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疑云不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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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殿下早先所言,韦相与精冥石一事,确非与转卖相关。”面对暂行停留在大理寺的雍王,裴谈显得较之前更为恭敬。

“只本王以为,大唐还未至百官皆为钱财,而至弃廉耻于不顾之境地。”雍王悠然闭目,于堂上盘腿打坐,“之外,可还有其它所见?”

见雍王无意寒暄,直问重点,裴谈叉手躬身,将发现的几处疑点如实以告。

“彼时汝正巧身在礼部,缘何不问礼部之人取上一块精冥石?”

“下臣与殿下思至一处,实当场即向众人询问过可否留一块精冥石做比照用的证物,殿下可知礼部之人如何答复下臣否?”

雍王眉端微皱,头向两侧稍作倾斜。

裴谈知此时的雍王只在意结果,根本无意在事由中缠绕,于是很快回到方才原本就该直接相告之事上,“礼部之人言,若下臣于早些时候往,则精冥石即可带去,偏梁王先一段时间至,取走了一块,并带来韦后懿旨——非圣人与她授意,则不许任何人取走哪怕分毫。”

“这是何意?”雍王此时问出的,恰为彼时裴谈所言。

“后对方环顾左右而言他,眼下想来,似梁王与韦后处,亦有与精冥石相关、难解之隐情。”裴谈悄然望向再次合上双眼,开始调整气息的雍王,尽量控制自己的措辞暂不变成对韦后与武三思的指控。

“难办……”双眼闭合的雍王嘴边喃喃,“外邦进贡之物,原当分为数份存于各处,而吟天殿始建之时,彼时当今圣人登基尚不足六月,制度尚未尽善,又遇还都长安此等大事,精冥石为材料一事又经再三商议,便尽数直经礼部,运往建物工事现场,此后至今,仍未有更多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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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为贡品,则光禄寺必然要代为储存一份,谁曾想时机巧之又巧,便片块未曾见过。”

雍王睁开眼,陷入苦恼状,原本若是有现成精冥石可由雍王以参览为由,带入吟天殿中对比辨别真伪,便知其中孰真孰伪,且或许能知其中玄妙出于何处。

“听闻圣人言,曾将精冥石作为赏品,赐于部分群臣,不知雍王府内可有此物?”若是宫中近处得不着精冥石,则距皇城极近、且距吟天殿距离亦极短的雍王府,便是取来精冥石的最佳去处。

裴谈如此率直地想到,却得到雍王一句“圣人何曾赐过本王这般物件”。

两人虽然想至一处,但双双得到的结果都非对方所愿,场面一时陷入自雍王召他上前一来,空前尴尬的一刻。

眼下正处大理寺,作为寺卿、又担起宫外数案主责的裴谈,此时如不尽快想出解法,则雍王亲临自己的衙门就毫无意义。

毕竟眼前这位殿下,无论权力,或是受圣人之信任,都远高于自己,此时此刻不妥当利用这一绝妙优势,将本与自己无甚交集的上位,转化为日后足以支撑自身仕途之人,更待何时?

除此之外,雍王还是主动将精冥石之疑提至台面上,与自己讨论的贵人,自己自当要借此机会表现一番,另或许,还可为城中的几宗异案做出交代。

精冥石之疑……裴谈在脑中反复思索,心想当面对比精冥石确是最为直接的办法,但若无精冥石,则多寻几个常与此石打交道之人好好询问一番,亦能得出些道理。

如此一来,或许未必要亲往吟天殿中,甚至未必要亲手持拿暗藏灾祸的那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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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谈看向雍王,对方暂时并无不耐烦的神情,在榻上也是安坐着饮茶,足见还有时间供自己将想法整理出来,一并告知于他。

若要问讯与精冥石打交道较多的人,在吟天殿中与之近距离、长时间接触的工匠们自然是最优人选,可自解除封坊,一切归于正常以来,无论是洛水两岸临时搭建的凉亭,或是囚于其中的异骨者工匠,都已散往各自家中。

此时以大理寺之名,将人提来问讯不难,可若问讯之时,异骨者因异骨症又或是安置不当,亡于大理寺中,人命之外,定还会因人亡于本就是用于刑讯逼供的衙门,而莫名添出许多无端猜测来。

只这一项,便将把异骨者带入大理寺询问这一想法直接否了。

裴谈便又想到上门去问讯,由属下去问,定不合适,其一不知精冥石之中的所以然,其二自己的属下也是东都住民,被令人人心惶惶的异骨症也折腾多时,这时突然提出什么精冥石,当作何解,恐结果未能得到,还生出更多恐慌来。

亲自前往亦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可堂堂三品大员,满城寻异骨者还尚有些说法,但往异骨者家中去问讯,虽有理可循,却过于引人留意。

