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照祖父所言行事,可是有何不妥?”
又是一夜因听真人讲述往事,而不愿成眠,颜娘究竟年轻,仍余了许多精神,打听之后真人与当今圣人之间发生的事。
“自是多有不妥……”真人在顿然知晓彼时在自己教授下,虚心讨教的庐陵王,竟以手段欺瞒过自己,如今确在自己失察之下,定已然习得造梦入梦之术,不知将在何处施用此术。
真人回答过颜娘的疑问后,不待她追问深究,便轻叹一声,未再言一句,也未看向颜娘,悄然隐去幻象。
颜娘自当祖父丘真人心有愧疚,便自此先行散去。
细想之下,过往百余年,丘真人自入道至修道,再至修真,再至羽化,一直秉持道法,尽可能不以自身之过,误了他人,然此时察觉当初一项失误,任其发展,或由一及多,至眼下之状,伤及无辜,为祸东都、长安。
以他只差一步便得以修仙成以正果的结局,于己于人,都颇显不值当,若以异骨案言,是为真人以此新唐腐坏至甚,才痛下狠手以惩戒上位,还犹可宽谅;如今,无论是误导颜娘伙同安乐公主行和琢香僵血案,还是未明其详之鳞症案,本与真人毫无关联,却为有心之李唐圣人,归于真人一身,如此又将原本正直不阿的真人,置于颇为冤屈却无处言明之境地。
“自古本未有较无辜蒙冤更为冤屈之事,如今想来,冤屈更甚之事,乃是无故蒙冤却无从为自己释明,更不知当如何释明之状,方才是冤屈至极。”
颜娘口中自言自语,这时听得大狱入口一侧传来狱卒相互问候、交谈声,便欲同往日一般不用朝食,自行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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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晨光,颜娘稍行整理了头发,以毛布擦拭脸上浮尘,便预备躺下就寝。
“颜娘子!”略显熟悉,却一时又回想不起此声究竟源自何人的一声,从囚室栅栏外传来。
颜娘直以为是往日派送朝食的狱卒,“有劳军爷,烦请军爷将朝食置于门口便得,吾用罢后,自会将食器清理洁净,再由军爷取走。”
“才方两班相交,如何此时便放朝食,颜娘子此言乃是梦呓?”
此人说着,手不住摇晃囚室格栅上的锁链,以引起囚室之中的颜娘留意。
门外这番行动,将才方于卧榻之上躺好的颜娘,激地坐起,正欲以言语回呛来人,待一眼看清此人样貌,却转而换上一副笑颜,“梁司狱!未曾想到竟是司狱前来!”
“吾本就于此狱中行动、办事,不过三两日另有他事,怎至于颜娘子这番欣喜?”
“并非为司狱前来欣喜,只是司狱至,则说明恰逢早先之事有了眉目,自是喜讯,吾缘何不得欣喜?”
“颜娘子所言,确是其一番道理,只是……”
梁若江面色一沉,作情势不妙之状,向栅栏一侧近了些,颜娘识趣地站起身,亦向栅栏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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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约而同地扫视四周,见大多数在押囚犯还未苏醒,便相互颔首示意。
“娘子于狱中自是不晓,那日同我一道验过白三子尸首之两名仵作,皆已咋各自家中,双双死于非命?”
“……”颜娘几欲告知自己依然晓得此事,但如此一言,又难免暴露真人于此世之中尚有残留之事。
由之前梁若江知晓自是未有何差池,只是如今,东都对鳞症案有心留意之人,皆暂以丘真人、翠峰山、玄元皇帝庙为此案始作俑者,如此便又是再行抹黑一时无法自行辩解之真人。
于是,颜娘只得装出一脸惊讶,“两位仵作?!他二人因何而死?”
“此事说来,梁某亦少不得后怕,”梁若江眉眼皱聚于一处,叹气之余还有些微颤,“两人手臂之上,竟出现与白三子身周其状相同之鳞片!”
“缘于此,岂非印证鳞症怪病,自是会自人身、尸首之身上,向吾等活人一处相染?”他的声音忽而抬高,面色忽而惊恐起来。
“司狱所言可为真?!”一声带着些许后怕,却粗声粗气的言语,从隔壁囚室传来。
梁若江因恐惧而不得控制的嗓音,一时传入另一间囚室,恰被随行白三子二人中,前与颜娘相谈过之人听得,这时此人紧接着发出倍显绝望的一声哀嚎。
这声哀嚎不禁将四周其它囚室众人皆纷纷惊醒,茫然地望向四周,见几日未见的梁若江,停于颜娘囚室之外,便陆续于囚室之中打起了招呼,全然不顾已然因过度担心自己将患鳞症,而躺于地上,涕泪横流,口中不住喃喃的白三子之随从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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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囚犯因见到梁若江,闹了一阵,被这阵喧闹惊动的其他狱卒,此时从囚室之外进来,不断以戒棍、刀柄敲击囚室栅栏,将众囚犯逼退至囚室,由他们靠墙或坐或立。
此般混乱,已经由不得梁若江再对颜娘言说何事,与一众狱卒一同控制局面之前,只给颜娘再说过一句,“如今便是此状,若之后再生何事,梁某借机再同娘子相谈,方还有一事,娘子那日与在下所言,联络两位源氏医正,在下已然去过,而他二人此时已返东都,由同住之刘氏兄妹二人代为将在下所书书信,转交至右卫大将军敬诚府中,敬大将军近日将遣家丁返东都,恰好能携书信,方还便利写,如此!如此!”
