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冒出来了,快,打下去打下去。”
“他在那里,小河左边。我这里够不到,你们谁够得到的赶紧给他来一下。”
“哎,你们说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是在玩打地鼠?”
“像是像,不过他在水里,应该叫打水鼠。他头又冒出水面了,哥们给力点,快打下去。”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拿着木棒,把极力求生的中年男子反复地打回水下。他们不仅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甚至还颇以此为乐。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了!就得给这种人一个教训,要不然大家看没危险,也跟着学就不好了。”
“就是,一定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几个大汉睁大眼梭巡了一下水面,小半天也没看到中年男子再出来,纳闷道:“躲哪去了?该不会从水下游走了吧?”
“艹,白等这么久了,我还没玩够呢!这可比打地鼠好玩多了。”
“扫兴!”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个人战战兢兢地说道:“我记得他不会游泳啊!”虽然村子里有河,不过中年男子从小就是个旱鸭子。
旱鸭子是没办法游水的。顶多扑腾两下就是极限了。
其他这才想起来中年男人不会游泳的事,又等了几分钟,还是没见人浮起来,大汉们这才慌了:“怎么办,他会不会……”
会不会是死了?
剩下的那半截话谁也没敢说出来。孙振邦没好气地看了众人一眼:“胡咧咧什么呢?”
“都别胡思乱想,”被孙振邦一呵斥,众人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有了主心骨,都下意识地看向他。孙振邦也没让他们失望,继续说道:“都收拾收拾,把木棍上的指纹擦干净了扔水里,然后跟我去他家。”
孙振邦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是想找茬来着,不过,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谁能想到对方就出事了。唉,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谁,下手居然这么狠,活生生把人给打死了。”
能被孙振邦带来做这事的人,都还算机灵,闻言立刻附和道:“是啊,他真是太倒霉了。”
确实倒霉,要不然也不会就这么死了。做人果然还是不能太倔,随波逐流赚大钱不好吗?好好的非得折腾,现在好了,硬生生把自己命都给折腾没了。
原本还有些担心事情败露的大汉们,在看到村支书胸有成竹的样子后,都放下了心。孙振邦一直手眼通天,肯定有办法解决。抹掉现场的线索以后,众人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河边,然后浩浩荡荡地去了中年男子家。
他们甚至都没想过下水找一找,淹的时间并不久,中年男人说不准还有气。事实上,昏昏沉沉里,在水下,中年男人是把一切都听在了耳朵里。他还有点意识,只是浑身都没有力气,爬不起来而已。
大汉们这一走,他就彻底没了活下来的机会。
中年男子最终活生生地淹死了在河里。
回想起一切,中年男人看了顾长生一眼,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检察院大门,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的愤怒都被悲哀和无力浇灭了。
“好在我孤家寡人,死了也没人会伤心。”这倒是坏事中的好事。
生前中年男子就看不惯以孙振邦为首的一群人,被害死后,大概是不甘心,反而暂时忘记了死亡的事。每天天一亮,他就会下意识地爬出来,想要继续举报。
这已经是他死后第三次来举报了。要不是被顾长生提醒,说不准他接下来还会再来第四次,第五次,做尽无用功。
以中年男子的死法,原本是会变成水鬼。但是奇异的是,也许因为他最大的执念并不是报仇,而是举报孙振邦等人的违法犯罪行为,中年男子死后居然依旧能自由活动,而没受困变成水缚灵。
“大师,求你帮帮我。”发觉其他人看不到自己以后,中年男子就想要抓住顾长生这根稻草:“我家里还有二十几万的存款,还有一套房子,虽然不多,但是全可以拿来给大师做报酬。”中年男子有些后悔自己生前没多赚钱,他紧张地看着顾长生,生怕对方拒绝。
如果大师不愿意帮忙的话,他一个鬼,就是再折腾也没有用。就好像这几天来不管怎么举报都没效果一样。
之前浑浑噩噩的时候,举报没成功他只会下意识地以为,是政府部门工作效率慢或者孙振邦在从中作梗,他甚至还想着再举报几次试试,要是还没反应,就去省里反应情况。但现在清醒过来了,中年男子哪里还能不知道,他的举报之所以一直没能受理成功,是因为根本没人能看到他。
到目前为止,他总共举报了三次,也就只有生前的那一次成功了。但只有一次举报,实在是太不显眼,很难引起上面的注意。也难怪监察部门一直没反应。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也无绝鬼之路。老天有眼,让他遇到了个能看见鬼的真大师。
顾长生原本就有心帮人,听到中年男子的死因以后,就是对方不开口他都想多管闲事,这会哪还会拒绝。不过:“钱和房子就算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现在丧葬费越来越高,中年男子又没家人,二十几万也就够操办他的身后事。更何况三天过去了,对方的钱还有没有在都是个问题。
不要报酬?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了过来。
