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洛兴兵而来,原本是志在必得的,可经此一事,夜袭石门关已是不可能。若真的只是巧合撞上,他又如何会放过这支胆大包天的明军?况且,如果不消灭这支明军,就这样灰头土脸撤回了海州,他也无法向大军交代啊!
博洛之前有多迫切要组织夜袭,擒杀常青山,现在就有多窘迫。如此兴师动众的情况下,如果不能砍下一些明军的人头,无功而返,那他提升威望,获得更高权力的计划也就毁于一旦了。
因此,这百余明军,必须全部死在这里,一个也不能逃跑!
"王爷放心,明军不过区区几十人,末将半个时辰就能将他们全部杀光!"沈永忠信心满满道。
他麾下可是近两千兵马,而且都是精锐,又已经把那座土山围得水泄不通。在这样的兵力优势之下,这不到一百人马的明军拿什么来抵挡?便是依仗地利,又能经得住几轮冲击?
就在这个时候,刘荣带着那两个明军叛将也已经匆匆跑来,见到博洛,跪地就拜:"奴才拜见王爷!"
"刘将军快快起来。"博洛见状赶紧安抚道。他见刘荣依旧听命,附近又没发现明军主力,对对方的怀疑自然也已经打消了。
毕竟,若这真的是明军诱敌深入的诡计,刘荣此时应该已经逃跑了,明军主力此时更不会迟迟没有出现,让这大好的战机被白白浪费掉。
“刘将军可知道后方那支百人左右的明军是何来历?"博洛又接着问道。
"启禀王爷,奴才猜想这应该是夜间突袭演练的明军!"刘荣见博洛的语气如此温和,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他赶紧推掉自己身上的责任:"明军不时便会派遣士兵出城演练,时间不定,路线不定,一次三百多人,分成三支部队,全都是突然决定的,奴才的人实在是无从探知啊!”
而博洛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也不在有任何顾虑,随即扭头看向了沈永忠:“沈将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王爷放心,奴才亲自带兵攻上去,一定把那些明军杀个片甲不留!"沈永忠心中大喜,夸下海口道。
博洛见状,随即点头笑道:"好,到时本王亲自为沈将军请功!"
陈禹所部明军虽然退到了山顶之上,可以依仗地利防御,但两军兵力对比实在悬殊,仅仅是沈永忠所部绿营兵就有近两千人马,其后还有数目更多的满洲兵,而且便是这些绿营兵的反应也相当迅速,已经基本完成了对山顶之上明军的包围。
山顶之上的明军背靠山坡上的密林,成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方阵,近四十个火枪兵在外围了一圈,其后是刀盾手和长枪兵,长枪兵将身上的弓弩取下,长枪插在地上,一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陈禹和赵阳各负责一面坡度较缓的山坡,互成犄角。这两面山坡也是沈永忠计划的主攻方向。
但他们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便是这两面要着重防守的区域,也不过能安排三十个士兵。而清军进攻的兵力则是他们的十倍以上。
“这下面的,好像都是绿营兵,少说也有两千人!"赵阳眯了眯眼睛,脸上的刀疤不停抖动,面容扭曲:“这次老子终于可以杀个痛快了!”
"西面的鞑子兵恐怕还要更多,要等到常将军率兵前来,咱们至少得坚持两个时辰陈禹眉头紧皱,他知道赵阳身负血海深仇,又无亲人,根本没有后顾之忧,就是一心杀敌报仇。但他不一样,他马上就要升官了,而且刚纳的小妾已经身怀六甲,要是就这样死了,陈禹说什么都不甘心!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当前的局势,除非常青山不顾一切,直接率兵前来支援,击退了清军,亦或者是另外两支外出演练的友军赶来支援,拖延清军进攻的速度,否则陈禹根本没有固守待援的可能。
可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常青山弄不清楚情况,又如何会前来支援?另外两支友军也都是百来人,来了不就是送死吗?这根本就是个无可挽回的死局!
但就算是这样,陈禹也只有死战,他别无选择,投降偷生,剪辫子不认祖宗的事情,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杀一个够本,杀了两个赚一个,他娘的最好鞑子也上来,老子还不稀罕杀那些狗奴才呢!"赵阳啐了一口,扭头看了看左右,口水四溅地呵斥道:"你们都给老子听着,要是谁拉不到垫背的,死了也别让老子撞到,否则别怪老子在阴曹地府也拿鞭子抽你们这些孬种!”
