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 藏拙于巧(1 / 1)

源协于众人面前时,一直潜藏自己于阿姊后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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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有何顾忌,只是当父亲源乾煜一脸正色而面向武三思、韦巨源时,他并不愿于阿姊与父亲面前抛头露面。

但如此,却不合他平素那般性子,满腹言语一直存于心中,寻得一处口子,便会漏出几句。

当众人拾级而上,行至未有一副空壳,但其中早因清剿而四处破败之玄元皇帝庙时,源协终忍不住暗里吱了一声。

“才不足两月,此处怎就成了这般光景?”

源乾煜于几人中,是对眼前之状最为惊讶之人。

回想前一回往此山、此道观中来,丘真人还尚在——肉身亦尚在,而当下却不然。

且自见过之后那一段时日,无论那番城中各人相互纠缠,还是最终那场东都水祭,皆未曾与真人再度谋面。

若是自己亦有预知玄元皇帝庙当前如此光景之能,恐彼时那番迫切,也会变得消极。

试想,何人长居之处,就只一时遭了些事,轻而易举便被一气拆毁至眼前这般模样,谁又再愿于不确定之事中,强行出头?

敬诚在一旁,听罢源协脱口而出此一句,又闻得源乾煜一声叹息,小声开解道,“源兄切莫啧然,自古以来,凡圣命,又有何人不操之过急?更何况彼时龙颜震怒至彼般情状,前来此处查抄、清剿之人,又如何不得操切从事,深恐误了圣命,同为圣人责怪而领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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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大唐,就算只东都百万之众,十无五六,亦有二三,终是受过真人道法、道术之恩泽,怎至这终末一刻,倒生出这许多念怨来?”

源乾煜唏嘘一番,不巧被走在前的韦巨源听得,原想说上两句,转念琢磨,又觉东都水祭、异骨案与自己也脱不开干系,少言为妙,只回头干笑两声,转而回应源协那一句。

“庙中无佛,道观无道,自然破败,就同常人之房屋宅邸一般,无了人气,自然久而久之,即成废墟,不过诸位眼前所见仅为表象……”

韦巨源说着,众人先后都踏入原本玄元皇帝庙的正殿,而正殿后院两侧,即为两排厢房,静德王府、韦府之中家丁彻夜出的,便是此二排房子。

源协原本想要以眼前所见,回韦巨源两句,但进入正殿后院,见到面色多有疲倦,又见群人来而忽然有些惶恐的众家丁时,又霎时明白了许多,与同见此状的源阳相对而视,又转而无言。

两排厢房无论结构、外墙,都同别处相差无两,并未有太多损毁,只是同四处之荒芜与杂乱视作一处,而倍显破败。

且经家丁一夜收拾——原本不过预留一两个时辰,谁知武三思与韦巨源两人山尖相谈,一谈便是整夜——如此,对于这一众家丁倒正好,正好有充足的时间为两位家主将两间道观破屋子,收拾得尚可予家主居住。

武三思早先两刻所言“随本王来”,与此时他之举动相同,尽显地主之“谊”——终归翠峰山此山,玄元皇帝庙此道观,近些日子,算得上是最先由他将两处所在占下,欲度过城中鳞症、鱼怪危机,故而将自己视作地主,未尽有何不妥。

他使家丁就如于静德王府中一般,列成粗略的仪仗,恭请源乾煜、敬诚、源阳、源协入其中一屋安坐。

若源乾煜未曾记错——自然亦不可能记错,静德王武三思将他几人领入的,恰是之前丘真人对方道书、典籍、古册之书屋,不由问道,“虽此时无论何处,状况皆大显怪异,怎知殿下竟未将书香雅兴置于旁处,屈尊居于此烂屋陋室之中,还依然选了间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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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武三思往日虽亦多次到访玄元皇帝庙,但一面是丘真人不喜此人,另一面武三思回回至皆心揣另一番目的,一腔欲成事之心,又如何得静静察看玄元皇帝庙构造,更不知此处早先原本是一间书屋。

虽此时于此处,是为躲灾避难,为一己之力而另寻他法,但心想总归自身贵为亲王,怎能不讲出行仪制,至一处竟住得了书屋。

他张嘴便冲一众家丁骂道,细数自己出行时所须留意之事项,将众家丁惊地伏地不起。

于外人面前,尤其于圣人钦命之人面前,武三思总算还未理智尽失,稍行平静些许之后朝家丁随口问道,“将本王安置于此等侧房书屋入住,莫不是另有其它隐情?”

