子里。
等将来,他定然还了这份人情。
走出二三百米远,左后方传来很多惊呼声,隐隐约约穿过纷闹的街道。
路恬挑了一下眉,嘴角缓缓上扬,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回了酒楼。
等进入房间,路恬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下来。
“这些人,真是热情。”玄夜倒了三杯水,自己端着杯子一口气喝完。
“姑娘,咱们明日离开吗?”玄晴想的则是明日离开的事情会不会有麻烦。
“是。”
“可,那些人恐怕......”
路恬把一个纸包放到桌上,“今晚朱老爷那些人定然会找个地方喝酒。那县令不一定,但是,这些药试着让他们喝下去。待明日这些人醒来,咱们早就走远了。”
玄晴看着,不由一笑,拿起桌上的纸包,“属下去办。”
她早就看那些人不顺眼了,多给他们下点。
“去吧,玄夜收拾东西。”
“好嘞。”
路恬这边叫了小二准备热水洗漱,是先前带他们上来的那个小二,他看上去很是高兴。
路恬看着,随口问道,“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