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总裁办公室里,何从容的心里也有个念头像毒蛇一样蠢蠢欲动。
“赵叔,我去q市公安局打声招呼。”赵显坤诧异地看着他,虽说何从容是他的助理,但他的背景摆在那里,属于那种不能使唤也不好使唤的人。正常工作范围外的事情,赵显坤不会要求他出面,也没想过让他出面。这回,他主动请缨,不管是什么原因,对集团来说都是好事,赵显坤当然不会拒绝。“好,从容,那就麻烦你了。”“小事而已。”何从容心情很好,也没回家收拾行李,直接就开车往q市跑。一路风驰电掣,三个小时后已经行驶在q市的大街上了。到行政预定的酒店,先让前台查了一下苏筱的房间号,得知她的房间紧挨着自己的房间,心情就更好了。
到了苏筱房门口,他先正了正脸色,收起眉梢的雀跃,换上平时在公司的一本正经,然后敲了敲门。片刻后,门打开了,露出苏筱惊讶的脸:“何助理,你怎么来了?总裁呢?”探头朝走廊里看了一眼。
“总裁没来,就我来了。”何从容不经邀请,径直往里走。
等苏筱回过头,发现他已经大马金刚地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房间。
“你来是因为……”苏筱将房门虚掩着,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何从容看看虚掩的房门,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筱:“我在这里有点小关系,总裁让我过来打声招呼。”苏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呵呵地干笑两声,没话找话:“有何助理出马,一定能够追回来了。”“你想多了。”何从容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一看就知道筹划了很久,如果我没猜错,人已经在国外了。”苏筱被他堵得没话可说,心想,既然如此,你还跑过来做什么?
“不过,钱也许能追回来一点。”何从容想了想说,“钱应该是通过地下钱庄转出去的,所以不可能这么快。”“那你要不要先去跟他们打声招呼?”苏筱不想跟他单独相处,虽然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他也正常化了。但是这家伙性情变幻不定,指不定就跟y省那回一样,莫名其妙地,精神病和神经病同时爆发。
听到这句话,何从容手指轻扣桌面,眼睛微微眯起:“这意思是要赶我走吗?”“没有呀。”苏筱睁大眼睛,装出一副无辜表情,“你早点打声招呼,说不定能把钱追回来了。”何从容结结实实地呛了她一句:“又不是你的钱,你急什么?”苏筱闭紧嘴巴,在心里默默吐槽,那大爷你究竟来干吗的?
“再说,这时代还需要见面打招呼吗?我早就在电话里说过了。”好吧,苏筱继续装哑巴。
但是何从容不放过她:“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在听何助理说话呀。”何从容挑挑眉,戏谑地问:“好听吗?”看来神经病先发作了,苏筱点点头说:“那是必须的。”“那我就多说一点了。”“我一定洗耳聆听,不过,办事处主任马上来接我去开会,所以我只能晚点再听了。”“你的意思,是晚上再听?”何从容眯了眯的眼睛,嘴角浮起恶作剧般的笑容,“看来我被邀请了。”苏筱已经无力吐槽了,好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办事处主任。
“秦主任,你好你好,我马上下来,你稍微等我一下。”挂断电话,她歉意地看着何从容,“何助理,不能再和你聊天了,我要去办事处开会了。”“我跟你一起去。”“别,何助理,我们这会还不知道开到什么时候,你不是要跟人打招呼吗?那肯定是要请客吃饭的,你还是先准备准备吧。”何从容笑了起来,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在q市,还用我请客吃饭?当然是他们请客吃饭。”“那是那是,不管怎么样,你得去吃饭,对不?我们这会估计得开到晚上。”苏筱心里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到天边,嘴里还不得不温言好语地哄着,“不能再说了,秦主任在下面要等着急了。我先走了,何助理你慢坐。”说罢,拎起包,急匆匆地往外走。
何从容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架势,心里直乐,拔高声音说:“对了,苏筱,我答应你的邀请了。”看到她身子一僵,差点撞上门框,他哈哈大笑起来。
苏筱走出老远,还能听到他的笑声,魔音一样在耳边回响。真想不明白,他平时挺正常的,为什么一跟她单独相处,就不正常了。
办事处秦主任,五十多岁的大叔,虽然年纪一把,眼神特别温和无辜,额头只差写上“好人”两字。显然他被这件事惊得六神无主了,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翻来覆去就是“没想到呀”,“她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呀”,“这下子完了”。短短两条街的路,他闯了两次红灯,三次差点追尾。