不等他沮丧,顾长生就先开口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你家在哪里,我们先回村子看看?”总要先看看情况,才能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
报警是肯定要报的,但万一警察已经过去了呢。毕竟中年男子已经遇害三天了,尸体早该被发现。
“就在孙家村。我们那一村的人都姓孙,所以村名也就叫这个了。”
孙家村的地理位置还算不错,不是很偏僻,就在郊区往下一点。坐公交车去都用不了半个小时。顾长生原本是要去商场买衣服的,不过现在,衣服还能凑合,又不是不能穿了,还是中年男子的事更重要,顾长生把购物计划往后推,带着中年男子去了孙家村。
因为距离市区近,孙家村这里经常有外人过来。买点绿色蔬菜、大米水果、土鸡土鸭蛋什么的。还有他们村子的特产菱角儿。
这会正是菱角成熟的时候,来孙家村买菱角的人络绎不绝。顾长生混在他们中间进村,并不打眼。
看着特地驾车过来买菱角的城里人,中年男子叹气:“这都叫什么事!”村里的菱角就只有两个地方有种。一个是池塘,一个是小河。池塘都是个人承包的,没什么污染,所以质量还算有保障。但小河,唉,不提也罢。
而且才死过人,还有这么多人来买,显然,自己死亡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村里的人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外人肯定都不知情。虽说世界上没哪条河没淹死过人,但在才出事的那段时间里,大家总是避讳的。只能希望这些人买到的菱角,都是池塘里种的。不然……
中年男人有心想让顾长生提醒一下那些人,但是又怕顾长生重蹈他的覆辙,最终什么都没说。总不能害了好心帮自己的人。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顾长生就不知道。
这条河很长,不仅贯穿了整个孙家村,还经流串联了附近的其他几个村子。说是小河,其实一点都不小。河流的位置也很显眼,一进村就能看到。
河面上挤挤挨挨长着的菱角叶,还有家家户户门前都支着卖菱角的小摊,其中的联系不言而喻。顾长生心里膈应:“村支书家在哪里?”
“就在前面,最气派的那套房子就是。”
正好有人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菱角在兜售,顾长生顺手买了下来,又买了旁边摊子上村民搭卖的蚕豆。走到孙振邦家附近,顾长生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天地有道,万物有灵。彼时蚕豆,彼时兵将。我予灵力,兵将供驱。”蚕豆小人们挥胳膊伸腿,齐齐从袋子里跳了下来。将篮子顶在脑袋上,它们按着顾长生的吩咐,悄悄地把菱角送进了孙振邦家的厨房里。
这是干什么?
中年男子顾不上惊奇顾长生这一手神奇的法术,反而有些纳闷顾长生为什么给孙振邦送东西。
菱角可不便宜。这会才刚上市,一斤要六七块呢。这一篮子足有七八斤,再加上那个精致纯手工的藤编篮子,顾长生刚刚买下来,花了小一百。有这钱拿去干什么不好?
中年男子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听到孙振邦骂人的声音。
“你个败家娘们!好端端的买什么菱角?我不是说了,这段时间不准买吗?浪费钱。”孙振邦才刚刚起床,到厨房里正准备拿饭吃,结果就看到了放在灶台上的那篮子菱角,顿时气坏了。
种菱辛苦,他嫌累就没包池塘,也没出钱在河里划地盘,所以要吃菱角,就只能买。要是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买来的菱角他哪里能放心。
孙明志那没福气的东西,可就是死在了河里。谁知道这篮子菱角是从哪里采的,是不是河里。
他可不吃死人水泡出来的东西!
“玉芳,玉芳你给我出来,这都哪买的?”孙振邦决定问个清楚。
“我哪知道啊,这菱角不是你买的吗?”孙振邦的妻子急急忙忙地走进来,撩着围裙角边擦手边抱怨地说道:“我一大早就在那洗衣服拖地,今天都还没出过门,就是想买也买不了啊。不是你买的估计就是儿子买的,反正不是那懒婆娘,我刚刚看了眼,她都还没起床。”懒婆娘说的是她儿媳妇。
说着,孙振邦妻子伸手拿起篮子里的菱角看了看:“还挺新鲜,晚上吃菱角烧排骨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孙振邦伸手打掉妻子手里的菱角:“我不是说这段时间都别买菱角吗,你们怎么都不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那买都买了,总不能扔了吧?”孙振邦妻子没好气地看了孙振邦一眼:“我可不惯着你那臭脾气,晚上就做菱角烧排骨,爱吃不吃。”
孙振邦没办法,总不能真看着家人吃这玩意儿,只好凑到妻子耳边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他妻子听完,顿时急了:“你怎么不早说,早说谁还浪费这个钱?”
“你们不会进去吧?”孙振邦妻子有些担心地问道。
“放心。”孙振邦信心十足:“别说现在还没人发现,就是有人捞到尸体了,也查不出是我干的。”他就没亲自动过手,真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反正一堆现成的替罪羊。
这时候,门外,孙振邦儿子回来了,看到灶台上的菱角,孙振邦儿子疑惑地说道:“爸,你们买菱角了啊?你不是说这段时间别买吗?我看也别买,污染太重了,谁知道吃了会怎么样。”
污染不污染的倒是其次,听到儿子的话,知道菱角也不是儿子买的,孙振邦夫妻俩慌了。
没人买,那家里又怎么有菱角?
别是闹鬼了吧?
孙振邦和妻子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敢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