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飞机在这里发生坠毁,死亡概率是高百之两百。
就在眼前那山巅猝然变大,宛如死神降临、她后背冷汗似雨而下时,飞机猛然一个侧飞,她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斜,席长风腾开一只手撑着她的脑袋,免得她靠在他身上。
十秒回,飞机回归正常。
她也坐正。
“……”她长呼一口气,心脏依旧跳动个不停,看着他,用唇语:你它麻的!
席长风调侃:“吓不死你,胆小鬼。”
可他藏于袖口手在微微颤抖,就连眼底都有浪潮在涌。
对于他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人来说,这自然不是害怕。
而是……
挣扎。
在任何人看不到的角度,剧烈地挣扎。
最后停在了被白雪覆盖的小山村里。
在飞机上就看到有一家阔气的四合院,门庭若市,雕栏画柱。
“那是韩叔父亲家。”席长风介绍:“老人年纪大了就想住在农村。”
一下飞机,席长风就交代她:“此次来你可能是单打独斗,景丞不一定能帮得了你。因为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整个南城一大半的大人物,有商有政,都和傅家有些往来,景丞不便出面。而且还有可能的模特路就此斩断。”
他这么一说,顾玖辞情不自禁地紧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进去就知道了。”
席长风带着顾玖辞穿过积雪很深的水泥路,路面杂乱,深浅不一,都是车辙印和脚印,村庄在夜色里有一股很难形象的诡异气氛。
又带她进了门口挂着白布、壕车云集的四合院。
两人进大厅,大厅里有很多人,多张面孔都在电视上见过财经频道、政治频道,宛如一场盛大的峰会。
她一眼就看到了傅景丞,西装革履,坐在最右侧的太师椅上,单手撑头,墨黑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深邃暗敛。
以他为例的那一排通通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
她右侧亦是南城响当当的人。
她的正对面坐着韩政,一身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整个大厅充斥着一股恐惧肃穆之感,若是心理素质差点,都不敢踏进来。
顾玖辞娉娉婷婷又笔直地站在人群中央,让她觉得有压迫性的是——
江胜!
被反绑着手腕,跪在这群人中间。
江胜看到她,一改以前的贱嘴,无助惊恐又求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没看到江良。
她想江良应该就在这个村庄。
万万没想到顾锦把他们安排在这儿。
她疏离又客套地对着众人打招呼,“各位好,我是顾玖辞。”
她的眼神光明正大地扫过所有人,在这瞬间,她心里想的是,四年前那位想玷污她的大佬,一定在这群人中央!
“顾小姐。”韩政的声音有些哑,又落地有声:“江胜是你弟弟是吧?”
“从医学上来讲,是这样。”
韩政放在桌子上的拳头都握了起来,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却是透着几分忍耐:“你弟弟杀了人,你知道吧?”
顾玖辞:“……”啊?!
江胜带着哭腔吼起来:“我没有,我才没有杀人!”他要起来,他身旁一名保镖一脚踹他背上。
扑哧——
他爬了下去!
下巴磕在地板上。
他才八岁,禁不住这股疼,当场叫起来。
保镖又把他提起,准备抽他走。
手刚扬起,顾玖辞一脚踹了过去,保镖扑通坐在地上,尾椎骨疼得他的脸铁青!
韩政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下去,保镖爬起来出门。
顾玖辞单手罩在江胜脑袋上,那眼神不卑不亢,道:“脊背挺起来,不准哭!”
江胜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拼命忍着眼泪,背慢慢直起,跪得笔直。
顾玖辞:“说,有没有杀人?”
“没有。”
“既然没有这么多人为何会如此处罚你,难道他们都在冤枉你?”
江胜吸了吸鼻子,膝盖擦在地上朝着顾玖辞靠近,直到右臂膀紧紧贴着她的腿,道:“腊月29那天晚上,韩爷爷家到我们家跟我爷爷聊天,那天下了大雪,天气很差。韩爷爷在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第二天早上就不行了。他们把韩爷爷摔跤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韩政正要发话,顾玖辞说:“再撒谎你就自生自灭,江胜,你是什么德性我略知一二,老实交代!”
江胜心中愧疚,又不敢说,他又往顾玖辞腿上磨蹭了一下,才颤颤地道:“我……我抢了韩爷爷脚上的棉鞋,他摔跤。”
“你抢他鞋做什么?”
江胜憋不住了:“我们住在这里后还没到冬天,爷爷没有棉鞋。这里这么冷,我们家连个地暖都没有,整个冬天爷爷都是在床上度过,都快要死掉了也没人管,爸爸妈妈都不管我们。”
他的眼泪哗哗掉,“我也没有学上,每天在村子里混,自己弄吃的,还要照顾爷爷。爷爷在家里要冻死了,我、我看韩爷爷脚上的鞋特别暖和,我想弄来给爷爷穿。我也不知道韩爷爷摔一跤就会死,我要是知道我肯定就不抢了!”
顾玖辞心里颤了两下,她低头盯着江胜,想从他眼里嗅到一点谎言的痕迹。
可是,江胜那样一个骄纵的小少爷,细皮嫩肉的,现在面黄肌瘦,皮肤粗糙,身上的衣服也很破旧,眼里有恐惧更有不甘不服痛苦还有疲惫。
是成年人的那种疲惫。
她惊了一下。
他说的竟是真的!
他们俩被弄在这个北方村子里,没有暖气、没有钱、他更没有学上、江良卧床怕是连医药费都没有。
顾锦、顾锦都做了些什么!!
韩政桌子一拍,江胜吓得脖子一缩,死死地靠着顾玖辞。
“你又撒谎,你韩爷爷摔地不起,在雪地里躺了一小时才被人救起送回。那一晚零下20摄氏度,一个小时足够把一个老人冻死。如果不是今日目击者自述,我们还蒙在鼓里,小孩儿,你还敢说你没有杀人!”
江胜哭道:“我没有!姐姐,你相信我,我不知道韩爷爷摔了起不来,我也不知道他会冻死,姐姐,救我。”
这是江胜第一次叫姐姐叫得这么响亮。
顾玖辞沉默。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相信江胜说的,她相信养尊处优的江胜不知道老人不能摔,更不知道老人摔了跤会起不来。在那个当下,他也只想让自己的爷爷有一双棉鞋穿。
一室沉寂。
那些眼神的注视宛如一把利刃,想置他们于死地。
唯有傅景丞的眼底是柔和与心疼。
顾玖辞抬头迎向韩政的目光,说:“韩叔,我不偏袒,该报警就报警,让他进少儿所也是他活该。”
韩政:“他才8岁,他能进少管所?这件事我要你负责,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