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内一片漆黑,外界的火光无法照进黑暗的庄园。
杜康走在碎石小径上,身处熟悉的园林里,前方飘荡着指路的令牌,散发金光的它更像个照明的灯笼,小径左侧的桃树已经结果,右边的假山楼阁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
空气中弥漫着桃子的清香,这香气是如此浓郁,让杜康口水忍不住分泌,手臂上的小嘴也显露出来,滴落一滴滴涎水。
说来,桃园的桃子长得真是快啊,两个月前还是桃花,现在已经是肥硕的桃子了。
桃子不仅长得好,品种还极多,光杜康一路所见,就有油桃、黄桃、扁桃、水蜜桃几种,全都果大体香,长得标致,诱人非常。
但这桃长在让无生教和罗刹教如此忌惮的地方,杜康肯定是不敢吃的,将铜棍塞到手臂的嘴巴上,杜康谨慎的跟在令牌下继续前行。
才刚走一截,桃林里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莫名的力量阻碍了杜康的感知,让这声响快到他近前才被他听到。
头顶的令牌也适时停了下来,陶诗雨熟悉的声音从令牌中传出。
“杜郎,如今陶家风雨飘摇,你在此时回来,我能够相信你吗?”
“当然能,我杜康出身低微,长到这么大也只有诗雨姐姐没有从未看轻过我,这偌大的阳春县只有姐姐一人是对我有情义的,杜康如今有了些微薄之力,若不回来救姐姐,猪狗不如。”
杜康持刀面向发出声响的桃林,这段话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好,你说的话我没有不信的时候,今晚桃园一共闯进了五只罗刹鬼和两只尸魔,尸魔分别是血衣会大当家练成的多头怪和郭勇虎练成狻猊怪,五只罗刹鬼是罗刹教从别的地方带来的,已经被杀了四只。在桃林里贪吃的这个就是贪食罗刹,你现在就去杀了他。等这几个怪物全死了,你才能见到我,”
“好姐姐,不是我推脱,足足七个中阶实力的妖魔,我怕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你放心好了,虽然这段时间他们几次试探进攻,折损了我家不少人手,但在桃园里你还是能得到不少助力的,我家的家丁护院会帮你的。”
家丁?护院?陶家的家丁护院大多是凡人啊,他们能提供什么助力?
嗖!一个痴肥的肉山从桃林中冲出,向杜康扑来,打断了他的思考。只见杜康临危不乱,脚步挪动让开一个身位,就让这座肉山冲进了石径另一侧的池塘里,溅起一片水花。
肉山在池塘里站起身来,转身杜康就看到他头上戴着的瓦蓝色罗刹面具,头有双角,眼若铜铃,獠牙大嘴内正嚼着半个桃子,一身痴肥的肉体挺起的肚子,像一个贪食的饿鬼。
陶家所谓的家丁护院暂时还未见踪影,这只罗刹鬼只能杜康一个人硬抗了。
“罗刹鬼本就不聪明,被自身欲望和本能驱使行动,现在吃了桃园里的桃子,只怕离疯不远了,我看到了你在门外杀苗经纶的身手,你杀他,不难。”
好家伙,这桃子果真有问题,还好我没吃。
而这只贪食罗刹也果真如陶诗雨所说,双眼蒙着一层晦暗的红光,张嘴下意识的嚼着嘴里的桃子,好像还在思考着刚才为什么没有扑中猎物。
这时池塘中泼溅起一道道水花,贪食罗刹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双手在水中摸索,各捞起一条锦鲤。
只见原本肥硕的锦鲤不知何时长出了利齿,利齿间还残留着贪食罗刹的肉丝和鲜血,在他手中奋力挣扎。
这样的鱼在池塘中密密麻麻游动,入目之处,池塘表面全是扑腾的大鱼,一眼看不到尽头。原来,这才是陶家的家丁护院,能咬穿罗刹皮肉的鱼,想来也不是凡种。
趁他病要他命,杜康不准备给贪食罗刹离开池塘的机会,手中长刀出鞘,一抹红色的流光向前斩去。
呲——高度压缩的火焰刀刃砍进了贪食罗刹的脖子,脂肪和肌肉燃烧发出呲呲的声响,动脉中的鲜血还未喷出就被刀刃的高温气化成炽热的气体从伤口冒出,但杜康能感知到对方的颈骨毫发无损。
