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莲虽不解武后所谓“影”为何意,但在初次见到翠峰山下那处秘所时,脑中无论何事皆颇显无关紧要。
起初她只以为武后所指向之翠峰山玄元皇帝庙后山,自是要行至山顶道观处,再绕至山后端。
未成想只为偷懒少行一段,她先行于山脚,绕至后山。
翠峰山后山接连东都北郊群山,遍处杂丛,仅留有一条自然由人踩出的小路,甚难寻得,若非怡莲曾于山中生活数年,仍存有些许记忆,他人倘不由人指路,自然寻不得。
然偏就是这样一条羊肠小径,颜娘找了半晌才寻得入处,几步之外却见一人抱着双臂,纹丝不动,就立在那小径进口。
见怡莲直冲面前步行而来,此人将手抽出,作禁止、不允再向前行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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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莲旁观四下无人,则抬高嗓音,“吾自紫微宫中,名曰怡莲,敢问前方尊驾是为何人?”
此人面带罩布,身着一袭墨灰短袍布衫,浑身上下独有发髻展露在外,只以外相观此人,寻常至极,恐街面随处得见一人,都较此人特殊些。
虽人显寻常,口中言语却粗狠短促,只二字——“令牌。”
怡莲将用于行走宫中各处之通行牌取出,亮于手中,此人才言语第二声,“前行。”
就在将与他擦身而过时,却被此人伸手拦住,虽未触及,怡莲只觉一阵风从面前拂过,顿感此人力大而不可测,不敢再向前走,讪讪地立住。
此人不由分说,直接从怡莲手中取走令牌,放在手中端详,时不时斜视怡莲以观她反应。
不知眼前是何状况,怡莲只得故作镇定,假作笑颜回应似地反看过去。
“前来所为何事?”此人声音明显弱了些,但依旧让听者感惧怕且不悦。
“承陛下之命,往此处递送要物一件。”怡莲预备自怀中取出图纸,递于此人参看,但转念一想防人之心不可无,只取出拿在手中。
“便是此物。”她紧紧握持住,展示于此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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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始料未及,此人只看了眼怡莲的手,又顺着她手臂直视她双目片刻,“向里十步,便得见一门俱黑,接连一短一长敲击,共四回,自有人前来迎汝。”
此人说罢,怡莲还未来得及言声、道谢,又感一阵清风刮过,带起些许灰沙,闭眼睁眼之间这人便无了踪影,只余下一声残音还在耳旁回荡。
依这人所言,怡莲沿小径向前十步,确见一处黑门,此门色漆黑至甚,似无一丝光线打于其上而得以由人察觉。
“笃,笃——笃,笃——”
她伸手向门,按照所听闻那般将门敲响,方知这看似铁质一般的大门,竟是木质的。
敲门声颇显沉闷,直让她怀疑这声音是否能传至另一侧。
就在她迟疑,欲敲响第二回时,门忽而发出木质与木质之间的摩擦吱呀声,直过去足够久,门才缓缓露出一条门缝,自门缝内侧才透出昏黄的灯光。
自其中,一人还未露出身影,便低声向外朝怡莲问,“敢问门外之人,可是陛下自紫微宫中,又有何旨意传来?”
“正是……陛下欲……”怡莲才将“正是”二字言罢,门缝就向里愈加变宽,从传出的吱呀声听来,足有数人在内一侧用力将门打开。
“陛下欲将此图纸经吾之手递于诸位……”随着门徐徐张开,怡莲口中将未完之言语说罢,但很快再度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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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于长安、神都,或是去往过的别处,怡莲亦算得见过相当数量之宽广开阔之处,正如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以及长安一百又八坊,还有于神都新修而起的紫微宫及紫薇外城,乃至数不胜数之山川河岳。
然眼前这片室内之宽广开阔,则是另一番含义,虽进门一刻即觉,地面天井之相距甚为逼仄,但向前看去,昏暗是为另一说,目光所及有光之处,全然难见得何方何处有底部、墙面。
此处若只以长宽相论,足可言浩乎无际——诚如字面之意。
这边怡莲正在发愣,而将她迎进来之人,才露出真身——确仅有真身,方才在外接迎那人,姑且还将发髻露出,眼前这人,竟直接以一件罩衫将身体上下全然遮盖住,仅余一线宽窄,用于验看身周外部。
这般装束,不知为何,怡莲只觉发怵。
而对方似觉察怡莲此刻心绪,忙解释道,“娘子勿怕,吾等仅为于此处工事做工之工匠,眼下此般装束,一是为兴工动手时,因此般地下潮湿不堪,而工事之中,敲凿乃为常事,灰土飞扬,保全吾等寻常喘息;二是陛下于工事开启时,颁有旨意,命吾等工匠互相之间,不许得见彼此实际面目。”
“原是如此……”怡莲这时才适应眼前这处空旷内的昏暗,场景亦逐渐看得更为清楚些许。
目之所及的三侧墙面,一旁立有数量难测、与眼前正在相谈之人装束相仿的一众工匠,人人相互间似不作任何一句言语,皆埋头持工具,做工不止。
怡莲张口还有事欲问,却被眼前这名工匠先行言语打断,“不知陛下派遣娘子前来,将要送递之为何物?”
