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陆府,陆修凉抱着人冲进卧房,将人轻轻放在榻上。
男人一路疾行,呼吸不稳。
她躲在他的怀里,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心跳得极快。
他沉着脸,将披风解下。
“公子,大夫到了。”
“不用,我亲自来。”
陆七将药箱递过去,领着大夫出了门。
月苓瞪大了眼睛,结巴道:“你、你……”
房门关闭。
男人动作轻柔,大掌托着她的脚掌,将她的鞋脱下。
月苓缩了缩,委屈道:“疼……”
陆修凉眸色更暗,心中的暴戾就要压制不住。
脱下她的鞋袜,青肿的脚腕露在空气中。
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红肿不堪,陆修凉托着她的脚,良久地沉默着。
气氛凝滞,月苓感受到了男人的怒火。
小声道:“将军……”
他没言语,打开药箱,动作熟练地替她上药。
手指在触上她的伤处时微微颤抖着,喉结滚了滚。
他从未让她受过这样的委屈。
从未。
小心翼翼上完了药,他舒了口气,声音哑着,“让我看看你身上别的地方。”
月苓贝齿轻咬着下唇,神色犹豫。
“让我看看。”
月苓见他眸色深得吓人,知晓他十分担心自己,点头同意。
衣袖被掀起,上面青青紫紫的伤痕一片。
声音带着颤,让人心口发涩,“痛吗?”
月苓摇摇头,“不痛。”
怎会不痛……她这般娇贵,被人打成这个样子,肯定害怕极了,疼极了。
陆修凉几个深呼吸,又抖着手指去嫌她的裙摆,眼睛越来越红。
“其实就是不小心,你别这样……”
他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瘀伤上,又将裙摆和衣袖放了回去。
身上的伤,他不方便处理。
月苓点了点男人的眼睛,笑了笑,“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就吓哭了,那我若是死了,你怎么办啊。”
陆修凉淡淡道:“那我便杀尽所有人,然后随你去了。”
月苓怔住,垂下了眼眸,是啊,他上一世便是如此啊。
“你若不在,我便也无活下去的意义。”
月苓心里酸酸涩涩的。
陆修凉见她伤成这样,心被狠狠撕扯着,尖锐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体内暴戾的因子被艰难地抑制着。
“下次不要再与人发生冲突了,左右是被人说两句。”
他听到的闲言闲语难道还少吗,他从不辩驳,因为那些都是事实。
可他不会伤害她。
“我没办法放任她们说你的坏话,你这么好,他们懂什么?!”月苓很激动,她的手紧紧攥着裙角,“下次再让我听到,我还会动手。”
陆修凉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划过一股暖流,她是这世上唯一会维护他的人。
“可我会心疼。”他拉着她的手,覆于胸口处。
“你教我些拳脚,我保证下次打得她们满地找牙!”
男人哭笑不得,大手抓着她的小手,细细把玩着,“可以让阿念帮你。”
“那怎么能行,必须由我亲自来。”
与他有关的事,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
月苓想起给嫂嫂买的东西,叹道:“只可惜,买的东西都碰坏了……”
陆修凉垂着眸子,盯着她受伤的脚,一语不发。
月苓的目光在屋内扫了扫,这是他的卧房,处处都透着熟悉。
上一世他与她便是住在这里的。
他的房间很大,两个人一直隔着一道屏风,分榻而眠。
且他房中从不许小厮或者侍女进入,所以即便是成婚两年,也无人知晓他们其实没有睡在一起。
房门被敲响。
“公子,东西都已准备妥帖,已经送回傅府。”
“嗯。”
门外人影消失,恢复了平静。
“你准备了什么?”
陆修凉慢慢将人抱在怀里,“你买的东西,坏的那些我让陆七又准备了一份。”
月苓笑弯了嘴角,不再说话,静静享受这短暂的幸福时光。
过了许久,月苓突然开口,“这件事你预备如何处理?”
顿了顿,又连忙道:“你不要冲动!”
男人轻轻嗯了声,淡淡道:“若是冲动,刚刚我便将人都杀了。”
他有这个能力,将人都杀光,并且善后。
但他不会那样做,因为她在。
月苓松了一口气,左右是私下里的口舌之争,犯不上大动干戈。
“你放心,我不会做的太过分。”
但也不会轻饶。
他必会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下永生难忘的回忆,让他们这辈子都再也不敢到她面前叫嚣,只是这些没有必要告诉她。
他手下的人最是清楚打何处既不会留下伤痕,又能让人生不如死。
熬上个数月,若是熬不过,自然而然地死了,也没人会怪到阿苓的身上。
天色渐晚,送她回府。
傅家的小厮开了门,见陆修凉又抱着自家姑娘回来,不由得就想起了上次那个雨夜,缩了缩脖子,默默地退到一旁。
幸好今日无雨。
陆修凉轻车熟路,将人直接抱回了院子。
将人放到了床上,少女还牢牢圈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神色宠溺,“松开。”
月苓没放手,幽怨地看着他,嘟囔着:“我怕是又要十天半个月不能出门了,哎,好烦,生辰过后大灾小病不断,刚病愈没几天,又要关在这一方天地了。”
陆修凉无奈,只能弯着腰,双手撑着床榻,任她勾着自己的脖子。
“谁让你这么不老实!”
