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城,南城门。
城门之上甲士林立,“曹”字大旗迎风展开,俨然一副蓄势待发旳模样。
荀彧早就来到了这边,巡查城防。
他的身旁站着一些将军,没有什么名气…
同样的,森然的军容之下隐藏着的是驻守许都城的三千老弱残兵!
可以说,此刻的荀彧就是许都城唯一的倚仗,唯一的依靠!
呼…
一声长长的呼气,荀彧的脸色并不好看,半个时辰前就听闻贼兵的先锋军杀到了穰山,算算时辰,现在也差不多该到南城门了吧?
如今的局势,让他想到了昔日里…曹操进攻徐州,吕布偷袭兖州,豫州刺史郭贡率十万精兵来攻的画面。
那时候,替曹操驻守鄄城的,正是他荀彧啊!
荀彧尤记得…
那时候驻守鄄城的也不过是三千兵马,而豫州刺史郭贡出于试探,提议与荀彧见上一面,众将均劝他‘君一州镇也,往必危,不可’!而荀彧力排众议,支身赴约,愣是三千人,谈出了十万人的气场!
惹得那郭贡以为鄄城有所准备,即刻撤离。
可以说。
正是因为这件事儿,让曹操对荀彧的信任提高到了一个全新的的地步。
只不过,这一次…
刘备不是那郭贡之流,且…此番刘备的用兵,打了个完美的时间差,来的真是时候啊!
“荀令君,快看…”
城楼之上,荀彧身侧的这名副将名唤赵融,字稚长,凉州汉阳郡人,昔日里与曹操、袁绍、淳于琼等并列为西园八校尉,很早就投奔曹操,只不过能力有限,总是作为守城将!
大喷子祢衡有言——“荀但有貌,稚长可使监厨请客!”
意思便是说,荀彧也就长的好看,赵融的本事也就是当个后厨管事…
倒是不曾想,此番…许都城全城的安危,全部的希望,尽数集中在了这个“样貌好看”的文人,以及这个“后厨管事”的武人身上。
赵融一声提醒…
荀彧眺望远方,却见得飞沙走石之中,一队数千人的骑兵杀了过来,为首一通体黝黑的将军格外显眼。
荀彧知道,那多半,便是张飞张翼德!
看到这儿,荀彧的脸色更添得几分凝重之色。
“对方怎么看起来,都是黄巾贼的打扮?”赵融疑惑的问道。“那…一马当先的,怕就是,就是虎牢关下,能战吕布的张飞张翼德吧?”
一连两个问题,均是灵魂发问。
荀彧“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没错,对半便是张翼德…至于那些黄巾军打扮的人,想来便是在汝南山峦中驻扎的贼兵,昔日…我等从未把他们当成威胁,倒是不曾想,因为刘备,这些贼兵竟成了一大威胁!”
荀彧的语气有些不甘心。
汝南城有黄巾军出没,这在曹营中,不是什么秘密。
可…曹军的战略方向,要么在袁术占领的扬州,要么在袁绍占据的北境,无论哪一个,都巧妙的避开了这汝南之地!
还是这些黄巾军太弱了,根本看不上眼…
也是因为这个疏忽,才导致如今的不利局面。
“荀令君?那…咱们…”
不等赵融开口。
荀彧眼眸冷凝,口中只是吟出了八个字——“坚守城池,等待援军!”
话音刚落…
——“报…荀令君,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小卒迅速的登上城楼,当即禀报道。
看他这表情如此急促,荀彧不敢怠慢赶忙朝他迎了过去…
“发生了何事?”
“这…”小卒磕绊了一下,似乎是刻意的等待了几息时间,这才开口…“南城门…南城门…”
提及南城门,荀彧的心情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慌忙又靠近了一步。
哪曾想…
这小卒的手中猛地拔出了一柄刀,直插向荀彧的心脏之处。
快…
太快了。
荀彧没有反应过来,可赵融看到这小卒抬手,下意识的推了荀彧一把,哪怕是这样,这一刀也结结实实的刺在了荀彧的身上。
一时间,鲜血直流!
