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将两个人的表情都尽数淹没,他们又曾经历过枪林弹雨,最会的便是将情绪隐藏的滴水漏。
于是席长风的声音刻薄又无情:“有人花了大价钱买顾玖辞的命,我花钱办事,仅此而已。”
傅景丞问:“是谁?”
“不知道,匿名给钱。”
“给你多少?”
席长风没有回答,他长指上的烟头被风一吹露出猩红猩红的点,继而用手指摁灭,丝毫不关心会烫伤手指。
“有些人的人生,乱写都是满分,比如你。”他凉凉的低笑:“有些人垂死挣扎及格都不够,比如我。不必问我做这些事的目的,钱是我们人类最终奋斗目标。”
傅景丞没有怒,他非常平静:“这么说来我俩兄弟不必做了。”
黑暗里没人注意到席长风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一个沙哑的字吐出来:“好。”
从十岁到今年的二十六岁。
友好开始。
平静结束。
傅景丞沉默。
他过了半分钟,傅景丞终是没有忍住,揪住他的领口,眸露寒光,眼底深处是失望与伤心,他嘶哑着嗓子道:“你明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钱,我能无条件支持你一辈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席长风道:“什么关系都会走到终点,你何必生气呢,我们只是短暂的十几年的情谊。”
短暂的十几年情谊……
果然亲情、友情、爱情都能一样的伤人。
只要动了真心。
傅景丞目露狠光,一把推开了他,声音冷到了极致:“好,我们各奔东西,你若再动顾玖辞一根手指头,我绝不放过你!”
他离去。
走了后,席长风转身目送着他离去的声音,眼神撕裂,呼吸暂停。
他凄凉一笑,谁说不是呢,十几年的兄弟,断起来这么让人窒息。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返回到车上,后座里韩松儿缩在衣服里面,泪眼婆娑,隔着昏暗的车玻璃看着傅景丞离去的身影,眼泪啪啪往下掉。
席长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别看了。”
韩松儿的头转回来,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咬着牙道:“王八蛋!畜生!”
席长风像是没感觉到她的巴掌似的,说:“骂什么,也没破你的处。”
“可是你脱了你衣服,你还用你那……”韩松儿说不下去了,哇哇哭:“我拿你当哥哥,我那么喜欢你,你竟然这样对我,我、我要告诉爸爸,让他打断你的腿。”
席长风哼了一声,两个字从唇里吐出来:“闭嘴。”
韩松儿停下了眼泪,两秒后,“哇——”
她就要哭。
她就要大声哭。
一边哭一边把手藏起来,生怕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席长风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露出性感的喉结,假寐。
韩松儿看他没搭理她,哭着哭着也就不哭了。
席长风这时候才睁开眼睛,通过后视镜看她,把她锁在自己深暗的瞳仁里,道:“下回再纠缠你景丞哥,我真的强了你。”
韩松儿瞪大了她水雾雾的眼睛,他、他说什么?
“人需要廉耻和底线,景丞和顾小姐已婚,你要去伸一脚,你就是不道德。”停顿片刻他又道:“别忘了你已经不再纯洁,你再配不上你的景丞哥。”
最后一句话杀伤力最大。
韩松儿一颗心碎成了渣渣。
低头,闷声哭。
对,她不干净了。
不能和景丞在一起了,可是她也不喜欢长风哥,不对、不喜欢席长风!!
……
深夜。
傅景丞从傅氏回到傅宅。
到家里,老夫人还没睡。
她穿着睡衣,头发披散着,身上也没有任何饰物,垂头丧气,看起来比平时老了十几岁,是能让人一看便心软的迟暮老人。
“奶奶。”傅景丞声音都放软了些,走过去,抱了抱她,又拿毯子给她披着,说:“是为今天的事烦心睡不着吗?”
老夫人深深一叹气,她的沧桑疲惫全都显现在了脸上,也不见平日里的专制霸道,“景丞,奶奶真想随你爸去了……”
“奶奶,您会长命百岁的。”
老夫人哑道:“你叔叔从小就让人操心,长大了也让我不省心。他娶的那个老婆,尽管跟他感情好,可是几十年来一直都在惦记傅家财产,你妈有的她必须要有,你妈没有的她也得有。你叔叔一直纵容她在傅家胡作非为,如果不是我压着,她早就把你赶出傅家了。”
“奶奶,我已经足够成熟,我能守住傅家也能守住您。”傅景丞抱着老夫人肩膀,握着她的手,惊觉她的手腕这么细,一层粗糙的皮堪堪附在骨头上。
他心疼得攥了又攥。
老夫人眼眶红了:“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丑闻,刚刚你婶婶跑回来指着我骂,说我惯子,说我知道儿子出轨却瞒着她,在家里大吵大闹。虽然她被陈览拉了出去,可她说的话句句扎我的心。”
傅景丞倒是不知道这事儿,哄好了奶奶,他将奶奶扶到她的卧室,老夫人拉着他的手道:“要是你爸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管住他弟弟和他弟媳。”又喃喃:“那一晚要是你爸没有接到那通电话,没有冒雨赶出去,要是你叔叔也没有追出去就好了……”
傅景丞一愣:“奶奶,我爸那晚接到的是谁的电话,叔叔也赶出去了?他追我爸去了?”
老夫人如梦似梦的眼神一瞬间清醒了几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两眼一闭,躺在床上:“我也不知道,你去睡吧。”
“奶奶!你告诉我,叔叔追我爸做什么,他去做了些什么?”
“你爸大雨开车,你叔叔追出去护送他也算正常。”老夫人闭着眼睛对他说话,翻个身,戴上眼罩,“我困了,景丞。”
傅景丞意识到奶奶不想说。
【要是你叔叔也没有追出去就好了…】这句话非同一般!
他是不是能猜测,他父亲的死和叔叔确实有关,而且奶奶是知情人。
叔叔追出去目的不纯?
奶奶一直在包庇叔叔?
都是他的亲儿子,何以如此偏心!
傅景丞轻声轻脚地出去,带上门。
室内一片静悄悄时,老夫人取下眼罩,看着没有拉严的窗帘细缝里射出来的那一丁点光,腐朽得叹:“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