“好硬的骨头。”
刀剑行调转刀锋顺势向下一拉,在贪食罗刹的胸膛和肚子上拉出了一条高温炽烧的伤口后,才躲开两只抓来的肥硕油腻大手,远远退开。
肉体的受创让贪食罗刹将目光转回了杜康身上,他伸手在伤口上从上抹到下,伤口就凝结成一道蜈蚣一样的伤疤,纵身一跳,一个下半身挂满了鱼的肉山就跳上岸来。
满是利齿的食人鱼咬在肥肉上,晃晃荡荡像是给贪食罗刹穿了一条草裙,他低头环视一圈,抬起右腿猛地一跺脚,全身的肥肉如同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身上悬挂的几十条鱼全部被震的掉落在地,鱼眼中有血丝流出,显然是不活了。
之后贪食罗刹就迈着两条血肉模糊的大腿向杜康走来,面具下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吃,这个好吃,一看就好吃。”
嘭!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将贪食罗刹拍倒在地,变身三丈巨人的杜康半蹲在地上看着掌下挣扎的肉饼,感叹道。
“果然打架还是要找对方法,巨灵之身实在太克制这种皮糙肉厚以力压人的对手了,所谓一力降十会听起来很威风,但遇到更强的力量毫无招架之力。”
将挣扎的贪食罗刹一把抓起,用力一捏,他全身的肥肉瞬间爆裂成一团烂泥。
但杜康依然能感知到他没死,因为其一身坚硬的骨骼在手中丝毫无损,任凭杜康如何发力也只能让一身铁骨轻微变形,稍一松手,就恢复原样。
“你骨头很硬吗?出来混讲的是有实力,法术多,尝尝我这招烈焰掌吧。”
心脏内,赤面童子吐出一口火气,火气沿着手少阴心经一路横冲直撞从手掌从喷出,化为了一团烈火。
肥厚的脂肪和劲道的肌肉在烈焰烘烤下发出奇怪的肉香,这香味让在火焰中哀嚎的贪食罗刹恢复了片刻理智,食欲在这一刻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饿,我感觉好饿,这个烤肉的香味好好闻,我要吃一口,死也要吃一口。”
低头在自己胸前肥肉上啃食一口,贪食罗刹在味蕾和肠胃的短暂满足中化为了焦炭。
拎着罗刹鬼的残骸轻轻一抖,就像脱骨鸡腿一样,血肉化作的灰烬散落在地,杜康的手中只剩一架黝黑的光洁骨骼。
值得一提的是,那张瓦蓝色的面具竟然在火焰中分毫无损,它是和贪食罗刹的面骨长在一起的,这张面具竟然就是罗刹鬼的脸。
杜康将骨架在手中端详一会,才将它收入胃囊。他有些可惜,百变魔猿衣到手这么久了,竟然还没开张过,这具罗刹骨也不知能不能被百变魔猿衣消化。
“要是你喜欢罗刹鬼的骨骼,我那里还有四个,回头都送给你,但这东西只是坚固一些,只有罗刹教的罗刹鬼面法能将它们当做施法材料用,对我们来说没只能当个摆件。”
陶诗雨的声音悠悠传来,对杜康能如此轻易杀死一只罗刹鬼感到吃惊,在门外杀苗经纶时杜康用的是强大的神道修为,她本以为杜康会选择将阴神遁入罗刹鬼体内灭杀其相对脆弱的阴神,没想到他体道修为也这么强。
“姐姐送的东西我不敢推辞,我就厚颜收下了,待我杀了另外两只尸魔,就去见你。”
杜康的身体缓缓缩小变为原貌,在陶诗雨面前大大方方的给自己套上了一件衣服遮住雄壮的肉体,说道。
“你竟然练成了牛胃法,而且你刚才用的几门法术都是我没有见过的,我有点看不透你了,你真的能被我信任吗?”
杜康化作巨灵时没有将六条手臂都放出,陶诗雨没能认出这是罗刹教的三头六臂法,开始患得患失,惴惴不安起来。
杜康是个会哄女人的,知道此时应该让女人自信起来。
“不论我练了几门法术,我也还是杜康,在我一文不值是姐姐能以真心待我,我此生难忘。姐姐不负我,我怎会负姐姐。”
“你向来油嘴滑舌,我又不是不知,也就只会说些好听的话哄哄我。现在我们去会会我的姐夫吧,园里只剩他一个了,杀了他今晚就能消停。”
陶诗雨的话中还带着些不满,但杜康听出了她暂时不想提这个话题,此事也就暂时揭过了。
“大当家变成的多头怪呢?不杀了吗?”