等到了办事处,苏筱将事情的经过了解清楚,才知道他为什么吓成这样。原来,前天和昨天安排了三十家拆迁户来拿钱,因为财务不在,那些人都没拿到钱。现在,这部分款项全部不见了。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还不清楚。
“首先,我们要稳定一下那三十家拆迁户的情绪。秦主任,你先通知他们,跟他们另约时间拿拆迁款。其次,我们尽快审计清楚,于会计方会计,你们辛苦一下,今晚加班……”把工作安排妥当,苏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酒店。刚洗完澡,听到敲门声,她猜是何从容,只当作没听见。半分钟后,敲门声消失了,房间电话却又响了。苏筱不接,它就一直响着,单调的铃铃铃在深夜里特别刺耳。
苏筱心浮气躁,最终拿起了话筒。“喂?”话筒里传来呼噗呼噗的呼吸声,半晌,何从容才哑着嗓子说:“苏筱……”“嗯?你喝酒了?”“是,但你别担心,我没喝大。”“喝了酒就早点睡觉吧。”“已经躺在床上了,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口气软软的,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苏筱对这种口气没有抵抗力,对他的戒备减少了几分,声音也放柔了:“想说什么?”“什么都可以呀?要不,再说一声滚吧。”电话那端响起一声愉快的轻笑,“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跟我说滚,除了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消失了,只余下均匀的呼吸声。
苏筱轻轻将话筒搁回座机上,躺进被窝里,原本已经困得不行,不知道为什么却睡意全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着了也是梦境连绵,不得安宁。相比之下,隔壁的何从容就睡得香多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被外面呼啸而过的警报声吵醒。他心情不佳地跳下床,拨开窗帘看了一眼。几辆警车正从酒店门口的马路上拐弯,往前方驶去。那隐约是办事处的方向。不知为何,他心里陡然生出些许不安。
换好衣服,他敲了敲苏筱的房门,无人应答。拿起手机拨她的电话,半晌也没有人接。再打办事处电话,是线路不通。心里的不安像是雨后的春笋,眨眼间长出几厘米。他即刻下楼,开车往办事处方向去,到半途就被警察拦了下来。
“前面戒严了,请绕道。”“前面出什么事了?”“快,开车。”警察懒得回答他,只叫他拐向小道。
何从容可不是听话的人,当下油门一踩,车子往前一蹿,冲开隔离带。警察大呼小叫,但是拦不住他。前面的路已经清空,没有车,几乎是一路畅通。直到其他警察挥舞着指挥棒,将他拦下。
警察很不客气:“喂,你干吗?回去,回去。”何从容下了车,看到前面十来米远的办事处外面,围着百来号人,其中一部分人不是抓着砖头就是拎着棍子,群情激奋地嚷嚷着,唾沫横飞。一大帮警察将他们隔离起来。“出什么事了?”“不关你事,叫你回去你就回去。”“我是那家办事处的员工,发生什么事了?”“你是那家办事处的人?”“是的。”警察终于不赶他了,说:“有一帮人聚众闹事。说是你们办事处不给拆迁款,他们合同签了,房子也拆了,你们还不给钱,是骗子公司。说着说着就激动了,把你们办事处砸了。”何从容大吃一惊:“什么,砸了?”“是呀,里面都让他们砸得稀巴烂了。”“里面的人呢?”“受伤了,都送医院了。”“送哪个医院了?”“人民医院。”这一刻,何从容忽然懂得真正的紧张是什么体验,在去往人民医院的路上,方向盘像是用铁条焊住,每一次转动都那么艰涩无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当初他第一次开车的时候,方向盘都打得飞起来,直接将家里的假山撞成两截。
医院的停车场向来是爆满的,他直接将车停在门口,顾不得保安大呼小叫,冲进了大厅。跑到服务台,声音干涩地问:“请问有个叫苏筱的病人在哪里?”“没有这个病人。”护士轻点屏幕,翻看着病人信息,“可能还没有登记。”“那刚才120送来的病人在哪里?”“在手术室抢救……”何从容一口气跑到手术室,看着红色的“手术中”几字,只觉得浑身无力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人,果然只有在失去时,才知道什么叫重要。这一刻,困扰内心所有的雾霾像是被十级强风吹散了,露出一目了然的答案——那是他一直不肯承认的答案,那是他自己都觉得无法相信的答案,那也是他一直避免承认的答案。就是这个答案,让他现在心里七上八下,手心冒汗,脑袋里一片空白……“何助理,你怎么来了?”何从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到苏筱头上缠着绷带,一脸惊讶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何从容霍然起身,伸手攥过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苏筱挣扎了一会儿,没有挣脱。听着他怦怦怦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停止挣扎,任他紧紧地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