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顾念就愣了一下。
她眉头微皱地看着面前那幅《重屏会棋图》,几乎是目不转睛。
傅温朝倒是也没有出声打扰。
最顶级的临摹师,绘的不单单是形,更是神韵!
傅温朝自诩在临摹画上也算是大师级的人物,但是,比起季仁里那种的天才却还是逊色不少。
只不过,他那位小师弟——季仁里,如今已经成为名师大家,自然不屑于再去临摹。
所以,从某个程度而言,在临摹画一行里,至今还未曾出现顶级的人物。
他觉得这个叫顾念的小丫头若是好好教导一番,必成大器!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中间弃笔多年,如今重新捡起来再练,可能要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才行。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顾念的视线却始终落在那幅《重屏会棋图》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原本一直站在顾念身后的傅温朝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当即抬头,想也没想地将食指压在薄唇上,冲着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的季仁里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正要开口问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的时候,却正好瞥见了顾念正聚精会神地坐在画架前。
季仁里当即敛了笑意,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是那幅《重屏会棋图》。
“怎么了?”季仁里压低嗓音问道。
傅温朝一脸的得意,却也不经意间地控制着自己的音量,生怕会打扰到顾念,“入定呢!”
“入定?”
季仁里微微挑了挑眉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讶异。
对于顶级的绘画大师,的确有‘入定’一说。
他跟傅温朝也曾经入定过。
只不过……
顾念这小丫头才刚拾起画笔多久?
这么快就入定了?!
“怎么样?我就是说这小丫头是个天才吧!”傅温朝咧嘴笑道,“比你当年都不差!”
季仁里抿着唇,没有吭声。
是比他还要厉害。
而且,他是自幼学画,童子功几乎是碾压同龄人。
所以,才在还没有高中毕业之前就被现如今的恩师破格收入门中,跟大师兄傅温朝成了师兄弟。
而就在两人暗自感叹的时候。
一直纹丝不动的顾念却突然开了口,“是鞋子……”
一旁的傅温朝闻言,简直是大喜过望,“对,没错,是鞋子!”
顾念下意识地回眸看他,这才扫见站在傅温朝身边的季仁里。
“季先生……”
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只是还没等她动弹,季仁里却突然摁住了她的肩膀,“不用动,继续悟。”
顾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压在自己肩头上的那双手,只觉得胸口涌起一股暖意。
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就像是……心里的有颗种子破土而出。
顾念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抿了抿唇,继续道,“常规来说,古代绘画中的人物大小不一定按照实际情况画定……”
“特别是君王,享有最高权力!所以,他在画中的人形尺寸一定是最大的。”
“而这幅《重屏会棋图》里的四兄弟竟一般大,单凭大小难以界定身份高低,更诡异的是,三弟李景遂还坐在了李璟身旁,与君王肩膀持平……”
这在古代等级严苛的制度来看,这位三弟这简直就是作死的节奏!
傅温朝跟季仁里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眸底皆是藏不住的惊讶和赞叹。
而顾念自然没有留意这个,她当即指了指画上的鞋子,继续道,“而且,这五弟和四弟也没闲着,他们无所顾忌地脱掉了一只鞋子……”
“在古代,尊卑秩序严格,李景逖和李景达的这种动作,显然是不遵循礼制,对李璟不够尊重的行为。”
“不过,这就是李璟在位时的真实状况……”
这些资料,顾念曾经翻看过文献。
所以,这会儿说起来更是如数家珍。
“《重屏会棋图》之所以复杂,就在于它不仅通过种种细节展现了当时正在发生的事情,还隐晦地暗示了权利交接问题……”
“虽在下棋和观棋,画中四兄弟的目光十分特别,都不在棋盘上,李璟与左侧的五弟、三弟看向了四弟李景达,同时,四弟的衣纹精细程度最高,超过中主李璟,这在古代绘画中甚是少见。”
“值得注意的是,五弟手执黑子,正欲落棋,四弟手中无子却也摆出了执棋的姿势,说明二人下的不是一盘棋……”
“五弟李景逖与三位兄长非一母所生,他手拿黑子,意在融入。”
“而通过目光、衣纹和空手执棋可以看出,四弟李景达下的是权力之棋,所有这些细节都在指向一个信息……”
顾念抬眸看向傅温朝和季仁里,几乎斩钉截铁道,“下一位继任者人选是李景达。”
这话一出,傅温朝和季仁里两人几乎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即使是天才如季仁里,他却也从未在这幅《重屏会棋图》上看出这些……
可是——
顾念却做到了!
这简直不是一句‘天才’就可以形容的了!
……
“怎么了?”
而此时,见傅温朝和季仁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顾念不由得心里有些忐忑。
“我……是不是说错了?”
而这会儿,傅温朝才反应过来,他忙不迭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你没有说错!”
“哈哈哈哈……”他到底忍不住的大笑几声,“老子之前就说了,我这是捡到宝了!”
顾念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季仁里开口道,“顾小姐有兴趣来我的工作室吗?”
只是还没等顾念开口,一旁的傅温朝顿时急了,一把扯过季仁里,“姓季的,你这是当着我的面儿挖墙脚啊!顾丫头是我的!”
季仁里轻笑了一声,“谁抢到算谁的。”
这么一位千载难逢的天才,他若不是不抢过来,简直对不起自己!
“小顾,你别听他的……”傅温朝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顾念道,“你喊我一声师傅,我不光教你临摹,还教你鉴定古物如何?”
季仁里在一旁眉头紧皱,表情有些讶异,“你……不是不收徒了吗?”
就因为那个被他逐出师门的逆徒……
傅温朝瞪了他一眼,“最后一个,老子要收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