“你杀贪食罗刹的时候,他也被护院们杀了,现在只剩最后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了。”
令牌飘起向另一个岔道拐去,杜康赶紧紧跟其后。
“姐姐,还没来得及问你,这桃园空中弥漫的力量是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的。”
“姐姐,我专门为你学了一门会变大的法术,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次,陶诗雨却没有再理会他。
……
桃园外,一个身姿婀娜,只披了一件红色轻纱的妖媚女子睁开了双眼,血光在瞳孔中一闪而逝,转头看向身边高大的男人。
“我的罗刹鬼全死光了,好在已经将里面的情形摸得差不多了,福地入口应该就在西院,等镇地鼎铸成,就是夺得桃源福地之时。”
“不过,我刚才通过罗刹鬼看到了一个以前没见过的男人,这么强壮,那么高大,炼制成罗刹鬼应该很强大吧。”
说到这里,女人兴奋的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身后的一排罗刹鬼,想着将那个男人收入麾下,应该放到哪个位置。
“你能不能好好穿件衣服,我都能看到你的一线天了。早说过了,我对你这种整天想把别人练成罗刹鬼的女人不感兴趣,怕和你睡一觉就变成了这种鬼东西。”
路胜明撇了一眼女人透体的纱衣,对女人这粗浅的魅惑不屑一顾。
“不解风情的男人,我这可是明器,多少男人想看还看不到呢。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哪一天你对我动了心思,那我不就能得到一个会三头六臂法的罗刹鬼,哈哈哈……”
女人神经质的笑声惹得路胜明一阵烦躁,罗刹鬼面法会让修士变的喜怒无常,性情古怪,往日他可不一样和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但这次教里安排的任务极为重要不容有失,他只能忍了。
“镇地鼎铸成之后,由无生教去打头阵吧。上面已经定好了,桃源福地归他们,相对的,在碧波海的生意他们要让三成给我们。”
“教里的高层整天都是在做一些交易,一点都没有点修士的样子,我辈修士就应该与天争命,与人争利……”
路胜明无奈的无视了女人继续发神经,百无聊赖的看向面前的桃园。
……
沿着小径继续向桃园深处走去,一路不时能见到战斗遗留的痕迹,路边到处都是破碎的半人半树残肢,它们残骸中流出的也不是鲜血,而是青绿色的植物汁液。
杜康也在一片草皮被毁坏一空的地面上看到了大当家,从周围堆积如山的树人尸体能看出刚才战斗的惨烈。
他自己的头颅和背上的几十颗头颅全部被砍掉了,只留下背上一个个丑陋的伤口,诉说着他们不幸的遭遇。
停下脚步,在周围的树人尸体中,杜康翻找到了三个头颅,一个须发皆白,一个满头青丝,一个两鬓斑白,正是血衣会的三个当家。
杜康将他们收到胃囊中才离开这里,他一直都是个重感情的人,不忍熟人曝尸于此。
“他们背叛了陶家,死不足惜。”
陶诗雨的声音清冷,似乎对杜康收敛背叛者的尸体不满。
“终究是相识一场,我回头找个地方埋了他们吧。”
杜康讪讪一笑,却没有将头再取出,只是跟着她继续向前走去,直到看到远处一道月亮门矗立在黑暗中,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桃园的西院。
“郭勇虎就在里面,他的狻猊法我一路也跟你讲清楚了,你小心应对,一定要杀了他。”
陶诗雨的话将杜康猛然惊醒,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来西院的路不只一条,陶诗雨却非要带他走大当家死的那一条,这是在试探他吗?
当时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是坚定立场唾弃三人对陶家的背叛?还是应该收敛尸首表现自己的重情义?两种选择都不对或者都是对的?
种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杜康大步向西院走去。
不管世界如何变化,他能相信的只有自己手上的刀,他既然选择了和陶家站在一起,认为这样能让自己获得最大的收益,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无论是强敌、杀戮、不信任、背叛,杜康都能接受,他可以伤害别人,别人自然也可以伤害他,但这要先问问他手中的刀利不利。
“诗语姐,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这就去给你把郭勇虎的头颅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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