“唔…你…为何?为何?”荀彧捂着伤口,不可思议的质问面前的小卒,他一贯与人为善,从来没有什么仇家呀!
哈哈…
哪曾想,这小卒狂笑不已。“荀文若,枉你自幼读圣人之书,身受儒家教诲,世人称你为读书人的典范,是清流中的清流,可孔圣人讲的‘忠君’,董圣人讲的‘君权神授’,都被你抛之脑后了么?你帮曹操那就是为虎作伥…我刺杀你便是替天行道!”
话讲到这份儿上,荀彧何其通透,如何会不懂呢?
这一刀,是…是汉庭捅给他的!
中立…便是中立的态度与立场,汉庭也不放过他么?
说起来…
其实,汉庭未必是想真的想伤到荀彧。
可如今,荀彧是许都城的倚仗,他但凡有个闪失,那破城、迎走天子的把握无疑更高。
“拿下…”
赵融疾呼一声,左右甲士慌忙迎上…
哪曾想,这小卒丝毫不惧。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生为汉人,死为汉臣!”
他大笑着从这数丈高的城墙上直接跳了下去。
这就是“天子”这两个字的威慑,哪怕…这两个字…如今实权式微,但,无论何时,这个名字依旧会是虚名犹存,且深深镌刻在门阀、士族、士人的经验世界里。
在很多人看来,对抗天子的那就是逆臣,帮扶天子的,纵是死,亦可青史流芳!
“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旦夕之间,那跳城的小卒已经摔成了烂泥!
“这…”
赵融一惊,他赶忙转身扶起荀彧。“荀令君?你怎么样?怎么样…”
“快…快去医署喊人,去医署喊仲景神医!”
“不…快…让将士们,都去南城门!”荀彧捂着伤口。
俨然…因为赵融的一推,他避开了要害的部位,虽流了不少血,但不致命…
同样的,他荀彧何其睿智?
从这刺场杀中,已经能看到…汉庭与刘备整个全盘的行动!
刺杀是第一步,却绝不是最后一步!
就在这时。
城楼上突然有声音喊起。
——“是谁开的南城门?”
——“不…不知道啊!”
——“不知道从哪来了一队人,接管了南城门的防护…”
——“啊…有奸细…啊…”
顷刻间,哀嚎声、喊杀声自南城门处传来。
肉眼可见,南城门的吊桥已经被放下。
而这些声音,这些画面…宛若一枚枚毒针一般肆无忌惮的插在了荀彧的心头。
“糟了,糟了…”
刚刚念及此处,荀彧感觉一股痛感猛然自胸口处传来,紧接着…剧烈的痛感下,他竟晕了过去。
当此千钧一发之时,当此许都城的上空蒙上厚重阴霾的时刻,荀彧竟晕了过去!
不过…
“咦?那是…”
赵融惊讶的发现,在数千贼兵的最前方,有一队龙骁骑…只有二十余人,还有…还有两个女子!
此时,她们距离城池很近。
赵融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那不是…不是曹司空最疼爱的长女曹沐嘛?
她…她怎么在这儿!
一下子,赵融额头处的汗珠更大,更厚重了不少!
…
…
“哒哒哒…”
“哒哒哒…”
许都城南城门下,马蹄声响彻。
“贼兵就要追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曹沐疾呼一声…“‘孔明’你倒是想办法呀!”
诸葛均却好似在生气。
方才曹沐选择上了一个帅气龙骁骑甲士的马,没有选择他的马,这让他心头很不舒服。
“哼,你怎么不问问?你身后那帅气的骑士呢?”诸葛均回了一句,说完,气呼呼的把脸转向另一边。
顿时间,曹沐愣住了,她哭笑不得。“这,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你在想什么啊?”
诸葛均心里不是滋味儿,依旧是刻意不扭过头,以此表达他的倔强。
人就是这样,往往…不当舔狗的时候,才会变得更受人欢迎。
只不过。
当抬眼看到许都城的南城门吊桥落下,门户大开的一刻,诸葛均哑然了。
很明显,这些吊桥绝不是为了迎接他们?