家丁闻此言,如获至宝,有胆大的这时以膝头行走,趴行向前回道,“小奴斗胆回殿下之问,将殿下住处安置于书屋实非小奴一众本意,只是自打入此玄元皇帝庙中,于各处清扫打理,皆无异状,唯独于眼下此屋东侧之——曾为丘真人打坐安寝之主屋……”

“言语怎吞吞吐吐!速速说来!”韦巨源见这家丁眼神飘忽,一副欲言非言之状,连忙催道。

“回韦相,丘真人之主屋初入不觉有何不妥,只是小奴一众将其中陈设、旧物搬出之后,只见于真人卧榻内侧地下,竟有一以层层黄纸符咒贴成的八卦图,凡彼时小奴一众近之者,一旦步入八卦图中,只觉头晕目眩,腹中翻滚,脊背刺痛,似有千针扎入,而万分难忍。”

静德王府家丁提心吊胆抬眼确认了一番,见武三思并无欲行回应或是询问之意,便稍缓片刻,继续言道,“若于小奴所言有疑,诸位可问询同入过那间屋子之他人,或亲行以身查验,实非小奴一众信口胡诌,那真人所居主屋,定是有何方术加持才是……”

“如此说来,此般行事倒多似丘真人之风,此家奴所言倒不无道理……”敬诚先行附和起家奴之言语。

“倒非必须亲身去试,将在场去往过真人主屋之家丁,详细问过,自有结论,倘若真……”在场人之中,独源乾煜与丘真人算得上有一番私交,然此时竟连他都从未知晓,细想之下,则唯有两样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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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真人有意将此事隐瞒,其二此事根本就非丘真人本人所为。

“此奴竟胡言乱语!可知眼下于汝面前诸位,其中可是有一位,岂得任由汝差遣?!谈何‘亲行以身查验’,在场几位有何人非千金之躯,岂由得……”

韦巨源先声夺人,实则深恐在场人之中独有他,极有可能为武三思因面子一时受损,而一怒之下,遣去“将以亲身试”那黄纸符咒所制八卦阵。

此时不开口将话题移往别处,更待何时。

“此玄元皇帝庙中,由汝等清扫整理的,是有几处?”源阳是所有人中,并未于家丁所言置有太多留意,反倒关注起另一件事项来,亦恰好打断韦巨源之言。

“正是!正是!”韦巨源于慌乱中,转而声援起才开口言上一句的源阳来,“汝等可听得源娘子所问,此玄元皇帝庙中,可是尽数各处都得清整过一番?”

“小奴一众岂敢连家主——静德王殿下,与韦相所吩咐之事都怠慢!自是以此道观外墙为围,其围之内,各间房皆一隅一隅细细清整过。”

家丁几乎作求饶状,看向韦巨源,而韦巨源则是将目光移向武三思,岂有功夫搭理他,故而家丁又望向源阳。

“各处可有清剿、查抄时,所遗留之书册典籍?有否?若有,此时可或能寻得?”源阳追问道。

得了自源阳往己方所作回应,家丁似抓住了命数时机一般,愣是以全然跪姿,以一副胫骨拖行至源阳面前,“源娘子问的是!此道观中所余至多之物,乃是书册、典籍,只是说来难掩小奴一众行事不力,凡此些纸张之物,如今皆混于沙土石块与堆放杂物之中,寻得其物不难,若娘子欲寻其中一册,则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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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面露难色,仍显惊恐,“望娘子恕……于小奴一众海涵。”

“无妨。”

源阳虽如此言道,但思及彼时颜娘所言,正是于此翠峰山玄元皇帝庙中,得见所谓真人所留有关异骨症等异事怪状之记录所成之册,才有了改制和琢香之主意。

此时书册不知所踪,便连至此翠峰山之首一项事由,都未能办成,如此还如何谈至之后。

“或眼下还能往近处那间主屋,一视那符咒八卦图如何?”源协思及与源阳同件事,此时言道。

又见源乾煜与敬诚多有担忧之目光,源协笑而安慰两人道,“异骨、僵血二症都未曾奈吾何,区区几道符咒黄纸,还能怎?阿爷、敬叔父勿行担忧,只由吾往其中一探究竟罢。”

他高声如是说,又假作迫切,靠向前方源乾煜、敬诚所立之处,低声道,“二位长辈如何又忘了,还有地宫一事未解,而武三思乃武氏一族中人,倘若地宫真乃武后所为,许他亦知晓些许,亦未可知,如此由吾往那主屋一探,再以此与武三思交涉,岂非顺利得多?”

“且吾此一身病痛、伤痕,现如今皆以好去许多,想来只是头晕目眩、脊背作痛,并不妨事。”

源协那番以己身试其症的思绪,又再度兴起,想来自是无人拦得住,源乾煜看向源阳,源阳默默颔首,对源协所言似心有灵犀,也抬脚往丘真人主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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