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瓜李之嫌(1 / 1)

“如此断然不可!”

裴谈才自头一日怪梦缠身,失了自身意识,如今稍许恢复,为源府送回自家府内后,一直处于休息调养中。

朝食方罢未尽多久,自己大理寺的大半日事项还未安排,府门家丁就报韦尚书至。

韦巨源来,与去往静德王府不同,三言两语便将裴谈无意识此半日有余发生之事,述说清楚,且将武三思所欲达成之意图,毫无保留,但委婉告知于裴谈。

在他看来,一切正好——裴谈与大理寺,定亦苦于东都鳞症一案与盛营中人尽数失踪一事久不得解,到时或又要回到彼时异骨案时之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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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被留于东都,不再受圣人重用,此时再摊上难解异案,再不得力,恐裴谈古稀之年,将至晚节不保。

但却未想到,此一回,裴谈为解鳞症疑案,早与源阳、源协姊弟二人有过相谈,更是早时便一同去往过盛延德兵营处。

故而裴谈此时大声严词相拒,韦巨源是未曾提前设想过的。

知晓裴谈与姊弟俩有过联系,并同去过盛营后,韦巨源反倒释然些许,他不惧之中两方之间有利害关系,怕只怕裴谈如敬诚那般,世代与源氏交好,无论发生何事,都将偏袒于源氏姊弟。

“裴卿何须严词相拒?如今卿与那源氏姊弟去往盛营一事,只你我他知,卿执掌大理寺,城中何等案子,自将经由卿办,去往盛营在所难免,而那双姊弟,于卿行动不便时,‘擅闯’禁地盛营,此岂非一桩罪哉?”

“再者,卿与二人同去之时,盛营并无异状,偏他二人独往,盛营中人踪迹全无,连线索也未剩下,且二人还胡诌事由,言兵营之中有怪化之物,其岂非又一宗罪?”

“不以他事论,仅凭此两项,是否该有县衙、府衙提二人至官府,将前因后果言明?”

“话虽如此,但裴某毕竟求助于他二人,甚至与此事亦直接相干——盛延德最初亲寻之人,便是裴某,如此构陷源阳、源协,岂非背信弃义之徒?”

“构陷?背信弃义?”韦巨源假作惊讶,“裴卿将我韦某与静德王殿下当做何人?固然早先吾等一众,于异骨案实不得力,不得为圣人与大唐分忧,反平添诸多纠缠,然我等为大唐之本心又何曾偏移?如今鳞症一事,虽未扩大,但已有数百大唐兵士不知所踪,若圣人知晓,遣人自长安至东都问及,我等又当如何?”

如韦巨源这般庸臣,凡言语之间,未曾有过将自己陷于不利之疏漏,字字句句堂而皇之,道貌岸然,让人无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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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谈即便听了这满嘴造话,却又无从自其中挑理,诚然,眼下盛营之事不解,鳞症原因不得查明,事情传至长安不过时辰问题,到时长安怪罪,自己乃圣人钦命,留于东都负责一方治安之人,再出纰漏,官帽尚可摘,然命只有一条,总不能如彼时五王那般,落个亡命于僻壤他乡的凄惨地步。

“裴某以为仍旧不妥,源氏姊弟到底于东都、长安皆有莫大功绩,如今因无他人见证,亦无相关目击之人,以此凭空猜测二人动机不端,炮制盛营之事,任何人细思,其中定是构陷……”

裴谈始终难敌一腔良知,再三思索,说下这番话,谁知韦巨源的耐性,也便到此为止。

他自鼻端冷笑一声,“眼下受殿下之命,与卿相谈,不过念在卿曾受圣人器重,又身负大理寺卿要职,才特来询问一番,然提源阳、源协入官衙审问,本不经卿,吾亦可行其令!”

“既如今卿一腔念旧,念及源氏姊弟曾于东都之功,如今又才方于长安解了新案,不敢动他二人,如是,韦某少不得以刑部尚书之身,亲自过问裴卿,缘何彼时于盛延德与卿以鳞症案相告之时,未及最初一刻,便报于其他相干部衙所知?莫非裴寺卿亦与鳞症案有何关联否?!”

“血……血口喷人……”裴谈终归年老,才大段言语说罢,这时被韦巨源一激,一口气憋于胸中,上下不得,呛地咳嗽不止。

“血口喷人又如何?如今有城门守备,自北城郊外接回源氏姊弟,是为人证其一;城内又有武侯于宵禁之时,得入源府,亲耳听得源协不知所谓之言语,是为人证其二,之外二人既去过盛营之中,想必亦有物证于彼处,如此,怎不得捕之?”

“其外,卿为大理寺主理,未及尽早查实,眼下更是极力袒护,岂不可视为同罪否?”