眼前工匠将她引至稍显光亮处,不知为何,隔着面罩罩衫,却能直感面前这人面色凄苦,而亦是因在这般光线下,才得见这名工匠身着原非一件脏旧墨灰衣物,而是本就是件青墨色罩衫,因镀有相当灰土,才显出脏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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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来,这名工匠定是已于此处秘所,行工事多时,至于多时为几时,她不得问,而对方自不得答。
于是只能以解对方所问为先,怡莲将怀中所揣图纸取出,武后将此交由她保管时,就已让她见过展开的图纸原貌,图上未有一字,仅有一片祥云相叠之场景,而之中留有一处方框,就只空着,之外再空无一物。
彼时怡莲心有疑惑,而武后却直接将此图纸用途释解了出来,“此乃一副壁刻,你将此图纸带去由人收得之后,其人自然知晓如何补全。”
“原是此物……”此时眼前的工匠微微颔首,隔有面罩却仍能听见一声异常清晰的叹息。
“刁二五!”他手持图纸,未曾犹豫须臾,便朝空旷之中高声唤了一句人名。
而此名工匠似觉察出怡莲所想,“此非人名……怕是连姓亦为杜撰编篡得来,吾等于此处,相互唤名,皆以姓同数字相称,娘子……既此回陛下差遣娘子至,则日后或许还得再复谋面,如若娘子须唤吾至,只须于此秘所之中叫一声‘骆十七’便是,只是‘骆’并非吾实姓,小老乃洛阳出身,实姓便不与娘子说道了。”
“看吾这般……”他又不由摇摇头,自身发出淡然一笑,“此秘所之中,几乎除由固定之人,每日按时送递食水,再无人至,更莫提是这般娘子,小老话便多了些,还请娘子见谅。”
“无妨……无妨……”不知为何,在面前这工匠的诚恳之下,怡莲竟同有些想将自己的面容遮挡起来,以适应眼前此处秘所之规矩。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而迎面从昏暗中行来一人,思及定是所谓“刁二五”。
这人身形明显魁梧,同样一身罩衫、面罩——微光之下,怡莲见刁二五双目猛地一张,似对自己的到来备觉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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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未对此发问,只问骆十七,“何事唤吾?”
“天井乃你职责所在,暂行试看此份图纸,可是用于天井空处?”骆十七指向图纸中心那处空白方框,问道。
“陛下名讳之……”刁二五正欲言,又看向怡莲。
“不妨事,此位娘子正是陛下亲遣而来,想来必是得陛下深信之人,二五还是直言无妨。”
“祥云所指为空,四向各有日蚀之状,中空处自当是一本大明历矣,‘明’‘空’合为陛下名讳之‘曌’字。”
“缘何该是一本大明历?”怡莲于此处不由发问。
“听闻郎四言过,大明历乃千年来至准之历法之一,可谓开天辟地,陛下以此为示,代指自身乃天地混沌以来,古今唯一一位女皇,又自取一名为‘曌’,正和大明历,故以此代自身名讳。”刁二五与骆十七先后将此一项解释清楚。
刁二五又言,“寻常图纸大过此张许多,想来自是天井处所用……真乃……”他摇头不止,作无奈状,“吾为石刻工匠已有二十余载,这般图纸按次交付之工事,还是初回。”
“你我这般,便莫行抱怨为妙。”骆十七冷不丁一句,将刁二五言行止住。
“自然,自然。”刁二五好生折叠起图纸,一声招呼未行,转身便朝来处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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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自身又与骆十七同立于一处,怡莲壮起胆子问道,“吾至此秘所,方为头一回,早先仅于图纸之上,见过一处与明堂相仿却倒置之所在,不知可是眼前此处否?”
骆十七落寞地看向身影逐渐消淡的刁二五,久久才缓过劲来,木然答道,“明堂倒置?想来当不是眼下此处,而是另一处地宫……”
“尚有另一处地宫?!”怡莲大惊,“陛下令诸位造筑这般地下工事,究竟所谓何事?”
骆十七一愣,“起初只觉娘子竟由陛下告知此处所在,自然与陛下所处甚为相近,然眼下娘子发此疑问,小老倒不敢确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