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弋跟方牧也一人睡一头,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方牧也似乎没有睡意,他在黑暗里眨巴着眼睛,问:“哥哥,真的没有叮当猫吗?”
秦弋也睡不着,他真的真的很不习惯。
“干什么?有叮当猫的话,你想要什么?”
“想要女朋友。”方牧也说,“给哥哥。”
他居然还在惦记着女朋友的事,秦弋闭着眼:“谢谢,我不要女朋友。”
“那男孩子呢?”方牧也问,“女孩子不行,男孩子,行不行呢?”
“不知道。”秦弋说,“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你懂不懂?”
讨论性取向实在没有意义,因为秦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个,他没有很喜欢过谁,小时候跟男生女生都能相处好,也被很多同性异性告过白。他活到24岁,说没有谈过恋爱上过床那是不可能的,男朋友谈过,女朋友也谈过,但是好像没有非谁不可的样子。
他大学毕业的时候跟家里因为出国的问题吵了架,一怒之下直接跑到了a市来,这两年公司能开得好,多亏他哥在背后帮着,否则他哪儿住得起这个别墅养得起这只小狗。
两年来,他没怎么谈过恋爱,确实也是全心全意地扑在了工作上,本来想着公司也慢慢成熟了,可以考虑考虑找对象了,结果半路杀出一只小傻狗,秦弋不得不承认,比起谈恋爱,他好像对当爹更有兴趣……
毕竟这只小狗还挺好玩挺可爱的,还想着找叮当猫给自己的爹要个女朋友,真是条贴心的小秋裤。
“哥哥喜欢什么呢?”方牧也显然对秦弋的感情生活很感兴趣,“哥哥喜欢静香吗?”
静香?不了吧,她是大雄的,也可能是胖虎的。
“不喜欢。”秦弋说。
“那哥哥,喜欢野原美伢女士吗?”
野原美伢女士是谁?
秦弋想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那个猥琐小新的妈?”
“是蜡笔小新。”方牧也纠正他。
“我谁都不喜欢。”秦弋给他弄烦了,一刀切地回答,“你别猜了,赶紧睡觉。”
“哦。”
安静了几秒,方牧也又不死心地开口:“那哥哥喜欢……喜欢我吗?”
才认识两三天,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这小孩好轻浮!
“不喜欢,我跟你不熟。”秦弋真的很想安静地酝酿睡意,他怀疑自己再被方牧也问几句,今天就要睁着眼睛到天亮了。
这句话显然很有效果,方牧也再没出声,他在被窝里动了动,好像是翻了个身。
大概过去了两三分钟,当秦弋正准备运用传统催眠方法——数绵羊,来催促自己入睡的时候,他听见一声啜泣。
很轻很轻,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有人喘了口气。
秦弋一下子睁开眼睛,喊了声:“方牧也?”
“嗯。”方牧也立刻乖乖地应声,虽然只是一声语气词,但是秦弋还是抓到了他声音里的颤哑,微微发抖的哭腔。
“你哭了?”秦弋问。
“没有。”方牧也似乎是把脑袋蒙到了被子里,声音模糊,“没有哭。”
怎么办,我该不该配合你的表演假装没听到你的哭腔?
秦弋坐起身,隔着被子拍拍方牧也的腿:“你为什么哭?”
“没有哭。”方牧也把脑袋埋得更深,声音更闷了,“没有。”
秦弋下床打开灯,去扯方牧也的被子:“把脸露出来,我检查一下。”
“没有哭,哥哥,我没有哭……”方牧也抓着被子捂着脸,“你睡觉,明天,还要起床……”
秦弋没跟他再废话了,一把拉开被子,方牧也被光亮刺了眼,再加上脸上有泪,他立刻又用手去挡脸,结果半路被秦弋抓住了手,怕他眼睛难受,秦弋还特意往他那边俯了俯身,挡住了上方的灯光。
方牧也闭着眼,脸上都是泪水,睫毛被浸得湿湿的,一簇一簇地沾在眼下,鼻子有点红,抿着嘴不吭声,耳朵在轻轻地抖动,尾巴都蜷缩起来。
估计是从秦弋说完话以后就开始哭了,难为他默默哭了好几分钟没出声。
“因为我说不喜欢你所以哭的?”秦弋单手把方牧也的双手按住,腾出一只手去帮他抹脸,“眼睛睁开,说话。”
方牧也抽泣着慢慢把眼睛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透,红红的,看过来的时候,漆黑潮湿,委屈得要命。
太造孽了,秦弋暗叹,小孩好难养,一句话说错就要难过,关键是你还不能跟他置气,因为这证明他在心里把你看得很重,不然也不会因为一句“不喜欢”就委屈巴巴地哭起来。
“不喜欢我……”方牧也抽噎着,胸口一抖一抖的,“不喜欢我,还要带我回家,哥哥你……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秦弋愣了一下,他以为方牧也是认为自己不被喜欢才哭,没想到他居然是因为觉得秦弋可能不高兴所以哭?
秦弋就差在心里念佛经了,他觉着自己罪大恶极。
“没有不开心。”秦弋松了手,帮方牧也盖好被子,“我挺好的,你可以放心。”
“那哥哥……为什么要睡在,那一边。”方牧也擦了擦眼睛,指指身旁,声音里全是鼻音,“这里,也可以睡的。”
秦弋没想到方牧也居然对睡两头这件事也在耿耿于怀,他认命地抓起床尾的枕头放到床头,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叹了口气:“这样行了吧?”
“行了。”小狗极易满足且好哄,他吸了吸鼻子,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还拍拍秦弋胸口的被子,说,“哥哥,可以关灯了。”
秦弋伸手关了灯,又顺手在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准确地拍到方牧也的脸上:“把眼泪擦干净。”
“嗯。”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来,秦弋说:“你得坚强一点,别动不动就哭行吗?”
主要是秦弋一见他哭就感觉自己没辙,感觉自己罪恶滔天,感觉自己不配当爹。
但是他怎么可能说出来呢?于是只好把锅扣在方牧也头上,怪他不坚强。
“什么是坚强呢?”方牧也问。
“就是勇敢一点,不要怕这个怕那个的,多动动脑子,别老是哭哭啼啼的,这样显得你很没用,知道吗?”
“知道了,哥哥。”方牧也也觉得自己很没用,也很烦人,他小声地说,“我以后,一定不哭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坚强的人,以前被别人欺负了,他都会躲起来偷偷哭,现在没有人欺负他了,那么他也没理由哭,要听哥哥的话,坚强一点。
“我会坚强一点的,哥哥。”
糟了,秦弋觉得自己的罪孽感又加重了。
“哥哥,纸,放一下。”方牧也擦完眼泪,摸黑把湿湿的纸巾递给秦弋,结果没对准,杵在了秦弋的脸上。
秦弋那点罪恶感立刻烟消云散,把方牧也的手一拍:“你那边没桌子啊?自己放去!”
“好。”方牧也听话地把纸放到了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然后转回身子,往秦弋身边小心地靠了靠,说,“哥哥晚安。”
秦弋没理他,他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真的不用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