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孤枕(1 / 1)

魏鸾没想到盛煜会忽然亲下来。

明明前一刻还在说正事。

床榻里逼仄柔暖,她被盛煜翻起的锦被裹住半边身子,双臂犹自缩在胸前。眉梢是他的指腹在摩挲,唇上则是陌生的温热,生疏而克制。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顿住,僵了似的躺在那里,片刻后放松肩膀闭上眼。

直到亲吻被春嬷嬷打断。

——因院里有人来了。

盛煜搬到北朱阁后,盛老夫人带众人来瞧了一回,之后仍如从前似的,不到曲园搅扰,只在魏鸾过去问安时询问盛煜的伤情。长房众人看着老夫人的意思行事,加之这两日盛月容的婚事有了眉目,忙着说亲换庚帖,更鲜少搅扰。

这会儿能直奔北朱阁的,唯有盛闻天父子。

魏鸾哪好意思耽搁,忙推开盛煜。

红着脸坐起来,瞧见帘帐后人影一闪,应是春嬷嬷在等回音。

魏鸾抄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两口,理好衣裳往外走,到得侧厅,果然见盛闻天端坐在上,连宫里当差的那身衣裳都没换。见她近来,盛闻天搁下茶杯,因听仆妇禀报说少夫人刚从敬国公府回来,不免问魏峤夫妇安好。

过后言归正传,提及盛煜伤势,亲自去看。

如此耽搁了一阵,等盛闻天进到屋里时,盛煜已恢复了端坐的姿态,衣冠严整,神情沉肃,靠着软枕佯装翻书,眉目间威冷如旧。见是盛闻天,他几乎猜得到来意,因周遭无人,便低声道:“父亲亲自过来,是皇上又有吩咐?”

“确实有口谕。”盛闻天沉声,坐在榻旁的圆凳。

盛煜重伤卧病之后,虽能麻痹对手,却也令许多事极为不便。

玄镜司里除了赵峻带人奔往庭州,气势汹汹外,旁的事悉数交予副统领虞渊打理。因盛煜“昏迷半废”,虞渊不能时常往曲园跑,免得被人盯到动静后功亏一篑。大事不便决断,行事难免迟滞,整个玄镜司便真如章太后所料的那般,看似废了一半。

而永穆帝有吩咐时,也只能由盛闻天转述。

父子俩掩门谈话,魏鸾自不会去打搅,遂腾出手准备晚饭。

饭后沐浴更衣,帮盛煜换药时却呆住了——

原本慢慢愈合的肋间伤口被撕裂,殷红的血从里面渗出来,染红了细白的软布,狰狞伤疤上露出撕裂的血肉,触目惊心。魏鸾光是瞧着都觉得疼,抬头看向盛煜,那位倒是浑不在意,拿软布随意将血迹拭净,道:“只管敷药。”

魏鸾只能小心翼翼地上药。

然而心里却后悔起来。

盛煜毕竟是重伤在身要静养的,就算他皮糙肉厚不放在心上,她却不能马虎。这伤定是后晌他翻身压她时撕裂的,当时她猝不及防,盛煜则肆无忌惮,仗着她不敢碰他的伤口,得寸进尺为所欲为,也丝毫不知将惜身体——养伤期间,这毛病可不能惯着。

两人同榻共枕,若再擦枪走火扯到伤口,可不是闹着玩的。八壹中文網

还是得腾出地方,供他静养。

魏鸾主意既定,帮盛煜包扎过后,便叫来染冬,手底下收拾药膏软布,随口吩咐道:“今晚在东侧间多铺床被褥,待会我用。”

染冬与盛煜同时愣住。

魏鸾抬头,对上染冬疑惑的目光,知她是误会夫妻俩闹别扭了,只面不改色地道:“我睡觉不老实,夜里容易踢着他。主君满身都是伤,再叫我踢上两回,郎中该骂我了。”说罢,将收拾好的药箱递予染冬。

染冬不疑有他,应命而去。

盛煜明白她的意思,却仍不情愿地皱起眉头,牵住魏鸾手腕,“非得分床睡?”

“分床对夫君的伤势有益,毕竟是血肉之躯,都还没结痂呢,哪经得住这样撕裂?皇上本就嫌弃我红颜祸水,吹枕边风挡了夫君的锋芒,若知道伤势反复,痊愈得慢,定要让夫君搬回南朱阁去的。”魏鸾苦心劝言。

盛煜闻言一噎。

今日盛闻天传永穆帝口谕时,确实提醒过,虽要摆出重伤昏迷、形同废人的表象,但这伤还是要尽早养好。等赵峻从庭州回来,章氏一族必会借玄镜司瘫痪的机会在京城动手脚,届时他仍得披上夜行衣,赶赴刀山火海。

届时龙虎相争,他便再难有这样的闲暇逗留温柔乡。

盛煜毕竟重任在肩,知道轻重缓急。

只是美人在怀的肌肤之欲落空,嘴里却仍要占点便宜,遂捏紧了魏鸾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抬眼觑着她道:“你怎知同床共枕,这伤口就会撕裂?”薄唇挑起笑意,他那双眼幽晦如暗夜,意味深长。

目光落在魏鸾胸脯腰肢时,隐晦的暗示更是呼之欲出。

魏鸾没他脸皮厚,耳尖霎时就红了。

夫妻同榻,这种事心知肚明便罢,宣之于口无异于调戏,尤其盛煜的目光炙热而无掩饰。

她垂首避过他目光,心里话脱口而出,“厚颜无耻!”