因为…吊桥后的城门处正有甲士在拼杀。
这下,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能判断出来,此间发生了不小的变故。
谷粼</span>“糟糕…”
诸葛均心头暗道一声。
他转过身望向曹沐…
曹沐反问道:“怎么?不是生我气了么?”
诸葛均无奈的感慨。“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顾得上生气的事儿?”
“看不出来…你这个闷葫芦也会吃…”
吃醋的“醋”字尚未脱口,诸葛均的声音已经传出。“你们俩先送两位姑娘从西城门进城,其它的…调转马头!”
啊…调转马头,曹沐一愣,她们的身后…共计千余贼兵?
而…诸葛均是要带着十八龙骁骑迎敌么?
不等曹沐反问出口…
诸葛均的声音再度传出。
“还愣着干嘛?没看到南城门处有叛乱么?”
这下,十八名龙骁营甲士勒停战马,经过诸葛均的提醒,他们意识到,这是要出大事儿了!
“我‘诸葛孔明’…是陆统领的关门弟子,你们信我一次!”
诸葛均的声音还在继续。
只不过…
当“陆统领关门弟子”这七个字传出,十八名龙骁营骑士对他的话一下子奉若神明。
如此局势下,也只能听他的了。
“诸葛公子…要怎么做。”有龙骁骑问道。
“跟我来…”诸葛均当即挥动马鞭,带着这十八骑调转马头,改道往贼兵的方向行去。
拦住…
他们必须得拦住这支贼兵,否则,一旦进城…鬼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整个曹营文武的家儿老小都在许都城啊!
曹司空的夫人,陆师傅的家人…
还有蔡师傅…蔡师傅也在,她…她若是有个闪失,又如何…如何向陆师傅交代呢?
诸葛均不是个武人,甚至…他的战斗力跟陆羽差不多,最高不超过5!
可面对如此局势,他的目光坚决无比!
“驾…”
——“孔明…”
曹沐疾呼,第一次,她发现…眼前的这个“孔明”这么的有男子气概,就跟…就跟陆羽一样
第一次,她的心头因为孔明…萌生出了只有与陆羽见面时…才会有的怦然心动。
只不过…
这不是螳臂当车么?
“你究竟要干嘛…”
“呵呵…”
诸葛均根本顾不上去回答曹沐,他的牙齿咬住嘴唇,只片刻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曹沐的面前。
“你…你…”
曹沐还在喊,甚至伸手要去抓诸葛均,乃至于…想要让她骑着的马儿也调转马头。
哪曾想…
她身后的龙骁营甲士却是一把将她拦住。
“沐姑娘身份特殊,是陆统领、是龙骁营极其重要的人,不能有丝毫闪失,沐姑娘还是先退回许都城!”
这…
曹沐知道,这甲士提及的重要,是指“锻造坊”。
作为锻造坊的掌事…
她于陆羽,于龙骁营都太重要了。
只是…“孔明”他…
“驾…”
“得得得…哒哒哒…”
战马一声嘶鸣,紧接着传出的便是“哒哒”的马蹄声,龙骁营骑士不敢从南门进入许都城,疾驰往东城门行去。
倒是夏侯涓,她虽是一言不发…心头却是大为震撼,特别是目睹诸葛均与那十八龙骁营离去的背影时。
她不懂,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可以让这些人义无反顾的去“飞蛾扑火”,去“螳臂当车”!
…
…
冀州,邺城,牢房之中,火把摇曳,呻吟之声此起彼伏。
一名押狱快步进来,手中还拿着酒,他行至田丰的牢前,打了个手势,让手下开门,紧接着,他步入田丰的面前开口道道:“别驾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哪!”
田丰还在读书,读竹简…读古籍。
听到这么一句,他抬起头来。“什么事儿?你说吧…”
押狱帮田丰斟满了一碗酒,这才朗声道。
“别驾大人,您说过,隐麟诡计多端,算无遗策,善于攻心…若是主公南下伐曹,势必被其看透,必败无疑!”
