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废弃了几十年的东胜卫在囚牛商行接手后,成为大同关外的一处补给站。
囚牛商行日进斗金,有它独立兴建的补给站与众不同。说是补给站,不如说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密云小镇。除了里面保存完好的夯土房,其余已经用红砖瓦房替代。
红砖房成本低,已经在甘州、凉州等地流行起来。红砖房不少见,少见的是人为沙漠绿洲。囚牛商行大同分行的掌柜陈云之严格遵从朱厚照的指示,在被沙漠侵染的东胜卫外,用草方格的方法种起了树。朱厚照还把精通水力的人员派驻到东胜卫,用古时流传下的沙井技巧,在东胜卫挖了一条长长的暗河。
东胜卫的独特不在于地面,而是底下!
只要有水就活人活物。东胜卫方圆五里之内,每隔三尺的距离种下一棵树。虽然时间还短,树苗只有半人高,可已经顽强地在沙地里存活。一片黄沙之中看见成片人为的绿色,在这个时代也是一种神仙手段。
“云之兄好手段。”望着黄沙中的点点绿意,高凤夸起了调派到大同的囚牛商行掌柜。陈云之在西北待了好几年,也能说一口流利的蒙古话。高凤把朱厚照的命令看得极重。为了以防万一,把居心不良的左敬赶走,找来了陈云之陪同。
陈云之不敢居功:“全是小爷的主意。咱家只是奉命行事。”
陈云之原本在兰州,因为能力强,被朱厚照调到了大同。他是西厂的老人,也是一路见证囚牛商行崛起的老人。陈云之在,刀疤贺蒲也同行在旁。在二十八星宿划入太子府之前,刀疤负责西北的情报网。现在有了二十八星宿,刀疤仅负责囚牛商行在西北几地的货运队安全。
“云之兄一人抵得上青土城那帮人。”高凤撇撇嘴,“小爷把萧公公调往海外,让魏彬接任太子府总管。魏彬行事狠辣果决,再加上没了囚牛商行支持,接下来程克勤可没什么好日子了。”
陈云之笑了笑并没有接话。高凤明着说程敏政,实则在敲打他。他一手搭建了兰州分行,又手把手建起大同分行,在囚牛商行算得上功勋卓著。小爷有意让囚牛商行与御马监分离,要提拔一位总行大掌柜。有兴趣的人很多,有资格的寥寥无几。
陈云之不能确定高凤敲打他的目的,但能确定绝对不是小爷的授意。小爷要敲打人不会只放出轻飘飘的几句话。青土城没了囚牛商行的特别采购权影响不是太大,对他们影响最大的是大宁刚建起的羊毛作坊。
陈云之始终记得他离开京师前小爷的交代。成立囚牛商行的第一要旨是让大明强盛。永远都不是为了赚钱。就像东胜卫外的人工树林和沙井地下河。
“鞑靼使者来了。”刀疤看到前方手下的示意,提醒两位站在风沙里聊天的公公。
高凤立刻迎上前:“希望他们会出席拍卖会。”小爷已经有三四年没给他下派任务了。高凤不想被遗忘。
出自西厂的刀疤习惯性观察鞑靼使者一行。他们没有进补给站,而是站在外面欣赏人工树林。他们仍旧是八人,但里面出现了一个生面孔。虽然和替换的那人身形差不多,眼神更为犀利。如果之前那人是狼,此人就是虎。
刀疤对此人特别留心。
只见此人半蹲,从一旁的沙井中接过水喝了一口。盯着流经沙井的地下河出神。
刀疤心道:是个识货的。能看出地下河工程巨大的人可不多。
越走进,刀疤越觉得此人眼熟。身材高大、皮肤紫红、一脸胡子,看似和其他鞑靼人没什么不同。可刀疤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陈公公,我觉得此人好像在哪见过。”刀疤小声告之陈云之。
陈云之定眼瞧出,突然间心间巨颤。他也是西厂的老人,对人过目不忘是基本的功底。刀疤觉得熟悉却没认出对方,那是因为他们的确没见过对方本人。他们见到的是画像。王威宁生前亲手画的。
“外臣拜见大汗!”陈云之绕过高凤给达延汗躬身行礼,一口标准的蒙古语。
半蹲在地上的达延汗愣一愣。他还没从震撼中清醒,又被陈云之的一嗓门喊懵。说好的掩饰身份一来就被明人识破?!
达延汗从七岁开始辗转战场,很快收敛心神,调整原先计划。
他缓缓站起,优雅地从使臣手里接过丝帕擦干净弄湿的右手。
“你是何人?”达延汗用大明官话回答。
“外臣陈云之,东宫典兵局局丞,囚牛商行大同分行掌柜。”囚牛商行的老人明面上都有东宫六局的职位。
一问一答间,刀疤把达延汗的身份告之了高凤。
高凤愕然。根本没想到会是达延汗亲至!
达延汗本人前来,难道只是为了过来看一看?不怕被扣押在此吗?二十八星宿没有放出热气球,不代表东胜卫周围没有暗探。如果鞑靼大军埋伏在周围,暗探早就示警了。达延汗没带军队来吗?
高凤太过惊讶,以至于忘了给达延汗行礼。鞑靼赶跑瓦剌取代北元建国是得到朝廷认可的。
达延汗没计较高凤的失礼。爽快地表达了亲自去京师参加拍卖会的意愿。甚至表明愿意乘坐热气球前往京师。
高凤的脑子里好像有一口大钟在不停地响着。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
达延汗要……要……要去京师?!
“外臣一定给大汗安排好一切。”陈云之越过发呆的高凤,秉着尊重的原则用蒙古语问,“大汗是休息一日,还是今日就前往京师呢?”
达延汗问:“从这坐热气球到京师需要多久?”
“今日顺风,傍晚可达京师。”
“现在就走。”达延汗当机立断。
现在就走,东胜卫根本来不及给京师送信。以他对大明朝廷的了解,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对他的意外到来做出统一的意见。大明太子敢用私人名义邀请他,肯定会护他周全。
可不管如何,达延汗此行冒了极大的风险。他最大的孩子也不过十岁。如果他出事,鞑靼必将与瓦剌一样分裂。可他不得不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