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毒无药可解,且中毒之人内力越深厚发作越快。那枚溶在酒中的毒丸正好是一人份量,若整杯喝下就会立时毙命。如果喝下的量不足,毒素则会逐渐渗入五脏六腑,侵蚀人体,使人日见乏力,渐至昏迷,最终无力呼吸致死。”
“牧喝的较多,而且内力深厚,所以毒发较早。而你武功尽失……”花形有些木然地接下来。
“正是。”藤真点头:“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苟延残喘这么久……”
——若不是你机缘巧合走入这别馆,让我心甘情愿陪你玩这虚情假意的游戏。
藤真这么想着,终究没有说出来。他今日已经说得太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无须再提。
“恩怨了结……”花形喃喃念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意:“原来你们已经恩怨了结……而我这前来报仇之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他到底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介盲目复仇的无名鼠辈,旁观了这两个当世人杰的一场情仇,从头至尾,他都只是局外人罢了。
实在可笑。可笑,亦可悲。
只因本来身为局外人的他,已经不知不觉深陷那双碧眸之中,掉进了自己虚情假意布下的局。花形透啊花形透,你果然不精于谋略。算计来算计去,最终只算计了自己。
藤真看着花形扭曲的表情,忽然一阵剧痛从脊髓传至全身,仿佛每块骨骼都被千万支寒冰做成的针穿透一般,让他的每根神经都抽搐起来。
连续几十天在冰水里浸泡,骨痛的症状根本不可避免。他中的毒虽然厉害,也只是逐渐让他虚弱下去;而花形发明的这种延缓毒发的方法,才真是让他痛不欲生。
只有真的恨他入骨,才做得出来吧。
都说医者父母心。可是你对我,还真是不容情。
藤真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心里却越来越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如果没有……就走吧。”
走?花形情不自禁得攥紧拳头:“你要我走?”
“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了,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对着彼此演戏么?还是你恨我至深,不亲眼目睹我咽气就难解心头之恨?”
揪住花形的衣襟:“既然如此,我给你报仇的机会。杀了我,就在此时此地!”
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什么骄傲,什么尊严,他通通不想要了。
他一生都在自制。处在权谋和猜忌的漩涡里,每天都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来没有随心所欲地生活过一日。
唯一的一次任性,是接受花形的温暖,即使他是为了复仇才接近自己。
明知是圈套,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他其实是明白的。花形的矛盾和苦恼,他都明白,所以不愿意让他知道真相,直到再也无法隐瞒。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解了真相的花形会多么痛苦。
他背负地太多,即使坚强如他,也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了。
揪在衣襟上的手在发抖。
花形知道,这是骨痛的症状。
如今的藤真从内到外,已经满是无法医治的伤痛。
解放他吧。不要让他继续痛下去了。
毫不费力地将他推倒在榻上。花形的双手,抚上了藤真白皙的颈子。
然后开始缓缓地、坚定地,施力。
藤真没有任何抵抗。他只是望着花形深黑色的眼睛。
再看一眼吧。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即使是此时此刻,他的双手,还是如此温暖啊。
牧皇兄曾经说过,如果他们不是那样的出身,不知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此刻他的脑海里,也在萦绕着类似的念头。
如果来世,我不是藤真健司,你也不是花形透。
那么,你我的故事会如何结局?
也许,勾栏瓦舍得遇知音,把酒吟诗同游名山大川。
也许,阑珊灯火蓦然回首,古道西风携手浪迹天涯。
也许,市井街头接踵摩肩,交错而过相忘茫茫人海。
碧绿的眼眸里,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气息逐渐从胸中抽离。意识也渐渐迷茫了。他终于闭上了双眼。
滴答!
一颗温热的水滴,落在藤真的脸颊上。
束缚着呼吸的手忽然松开。意识清明了起来,他困惑地睁开眼。
花形,在落泪。
“我做不到。”
就在藤真闭上那双令他倾倒的眼睛的瞬间,花形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无数个藤真的影子。
藤真的笑。藤真的痛。藤真的伤情。藤真的骄傲。藤真的执着和坚忍。
于是他知道,自己根本下不去手。
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
藤真健司,是花形透所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