“果然…急报传来,主公在官渡大败,六十万兵马毁于一旦,听闻逃回黄河以北黎阳者不足千人,审府君已经带邺城的兵马前去驰援了。”
田丰阖起竹简,看着这押狱,低头感慨道:“我多么希望我言错呀,可不幸又被我言中了!”
押狱将酒碗端到了田丰面前。“我想,过不了几日,主公定会重新启用大人!”
呵呵…
听到这儿,田丰就“呵呵”了,他笑了…
“你不了解我家主公,我家主公是外宽内忌,喜怒无常。”田丰“唉”的一声连连叹道:“如果我军大胜曹军,主公欢喜之余,定会不计前嫌立刻赦我,重新对我委以重任,可现在主公大败,他一定是恼羞成怒,所谓——胜,则无威不加,败,则一身不保,唉…我命不久矣了。”
讲到这儿,田丰顿了一下,抬起头,隔着牢狱的窗子看看天,感慨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纳吾言而反诛吾心,奈何奈何!”
摇头…
田丰连连摇头。
押狱本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却就在这时。
“踏踏踏…”
连续的脚步声自牢狱的入口传出。
又一名押狱行来,他的面色低沉,看到田丰…眉头紧紧的皱起,俨然一副不甘心的模样。“禀别驾,主公口谕,田丰亵君悖主,罪无可赦,令其自尽。”
说话间,他双手捧起一柄剑…
春秋战国时期,吴王夫差派人把属镂宝剑赐给伍子胥,说:“你用这把宝剑自杀吧!”
越王勾践将同样的这把剑,赐给献出《伐吴九术》的文种,说“子教寡人伐吴九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六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文种听后自杀!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相同的悲剧,如今又发生在了田丰的身上。
“呵呵…”田丰笑了。“你能告诉莪?这是许攸?还是郭图挑唆主公的么?”
押狱低头不语,不敢回答。
隔壁牢笼的许远却是大喊道:“怎么可能是我叔父…若然我叔父不被弃用,袁公何有这官渡一败!”
呼…
两位押狱均是轻呼口气,还是一言不发,这…从始至终都是个悲剧呀!
“明白了…”田丰站起身来。“牢吏啊,麻烦你给我取笔墨来,我要给主公写一封遗书!”
“是…”一名牢狱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些,赶忙将笔墨摆好!
田丰奋笔疾书…待得最后一个字书写完毕,他将竹简收好,递给这牢吏,旋即张口道:“我有一个请求。”
“别驾但说无妨!”
“待会儿?可否允许我在星光下自刎,我想最后看一眼这天象…”田丰开口道。
押狱拱手道:“敬凭尊意!”
一言毕,两名押狱将田丰带出牢狱,倒是…许远趴在木栏上目睹这这一幕。
他不知道,官渡的战败与他的叔父息息相关,不过,他清楚的是,曾经…为袁绍横扫北境四州立下过汗马功劳的田丰如今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那…他与叔父的下场…
“咕咚”一声!
一口口水下咽…许远的眼眸中仿佛一下子就坠入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绝望…满是绝望!
哪曾想,就在这时。
“啪嗒…”
地面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地板处似乎有些松动。
然后是裂痕,在这牢狱的地板处,迅速的裂开了无数道裂痕,这些裂痕还在不断的扩大…
许远惊的捂住嘴巴,更是惊的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地板处的声音不小,却没有惊到任何一个押狱!
这是因为…
邺城令审配带兵去驰援黎阳的袁绍,邺城本就没有多少兵,这牢狱也一样。
终于…
“咚”的一声,地面被挖通了…许远惊愕的望向其中,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马斯?”他惊叫道…
马斯便是司马懿在许府的化名,他不仅叫“马斯”,更有甚者,他还是个哑巴,是个瘸子呢!
只不过…
此刻的司马懿朝许远一笑。
口中言道:
——“许公子,别来无恙”
呃…
这下,许远人都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