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娘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囚室之内,而是卧于一处明亮洁净得多的屋内,此一间屋内竟还有床帘、门帘,屋内陈设、器皿都绝非寻常物件,熏香亦是极为考究。
才方睁眼不久,视线仍模糊时,隐约见得距自己不远有一个人影。
“祖父?”她喉咙干哑,声音似从胸中挤出来一般,“可是祖父否?”
“呀!报禀狱丞!此女方苏醒了!”
待颜娘看清听得,才得见不远处之人并非丘真人,而是从未见过的一人。
此人见颜娘正挣扎着坐起,忙唤人过来搀扶一把,这时又不知从何处出来两名女婢,面带倦意地小心前来。
“娘子可总算醒了,奴等已守在娘子身旁足足一日一夜……”其中一名女婢趁离得近些,伏于颜娘身边耳语道。
见女婢和善,颜娘原本抗拒的姿态也放松快了些,但依然着慌,忙问女婢,“此为何处?缘何我此时卧于此处?”
“此地乃我家阿郎于县狱旁之暂居之所,听闻昨晨娘子忽于县狱中昏死,我家阿郎便携我二人前来侍候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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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阿郎?你家阿郎为何人?”
“娘子此话问得有趣,若非此县狱狱丞,何人还敢在县狱旁置这样的住处?我家阿郎自是县狱狱丞矣。”
“狱丞?”颜娘问之,徒然坐起,只以自己所犯之罪已定,现如今是大限将至,又逢自己于狱中昏倒,才有了眼下的待遇,“狱丞与我有何相干?”
“颜娘子,颜娘子,所幸娘子无事,”一个同样慌张的声音从室外传来,还未来得及反应,狱丞既已立于颜娘眼前,上额满是汗滴,“此番怠慢,实属本官失职。”
颜娘自禁兵卫狱转入县狱时,初见过狱丞一回,那时这名狱丞便表现得多有些与众不同,说是同其他人那般避之不及,实则不止有些亲切,甚可言多有谄媚。
当时之状,似顾虑狱丞自身在他人眼中之情状,才未直直表现出来,但二人短暂独处之际,该狱丞似将颜娘视为座上客一般,始终敬之如宾。
颜娘此时更察觉异样,连忙悄然检查自身内外衣物,两名女婢在一旁暗自发笑,似正眼见一件何等蠢事一般。
“狱丞……”她反复查了数遍,并未找到身周异样,这才安心与狱丞行礼。
“颜娘子何必行礼,这才方昏睡苏醒,怎就下地行动?”
“狱丞不必挂心,此刻小女只觉乏累,并无之外不适,还请狱丞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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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不明,且眼前狱丞与自己并无太多瓜葛,甚于最初便好言好语相待,因此颜娘除去担忧过为此人破身,并无其它忧虑之处,故而亦礼貌体面相待。
“甚好,甚好,此时还用郎中否?”狱丞之殷勤更是让颜娘诧异,直道不须,还请勿要太过在意眼下自己的身体。
“既如此,你几人暂行退下,本官有事与颜娘子私下相谈,若无我唤,何人都不准进来!”他脸上颜色切换之快,在场其他人都未及预料,只听命很快离开了屋子。
这时便至颜娘开始手足无措,心中不知这发色、须髯皆已有灰白痕迹之人,意欲为何,此时昏迷方醒,手足麻痹,无论行动、力道,皆不及完全清醒状态下。
若狱丞欲行不轨,颜娘揣测自身一时暂无还手之力。
就在这般惴惴不安中,她竟见到狱丞自顾自地坐在两三丈外,于坐榻之上斟起了茶,还摆了一杯在他所坐之处对面的位置。
“颜娘子如不计较,至我此处饮几盏粗茶,如何?”狱丞同样略带疲惫的面孔之上,却泛出一抹笑意——正如之前颜娘所见之“谄媚”,一模一样。
她犹豫再三,仍旧行至坐榻旁落座。
只为不相互目光接触,颜娘直直看向狱丞身后敞开的房门,那一侧是一处院落,自被关在禁兵卫狱后,她便再没见过这般绿意,连所嗅到的风,都是满满恶气。
似眼前所见此时这般场景,竟有一种恍若隔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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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娘子……颜娘子……”随着茶盏推移发出的声音,颜娘才逐渐将目光聚拢在狱丞身上。
“狱丞只管言语,小女听来便是。”颜娘小口咂了少许茶汤,一时只觉胸中一片凉意,精神忽而大开。
“今次将娘子自狱中接出,实有一事相问,若娘子知其详,还请尽数相告;若娘子不知或不愿告知,亦请将本官所言与今日所经之事,尽数忘却,只当全未发生。”
察觉颜娘没有回应,狱丞又补上一句,“娘子以为如何?”