韦巨源咄咄逼人,引得裴谈家中本想为夫君说上几句,向来以性烈如火、嘴似快刀的悍妻,立于门外迟迟不敢入。

见裴谈面呈赤色,大气吁吁,韦巨源又补上一句,“彼时裴卿尚有圣人相护,此刻或唯有自求多福,方是正解,望裴卿顾好身子,今日叨扰,他日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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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巨源抱拳,转身欲离开,走出两步便被裴谈叫住,“老朽……那两日连发怪梦,行动不受自身所制,府上众人,乃至源府中众人,皆亲眼得见,故而……故而……”

“故而并不知源氏姊弟后又往盛营中去,然前一回,二人确与诸多盛营兵士,去除身周鳞片,老朽不解其意,之外再也不知何事,烦请韦相将此言转而告知静德王——大理寺此回,尽听殿下差遣,裴某须于家中调养数日,其中事由皆交于少卿、寺丞处理。”

裴谈将双手颤抖相叉,微微一拜,韦巨源狡黠一笑,速而转身双手相叉,较裴谈躬身更深些。

“韦某自当将卿所言尽数报于殿下知,到时或有慰劳之物,韦某再亲至相送……”

说罢,大笑几声,行离裴府,身后裴谈的嗽声越加不断起来。

源府之中,经小半日歇息,源阳、源协皆已无大碍,相对坐于源协房中,互而无言。

两人无法想明于盛营外草场那一番激烈逃脱,明明最终浑身是伤,而那些鳞片怪物如今亦同就在眼前一般,缘何此时竟同无事发生一般。

而盛营中人,又究竟是如何凭空消失,且不留任何踪迹,两人自身昏倒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诸多难解事项横于脑中,不得其解,而原本对自身信任有加的双亲,此时同在质疑鳞片怪物存在与否,早时的怪梦,又做何解。

且无论虚实,有了盛营之前的那番经历,此时无论源协,或是源阳,再不敢轻举妄动,不愿亦无法以身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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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弟俩只是直愣愣地端坐,不知在待何事,又或何事皆无所期待。

“如今得以确认之事,唯有我与阿姊确曾去往盛营,说来盛营中人,我与阿姊打开营门后,所见仅有如紫汀之化物一人,确未见其他人迹,彼时若是多留个心眼……”

“多留心眼又如何,只我记得身周便不止一处伤势,眼下竟连衣物都未破损,若言有人暗中使诈,总不至连相同衣物皆提前备好,只等我二人入局罢。”

源阳开始质疑起盛营之行是否真实,若不为真,两人自家中出行为真,究竟又是自何一步始,转为虚景。

“阿姊前有丘真人入梦,阿爷、阿娘与我,还有裴谈又几近同时生有怪梦,难不成往盛营一行,亦为虚?”源协与源阳思至一处,开始质疑同一件事。

“莫非真如阿爷猜测一般,真人仍存于世,眼下所有,皆为他不愿我二人将鳞症一事查明,而使的障目之术?”

“你问于吾,吾又从何而知?”源阳因百思不得其解,而略显焦躁,“你之猜测,倒也未尽不对,如今若要再往那盛营去,想必未及先前那般容易了。”

源协抬眼盯着阿姊面色片刻,又将眼神别开,“早先往翠峰山去,或还尚能得些启发。”

“未必,眼下未见有人暗中埋伏,却时刻觉心思被人探知了去一般。”源阳长叹一口气,下了坐榻,往院内走。

源协紧随其后,才踏向院中,一阵怪风刮过,吹得竹丛作响,“真要说来,为那群怪物围攻之时,虽不时为其所伤,身周却未感疼痛,只是心中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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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言不是……”源阳把手放入鱼池内,拨动池水,“如此暑日,这般将手置入水中,还颇有些凉爽……”

源协正要靠近,也玩耍一番,却见阿姊的手停在一处,“方才你所言为何,‘身周未感疼痛’,吾亦如是!若得回想起何时失了知觉,岂非得知自当时起,我二人便已入虚境之中?”

“确是如此!”一番话似雷击于眼前,将暗处之物悉数照亮一般,“风!乃是一阵风!”

“阿姊可曾记得往盛营中至,自我往营门去,将门推开,其间一阵风有过暖潮之感,后再唯有风感,却无温未凉!”

“正是!之后怪物伏进之时,亦有过风,四周死寂,独风却无温凉之感,岂非那时亦是!”

“若如是,凡近草场之人,但经那风,便或入了虚境,之后之事再当不得真,如此说来,见盛营中人尽皆不知所踪,亦或是障目之法否?”

“确是如此,确是如此!”源阳不禁激动地将手快速甩干,“定将要以此事报于官衙,彻查一番才是!”

说罢,两人前后脚往前厅走,才方远远见到照壁,便见父亲源乾煜一脸怒容,与一众家丁阻止从外而来的一众武侯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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