门外传来沈氏斥责的声音。
傅逸朗见屋里这情形,轻咳两声,“妹妹,快把人家放开。”
“哦……”不情不愿放了手。
陆修凉眼中含笑,趁众人没注意,轻握了下她柔软的小手,又很快松开。
“抱歉,此事因我而起。”
“这与你有何干系,都是这丫头太冲动,我看就是平日太宠着她,让她如此无法无天,竟然还敢出去和人动手!”
沈氏又气又心疼,她听阿念讲了原委,一开始有怨过他,但很快便释怀了,说到底还是这两个孩子用情太深。
苏大夫跟在众人身后也进到了屋里。
她平静地看了眼月苓,“又见面了。”
月苓气鼓鼓地把脸扭到一边,苏大夫这是在报复,在嘲笑。
苏大夫将她的腿拉过来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身旁身材挺拔气质沉稳的英俊男子,暗自点头,处理得不错。
她还要给月苓检查身上的伤,“请诸位回避。”
陆修凉抿着唇,深深地看了眼月苓。
她冲他粲然一笑,摆手道别。
陆修凉心中叹息一声,眯着眼警告地看了眼苏大夫,迈步离开。
她还是不愿让他担心,他知晓身上的伤必定很痛,她一直在强颜欢笑,他能看出来。
“行了,人走了。”
苏大夫话音落,月苓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
浑身都疼,疼得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刚刚一直圈着他的脖子,实在是疼痛难忍,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会好一些。
苏大夫摇了摇头,专心为她看伤。
傅逸朗看身旁男子心不在焉的样子,安抚道:“陆公子不用太担心,苏大夫的医术极佳,小妹不会有大碍。”
沈氏点点头,心中愈发后悔当时没把婚期定的再早一些。
她想起高僧所言,苓儿十五岁生辰过后当真无一日安宁,还是应该早点把她嫁出去,方能保平安无虞。
陆修凉喃喃道:“我怕她疼……”
她一疼,他的心就像是被凌迟一般,刀片一寸寸割着肉,血一点一点往下流。
傅逸朗愣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眶竟有些湿润。
阿念送苏大夫离开后,转身正打算回院子。
“站住。”
阿念循声望去,恭敬道:“大公子。”
傅逸朗逆着月光,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大公子?”
傅逸朗声音冷了下去,“你是何人。”
“我是阿念。”
“你与陆修凉是何关系。”
一片死寂。
傅逸朗轻笑一声,“从宝佛寺那日起,我便怀疑你的身份。你似乎下意识地会听从陆修凉的指令,这种反应是种本能。”
阿念垂着眸子,沉默地对抗着。
傅逸朗挑了挑眉,这丫头平日里十分低调,此时竟是半分也不掩饰浑身的棱角了。
“今日小妹出了事,你为何不回府报信,而是直接去找了陆公子?你是小妹的贴身侍女,应该更为信任我们傅府的人,但你第一反应便是去找他,你为何如此自信,陆公子可以解决这件事。”
“还有,陆公子提出将人先带回陆府,作为贴身侍女,你非但没有任何迟疑,还带着流月一起回来了,你不去守着你的主子?就这么信任陆修凉?”
阿念淡然道:“大公子打算将我如何处置。”
傅逸朗脸色冷了下去,这就是默认了啊。
小妹贴身伺候的人竟然是陆修凉安排进来的。
此人的心思之深,实在可怕。
“我记得你来傅府有许多年了。”
“五年。”
傅逸朗青筋突突直跳,陆修凉果真是早早便盯上了他的妹妹。
见他要发怒,阿念单膝跪在地上,行的是杀手的礼节。
傅逸朗眼角抽了抽,这是要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公子将我安排在姑娘身边,是为了妥帖地照顾姑娘,并无恶意。姑娘这些年的许多事情都是公子在暗中解决,还望大公子念在我家公子一片痴心,莫要怪罪。”
“你不单单是个侍女……”傅逸朗想到陆修凉的行事作风,他语气肯定,“你会武。”
阿念语气淡淡的,自然而然说道:“我原先是名杀手。”
“……”
阿念继续扔下一记重锤,“这府中还有一名暗卫,时刻护卫着傅府。”
似是为了验证她所言非虚,陆九下一秒便落在了傅逸朗的面前,冲他抱拳。
“……”
傅逸朗突然觉得头有些晕,两名杀手在他的面前,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陆九回头看了眼阿念,一个闪身又消失了。
“……”
事到如今,再追究又有何意义。
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阿念低着头,轻声道:“大公子若无事,奴婢先回房了,姑娘也该休息了。”
“等等……”
阿念疑惑看着他。
傅逸朗摸了摸鼻子,小声问道:“你们的身手都很强?”
他记得那日料理白雪茹时,阿念手下的动作干脆利落,应是名高手。
他眯着眼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知道刚刚那名男杀手去了哪。
阿念有些羞愧,不好意思道:“陆九很强,我……没他厉害,他很快的。”
一直在听墙角的陆九:“……”
“哦,这样……”
如此便可放下心来,他与父亲最近在着手搜集姚家的罪证,有个杀手在也是好的,府上一众女眷的安危应当是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