梁若江说着,也提起刀,以刀柄锤敲隔壁囚室,令倒地痛苦之人站起,而此一时,方才梁若江一句之中,包含太多相关,颜娘未及反应过来,恍惚之间,却发现祖父丘真人,不知何时已然站在气窗之下。
颜娘开口正要问候,却从丘真人怒不可遏的脸上发现了端倪。
只待他开口言语时,隔壁囚室内外却传出囚犯、狱卒,乃至梁若江的惊叫,还有狱卒慌乱打开囚室室门的莫大动静。
颜娘正心生好奇,将身子尽力贴向隔壁囚室一方,一时之间却不得见任何情状。
“其势,不可止啊……”
这时面带怒意且面色凝重的真人,看向气窗之外的光亮,声音拖得缓且长,发出嗟叹。
“祖父,方才不过许久,怎一时不见祖父,而此刻又返?”
颜娘一面以耳听闻隔壁囚室内的动静,一面面向真人,讨问方才真人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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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自所梦,皆是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而造梦、入梦之术,原本其人无梦,得此术者,将其人凭空置于如同梦境般空想之状,后以自身其身幻化如其人之梦,以其人误以为梦中实为预示与开悟点拨。”
“而如此长而久矣,中术之人便难分清,何为自身所思,而何为受梦所趋。”
“方贫道顾及那李哲所习得之术,便亦往东都那双姊弟与已知鳞症之人处去,谁知竟不得入,由此可见,当今圣人,于贫道已有了防备,此后他欲行何事,便只需凭空所想,便可轻易达成。”
真人正说着,隔壁囚室稍行安静了些,只剩下囚犯们心有余悸的唏嘘。
颜娘再度移向自己囚室的格栅,向外张望,却恰好与黑着脸的梁若江打了个照面。
才在诧异梁若江的面色,缘何较之前更为可怖,就见另四名狱卒,手上裹以兵甲之中的内衬衣物,一人提起那白三子的随从兄弟——便是早与颜娘相谈之人的四肢,面色凝重地把那人的尸首抬了出来。
颜娘正欲发问,却被梁若江以润喉之声止住,一根手指指向尸首被抬起的手臂处。
正是这一动作,颜娘不禁被惊得捂住了嘴,还不断以眼神与真人确认——那具尸首露出的一截手臂之上,显出的灰色而反光——正是同白三子身上因破损而接触未明之人,生的鳞症而长出的鳞片无异!
“其势使然,那日你岂非梦见另有一贫道,匆匆入你之梦,将此人死状展露于你面前,前若非贫道得与你见过,后又插入此人死状之梦,想必你定亦以贫道才是一切之元凶罢?”
真人似受了莫大冲击而一时倍显颓废,鹤发童颜中,亦能看出些苍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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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娘又怎会对祖父相疑……”颜娘对此言不以为然,但很快又回想起那一日隔壁此人与自己相谈,确是不知何时便一步入梦的经历,发现确如真人所言,若不是真人适时介入,则所言之状况确会发生。
“然,眼下此状,祖父以为,当如何破?”
“贫道已无从得知于狱中源氏姊弟二人情状,且如今若是再行擅动,恐还要持续遭那李哲以术所封,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同方才你所听之事一般,且早先亦同言过,待此梁若江之书信送抵东都源府,观贫道老友源乾煜之行动,才之后续当如何?”
“那李哲仅会一术,而祖父贯通道法道术,难不成真未有破除其人之法?”
“自是有,可眼下贫道并无肉身,法力未及当初半数,又怎敢轻易尝试,若此时贫道连幻象都难以保住,则想必,李哲所欲,不过是使此一众黎民,将以鳞症所控。”
“他这番做法究竟为何?”
“为何?为的是流放于僻壤之处之十余年,他不止悟出自身之道,更是悟出了往来千余年,为君者之道,更悟出了当今之唐内皇室之道。”
真人的幻象于地面盘腿而坐,“如此见地,又与贫道知根知底,眼下如同斗法,贫道早已落于他后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