说罢,挣脱他的钳制去东侧间安排。

剩下盛煜坐在空荡床帐里,瞧着她袅娜背影,竭力将笑憋回喉咙。

……

分床睡的头一晚,魏鸾无需在睡觉时提防枕边人的伤势,心无挂碍,酣然入梦。

盛煜却是孤枕难眠。

伸手摸了摸旁边空荡的锦被,瞧着那方空荡的枕头,忍不住挪过去。万籁俱静的春夜里,月移影动,满室昏暗,他闭目细嗅,似乎还能闻到枕上残留的女人香味。甚至床头的矮柜上,还放着她穿过的柔软寝衣,盛煜翻个身,愈发睡不着了。

从前没尝过温软滋味,一切都好说,而今同床亲吻尝到娇软身段的滋味,勾动心猿意马,想再恢复往日的自持克制,可就不容易了。

但要说起身摸到东侧间,趁夜爬到她床榻上去,他还做不出来这种事。

毕竟玄镜司统领心高气傲,甚有骨气。

不至于为美色轻易折腰。

转念一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尽快养好伤龙精虎猛,也比带病上阵,看得着吃不着得强。盛煜有了盼头,深深吸了两口气,竭力将心思挪到玄镜司杀伐决断、定夺生死的事上,琢磨朝堂上即将涌起的暗潮,借以清心静欲。

如是一夜,冷暖自知。

次日魏鸾早起帮盛煜换药,用完早饭后去西府给长辈问安,回到曲园时还没到晌午。

因上回入宫时瞧见周骊音神情失落,而盛明修这两日来曲园看望盛煜时也心不在焉的,猜得是盛煜在中间做了手脚。她虽答应了盛煜不插手二人之事,却仍心疼被无妄牵连的周骊音,且寿安宫里母女离心,周骊音的处境也确实令人担心。

在蓬莱殿时有些话不好说,出了宫却能少些顾忌。

思量过后,遂乘车去公主府看她。

谁知到得那边却扑了个空,门房说周骊音前晌出府,不知去了哪里。

魏鸾无法,只好折道回府。

……

此时的周骊音,正在弘文书院守株待兔。

这是盛明修所在的书院,靠着弘文馆里的几十万卷藏书建成,吸引了许多官宦子弟就读,在京城的名气仅次于国子监。周骊音从前只去过与书院比邻的弘文馆,得知盛明修在这书院后,便时常光顾。

不过这阵子她没怎么见着盛明修。

因她派人召见时,盛明修总有花样百出的理由推拒,连威胁都不管用。

周骊音原就为帝后和太子的事苦闷烦心,原还想着跟他说说话能高兴些,见他如此避着,径直摆驾杀到了弘文书院。不过毕竟是姑娘家,众目睽睽地没好意思冲去找盛明修,只命人从弘文馆拿了卷书,找个僻静的亭子坐着,让宝卿四处溜达,等鱼儿上钩。

若实在钓不到鱼,就只能在书院散学时堵人了。

宝卿应命而去,在书窗外慢慢晃悠。

书院的学子不认得宝卿,盛明修却认识。

瞧见熟悉的锦衫女郎,他不自觉地望向周遭,搜寻周骊音的身影,落空后猛然醒悟,想起父亲的肃容教导,又埋头读书。

——上回周骊音在曲园的霜云山房召见他,过了没两日,盛明修便被盛闻天找上门,语重心长地教导了一顿。说盛家与章皇后有仇恨,盛煜娶魏鸾是圣旨赐婚迫不得已,但周骊音是章皇后的亲女儿,盛家不愿与仇家之女瓜葛太深,让他往后别去招惹周骊音。

盛明修听完,当时就懵了。

追问两家仇恨的缘故时,盛闻天绝口不提,只肃容沉眉,叮嘱他务必牢记此事。又说周骊音金枝玉叶,是帝后的掌中明珠,身份尊贵显赫,找他学画不过一时兴起,让盛明修掂量清身份,安心读书,千万别昏了头投奔仇敌门下。

这番叮嘱无异于兜头浇了盆凉水。

盛明修虽少年顽劣,时常气得盛闻天跳脚,大事上却从不含糊。见盛闻天说得极为郑重,翻来覆去地琢磨了许久,决定暂且避开一阵。

毕竟他跟周骊音相识的时日尚浅,几番往来都是周骊音找由头捉弄使唤他,并以此为乐,仅此而已。长在皇家的金枝玉叶,自有无数人捧着,今日心血来潮觉得他有趣,晾上一阵后盯上更有趣的人,没准也就将他抛之脑后。

届时,这数月间的交情便如花开花落,流水无痕。

而后各归正途,一如从前。

盛明修生得琼姿玉貌,没少受掷果盈车的待遇,只是懒得理会。难得对姑娘有耐心,想着活泼明丽、巧笑嫣然的宫廷少女,下决心时颇觉失落。不过毕竟年少气盛,风华正茂,呼朋唤友地踏青射猎几回,再一头扎进书堆里,很快从垂头丧气恢复成飒然爽利。

只是偶尔想起周骊音笑闹的眉眼,会微微走神。

此刻,他看着不时晃到窗外的宝卿,目光落在书卷,心神却渐渐不宁。

他不自觉地开始数。

从树荫浓绿的晌午到落日熔金的傍晚,宝卿在窗边出现了三十六次,引得同窗纷纷张望。

眼见天色渐晚,她却丝毫没有撤离的打算。

盛明修终于坐不住,搁下书卷,抬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定是因为老盛岁数太大,我竟然在弟弟身上写出了校园文的感觉……

蟹蟹頑張ろ、你好。、晏什七的地雷呀,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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