无论是异骨者本人,或是居于周边的寻常百姓,还是闻风而动的“有心人”——无论显唐还是复周一派,都有对城中异案颇为在意的朝臣,若是这些人听闻大理寺卿竟在城中四处探访异骨者,回头在朝中不定要造出多少不实之事来。

此法不得,彼法不通,时间在对面对这两人的沉默与裴谈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中消磨。

“裴卿呐……”雍王眼睛微张,直视裴谈,却似眼前无人一般,“本王早先才说过的话,如何此时去了趟礼部,反而又记不得了。”

裴谈一时感到困惑,忽然眼前一亮,手羞愧地攥起,“下臣只顾确认韦相于吟天殿外接收精冥石一事,却遗漏了此一项,下臣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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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相、精冥石都为要事,可如今未有一项足以由你查明,为何偏偏将拜访源府一事遗漏?”

裴谈自然是不能承认自己只顾考虑该不该去源府,与当不当讲与雍王私底下的谈话择机上报于圣人,“下臣过于自负,且草率了,原自信定能依礼部记录,寻到韦相与精冥石的蛛丝马迹,竟未及时将殿下早先即交待之事时刻记在心上。”

还不等雍王反应,裴谈连连躬身叉手,“下臣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不急,眼下还有一事需你相助。”雍王完全将眼睁开,且不再于榻上打坐,而是径直下榻站起身,甚至伸出手拍了拍裴谈的左肩。

“下臣得以受雍王殿下置信,已受宠若惊,若下臣尚有能可效之力,还请殿下但说无妨……”

“想必你亦听得圣人曾经言,对汉阳王、平阳王、南阳王、扶阳王、博陵王五王将来去向,另有打算?”

彼时张柬之等四位老臣一同进宫面圣,食炙肉时,裴谈同样在场,那番显唐与复周的争执至如今,也是历历在目,最后圣人于四人的态度亦颇为了然。

但雍王这么问,自己便不能如实以答,以雍王乃圣人之爱侄的身份,眼下这样一问,较“求己办事”,反而更像是替圣人查探自己的口风严否。

“圣人、郡王等上位之间,岂容下臣听闻,下臣虽曾亲眼得见过圣人于四王稍显严厉,可至于四王之将来去向,下臣却未知其详,不知殿下所言下臣可效力之事,可与此相关?”

“颇有些关联,既你不甚知晓,本王寻他人去做便是,裴卿眼下仍旧专注于城中异案与择时往源府拜访一事便是。”雍王边说着,准备起身向大理寺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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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谈恭敬跟在身后,心里想着“择时”二字,又蓦地回忆起彼时圣人所言之“择时”要往翠峰山一趟,胸中不住打鼓,但又考虑到过去这些日子也未见圣人因此事召自己觐见,想必此一件就暂时搁置了。

那时言上山寻真人,是为调停四王与韦后之间龃龉,现如今看来,四王——乃至重伤始愈的平阳王敬晖一同,都将有新的去向,这并非是个好现象,自古以来所谓都城、所谓朝臣,都是在天子脚下才算得位极人臣。

若五王以现在这般高龄,携一个郡王的封号,去往别处,进则被朝廷疑占山为王,退则为盘踞一方的地方官员不以为然、甚至暗中欺辱——莫说是郡王,就连彼时被贬为庐陵王的当今圣人,在均州、房州各处,还被当地官员冷眼相待。

因而,无论因调停上翠峰山寻真人,或是知五王彻底失去圣人信任,此两件事都不便于一时主动去做,但表现得完全拒绝、决然不知亦不可。

“自然,源府下臣定择日便去,城中异案想必与源府郎君相谈过后,亦将有所进展,至于五王之事,下臣自会亲去稍作打听,面圣时也将多留意相关言语。”

裴谈将这件事圆融地收了尾,只等雍王这一句,“无妨,无妨,原以为裴卿多受圣人器重,有些事会说与你知,眼下看却未必。”

“啊,说起四王,不知平阳王近来伤势如何,裴卿可有何消息?”雍王又转而开始闲谈起来。

“未有……”裴谈亦步亦趋,跟在缓行的雍王身后。

“只是早些日子想要探望一番,却见归义坊内,平阳王府四周重兵把守,其子右卫敬诚敬大将军谢绝任何人探访,下臣也只知平阳王已无性命之忧,只静待养伤痊愈。”

“唔……”雍王轻轻颔首,“遇刺之事也算一件,裴卿当协同府衙、州衙,尽快将罪人绳之以法才是,以平复平阳王遇刺所受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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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谈连连称喏,言行凶之人已锁定,只等围捕,边说边与雍王一同走下台阶。

“今日天朗气清,确适漫步于宫城之中!”雍王冷不丁一句,让裴谈不知当如何接话。

显然雍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又加上一句,“若无城中、朝内、宫里这些糟心之事,想必还能更洒脱些。”

说罢也不等裴谈行礼,转身便自顾自朝向西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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