“自然知无不言,只是不知狱丞是为何事?”
“既娘子如此说,本官便安心许多,实不相瞒,此事与前两日县狱之中,不知因何故而亡之所谓白三子一人相干,此外还有本官下属一名司狱,以及两名仵作……”
“司狱?狱丞所指可是梁若江梁司狱否?”
“正是,两名仵作乃是查验白三子尸首之人。”
颜娘顿觉不妙,“他三人,当下何如?或因白三子,生了何事?”
“未尽有娘子所思般要紧,不过此三人,自娘子昏倒前一夜,便不知去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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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丞老道,自颜娘几番面色间的闪烁,即确认她必知些许其中之事,心中有了底。
“或娘子不知三人去往何处,则本官还有一问,经查,白三子尸首身外满布鱼鳞,而询问其缘由,只知首一日他与其他二人于街面斗殴,入狱当晚,白三子与颜娘子隔墙对谈许久,后不足两个时辰,其人则暴毙于囚室内……”
颜娘方欲开口,狱丞举手抬杯,示意还有话未完,“而第二日,听闻如今行踪不明之司狱——梁若江,亦与颜娘子相谈一时,于相谈前,梁若江方与仵作二人言罢,自停尸间出。”
“这之中,本官以为自有何事相通,若颜娘子知,请如实以告,否则受牵连者,绝不止颜娘子得以料想之数。”
“本官此一句,绝非虚言。”
颜娘所经世事绝算不得少,但此一回见狱丞平静之至地将话说出,又以如此一句解围,在屋门吹进的和煦风中,却因倍感威胁,不寒而栗。
狱丞问的,与丘真人未出现前颜娘所猜测的,确为同一件事。
自异骨案与僵血案两件事项看来,鱼鳞怪状自是唯有真人或可做到,然从未谋面,却忽而现身于自己面前的真人,对鱼鳞一事矢口否认,且认定是有人借丘真人之名,行其实。
故而此时的颜娘,诸事不知,且难确定,对狱丞无话可告。
几经张口欲言,却不知当言何事,狱丞眼神锐利,颜娘直感在他注视下,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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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仵作已各自死于家中,司狱梁若江此时正在源氏姊弟与刘氏兄妹的住处。”
忽而一句人声传来,颜娘骤然抬头看向狱丞,却发现对方正在呷茶,根本未曾言语。
“才认亲一日,却连声音都辨不得了?到底是你知贫道尚浅,未得久处,自难辨其声。”
颜娘几次辨别,终在屋外一处强光之中寻得丘真人身影。
她才要张嘴问,又恐已然起疑,同看向一处的狱丞加深误会,不知如何与丘真人对话。
“以心思,勿以口言。”立于彼处的真人唇齿未动,声音却传进颜娘耳中,与此同时,她也移开看向真人的目光。
“死于家中?缘何这般容易查得之事,眼前狱丞却言不知所踪。”
“如今有道法、道术皆同于贫道之人,且贫道肉身已死,其一人或存于暗处,故而与鳞症相关之事,还当凡事皆以千百倍小心为上。”
“祖父所指,岂非眼前……啊……”随着那端真人默念真言,颜娘身周的场景,包括坐于对面的狱丞,如染坊漂白色布时,缓缓褪去色泽,进而如沙土般坍塌。
再一道强光后,颜娘惊奇地察觉自身仍处囚室之中,而祖父亦仍立于囚室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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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祖父,方才这又是?”
“侵心、造景之术,稍不留意,便陷入对方早已布下的局中。”
“此时颜娘究竟是梦,抑或是醒?”
“早先贫道便已提及,眼下所生之事,皆无关梦、醒,亦梦亦醒,要紧之事乃是汝以何样精神应对,就同方才,才提及鱼鳞之症,你便出神于另间囚室,只此一恍惚,既让对方趁虚而入。”
“梦则梦,醒则醒,与之外无关,在于汝心,汝所思,汝所秉持。”
“吾知了。”丘真人此番压迫感,让颜娘有些不适,但亦因为此,她才能持久注视在真人身上。
“只是祖父,眼下颜娘确心绪薄弱,不知当如何自方才那般场景之中脱身而出,之后若祖父未能及时现身,恐……”
她想到方才境况,又关联至眼下所言,顿时明白真人所谓“与之外无关”,便是当万事以自我所在为要,以自身得成,事便成,方能解脱于虚幻。
于是连忙收了声,转而问,“尚有一事不明,那两名仵作,确已死于家中否?”
“贫道已然见过,为不知之人所屠,且,”真人难得眉头一锁,“两人死后,肌肤之下确亦生出白三子那般之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