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下水整齐的被放在后院的木板上。
金老太太看着一堆猪下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多了。张家小子，你爹的生意这么好吗？”
猪肉张的儿子卸完了货，正蹲在井边洗手，闻言抬起头来回了一句。“还行吧！也就过年这几日忙一些。”
他爹最近吃猪肉都吃腻了，帮人杀猪每次都要猪下水，然后送过来换卤下水来吃。他奶每次都痛骂他爹脑壳有病，偏偏就数她吃的最香。
猪肉张家的小子来送猪下水，金老太太照例给他端了一盆回去。
猪肉张的儿子接了，耳边又想起他阿奶的话。“你去送的时候勤快些，帮人把东西抬到院子里。若是掌柜的给你卤肉，你就拿回来，不能说不要。还有啊，你爹吩咐了不能收钱的，你别傻不愣登的伸手问人家要钱，晓得不？”
猪肉张的儿子早就听他爹唠叨过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爹说了，今日给的猪下水就给他拿回去送礼用。
今日他爹半夜就起来杀猪，一共帮人家杀了十二头猪，个个膘肥体壮的。前十只全都要的猪下水，后两只按照惯例给一刀猪肉。
附近的杀猪匠都笑话他爹太傻，放着好吃的猪肉不要，非得要猪下水，卤猪下水再好吃那也不比肉香啊！
说来也奇怪，许是他家不缺肉吃的原因，一家人反倒更喜欢吃卤肉。尤其是他老丈人，自从吃过一回之后就惦记上了。这玩意最是下酒，喝一口酒再吃上两口卤肉，拿银子也不换。
如今端着满满一盆的卤肉，猪肉张的儿子笑的有些痴傻。
他已经可以想象的出，老丈人喝酒的画面了。
猪下水突然收了这么多，金老太太已经料想到了年前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她和帮工两个人是处理不完的，便把金江兰喊过来帮忙。
日子在一天天的忙碌中度过。
大年三十那天，金老太太起床就发现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地面上、屋顶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
今天要吃年夜饭，早饭很简单，就是煮了点白菜面疙瘩汤。
一家人围在灶台边，趁热呼噜噜吃完了饭，开始为年夜饭做准备。
首先房子里里外外都要打扫一遍。
再熬上一点浆糊贴上春联。今年的春联是金恒兴三兄弟一起写的，为了能给家里写春联，他们都已经准备好几年了。
前两年，春联是在街上买的。每到过年那几天，街上就有人摆上桌子，边写边卖。
在街上摆摊写春联，金老汉也是第一次见。见了人家字写的好，就花钱买了回来。
往后金恒兴几个孩子读书了，就嚷嚷着要试一下自己写。
孩子们虽然学习认真，字也写的好看，到底怕糟蹋了东西，没有同意。
好在金恒兴三兄弟不放弃，今天悄悄买了红纸回来自己裁好了，一连写了十几副。
金老汉他们在铺子里忙了一天，回来就发现几个孩子已经写好了春联，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金老太太虽说不识字，可也知道好坏。一眼就瞧中了他们写的春联，于是今年的春联顺理成章的用了自家孩子写的字。
至于福字嘛，集合了全家所有孩子的手笔，写的五花八门。
窗花是金恒萱剪的，每个房间都贴上两个，瞧着也欢喜。
贴完春联，放上一串鞭炮，就可以收拾东西吃饭了。
几个小的在院子里帮着剥蒜、剥葱。
大的在择菜。
大人们都在杀鸡宰鱼剁排骨。
童慧娟早早的就说不过来了。
今年是白阿婆第一次在这里过年，她又不喜欢热闹，只愿意自己过自己的。
既然他们不愿意来，金老太太也不好勉强。让金父拉着板车给送了一大车子的年货，巷子里的人家无不夸赞金家会做事的。
今年庄子上产量高，鸡鸭鹅、兔子、羊、猪养了不少。
老杨头给他们送了好些过来，今年注定是个肥年。
晌午饭时候已过，几个孩子凑在灶房里偷嘴的功夫，周文竹顶着一身的风雪进门了。
开门的是允哥儿，见到满身满脸都是雪的周文竹，愣愣的问了句。“你是雪人变得吗？”
不等周文竹回答，他已经嚷嚷开了。“哥哥们快来，雪人变成妖怪啦！”
金老太太在灶房里听见了，轻叱了一句，“这熊孩子，净胡说八道的。大过年的，什么妖魔鬼怪敢出来？”
她暗自嘀咕，也不知道周文竹这孩子走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金老太太自说他的，一群孩子已经飞快的跑了出去。
“哇，真的是雪人！”
“阿奶，雪人真的变成妖怪啦！”
“快，拿雪团扔他！”
“把他赶出去！”
……
千里迢迢冒着风雪赶来过年的周文竹，感动的眼泪鼻涕横流。
一路的风雪，已经让他冻的说不出话来了。
门口的声音越来越大，金老汉不放心，便过去看看。
见着杵在门口的大雪人，也吓了一跳。这身形，瞧着还有些熟悉。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文竹？”
那雪人动了动，全身上下就只有胳膊还能抬得起来了，晃动着跟金老汉打了招呼。
金老汉哭笑不得，赶走一群爱闹的孩子，给他请了一遍身上的雪，把人领进了灶房。
灶房里特别暖和，周文竹过了许久才觉得四肢终于不再僵硬，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他张了张嘴，挨个儿的喊了人。“江兰，岳父岳母……”
金江兰见他好了许多，终于不再瑟瑟发抖了，才拍了他一巴掌。“你这人，这么大的雪还过来，也不怕给冻死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周文竹只知道“嘿嘿”傻笑。
金老太太打断了想要再发飙的金江兰，说了一句。“总归人平安到了就行。快去把姜汤端来。这会儿温能喝了。”
这么远的路，冒着大雪赶过来，其中的凶险自是不必说。
周文竹喝完了姜汤，金老太太给他煮了一碗饺子，让他先填填肚子。看他吃的狼吞虎咽的，就知道这么远赶过来压根没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