"火枪兵准备,清军要上来了!“陈禹不理会赵阳说的话,他死死盯着山下的清军,一听到清军军阵中传来的鼓声,便立即下令道。
听着山下传来的阵阵鼓声,关齐福心中愈发紧张起来,正在不停地祈祷清军千万不要攻上来。他刚刚才给肩上的火枪换上了一根新的火绳,此时正亮着红点,才烧了一点点。只是因为一直扛着枪,手臂有一些酸软了。
李大弟和陈瑞安就在关齐福身后,三人就如同平日了训练那般,再次并肩作战。李大弟还是手持刀盾,他探头看向山下的清军,只见一层层盾牌正在缓慢移动,朝着山顶压来,杀气逼人。
这些站在山顶的明军居高临下,几乎就是俯瞰下面密密麻麻的清军军阵,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不要说这些新兵们,便是那些身经百战的明军老兵,都不由得感到胆寒但这又如何,胆寒是胆寒,怕死是怕死,可打仗又是打仗,就是明知打不过,会战死,这仗也必须要打!
陈瑞安看着自己左手边和前方的两个兄弟,更加用力地捏着手中的弓箭,他咽了咽口水,鼻子喘着粗气,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周边的所有声音都听得异常清晰。
这些新兵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就面临这样的死局,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但陈禹和赵阳两个军官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指挥和鼓励给他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让他们心中的畏惧大大减少,鼓起了杀敌的勇气。
"盾牌手注意掩护,弓箭手在火枪齐射,清军盾牌阵型漏出破绽之后再射箭!"陈禹的语气就如同平时训练一般,异常稳重,完全听不出一丝畏惧,就好像正在指挥一场必胜的战斗,这熟悉的感觉使得那些原本心中十分害怕的新兵胆气提升了不少。
清军的盾牌方阵由下而上,以严密整齐的阵型,缓慢推进到了明军军阵七十步左右,盾牌之后的长枪密密麻麻,如林般高高竖起,气势逼人。
而且,清军方阵后方还有上百装备精良的战兵紧随其后督战,这些人都是沈永忠的家丁,属于百战老兵,战斗力十分强悍,不是一般的绿营兵可比的。
赵阳看着这些绿营兵,便想起了死去的大哥和他的那些兄弟们,往事一幕幕浮现,他的眼睛瞪得血红,紧紧咬着牙齿,若不是要顾全大局,早就冲上去和这些鞑子的狗奴才搏命了。
清军十分小心,缓慢推进,阵型依旧保持得相当严整,压迫感十足。使得山顶之上的明军愈发紧张,气氛十分压抑。
关齐福的耳边突然响起声音:"火枪手准备,军号手准备!"所有的火枪手都死死盯着山下的清军,直到他们进入六十步之内。
军号声陡然响起,声音随即传遍整座山丘。明军军阵外围近四十个火枪手同时扣动扳机,火药瞬间就被点燃,橙红色的火光和白色的浓烟几乎同时随着爆炸声闪现,几十颗铅弹争先恐后地冲出枪口,在六十步的距离内,十分轻易就破开了木制的盾牌。
清军军阵中惨叫声陡然响起,但由于明军火力不够强大,这些绿营兵似乎并不畏惧,随即加快速度,冲了上去,盾牌阵型也随即出现混乱。
陈瑞安见状,抓住机会立即射出手中的弓箭,明军军阵中的其他弓箭手也几乎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几十支箭矢朝着山下冲来的清军射去。
山丘并不大,清军人多势众,为了在肉搏战中取得优势,阵型十分严密,在没有盾牌掩护的情况下,几乎就是移动的活靶子。
而且,由于军阵不断移动,山丘三面都是清军,沈永忠并没有安排弓箭手或者火枪手打头阵,在他看来,这不到百人的明军,只需他麾下的上千精锐一个冲击,便能拿下由上而下的弓箭威力更大,齐射之下,明军几乎箭无虚发,造成了清军好几人伤亡,甚至还有的破甲箭直接破开了清军身上的两层盔甲,清军的攻势也因此缓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