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半晌后,幽幽转醒的寅尊乌鲁一阵,只觉下颌处很是兜风。
增将军见状颇感无奈,纪年才和祂联系过,似是对这灵智不亚于人的异种很感兴趣,正要问询。
现在可好,话都不会说了。
便伸手拍了拍损将军的肩头,示意祂自己想办法。
损将军了然颔首,绕着寅尊走了两圈,然后笑了。
“近战法师”、“冷血屠夫”其实都是世人对祂的误解,满地府谁不知道祂损大夫最会治病了。
“嗯——”
损将军沉吟一阵,从地上捡起妖兽【断肠五指猪】的下颌,以阴司秘法,化血肉阴魂为稀烂泥糜。
以一招大力出奇迹,帮半死不活的虎鬼,安好了下半个头。
这样一来,可怜的乐子虎就又能说话了。
“咳!”
祂猛咳一声,震出还没消化完的猪食,下意识瞄了眼积水里的不虎不猪、丑了吧唧的倒影,不由低下头,陷入沉思。
增损二将见状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
晋升紫品,让祂们的灵性有了很大提升,可距离心清思锐、口吐神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意识里也像是存在某种“见知障”,对于纪年的吩咐,也有些不解其意。
干脆以七星八卦将寅尊压在镇口,暂时交由力士、阴兵看护,而祂二神则折返回青山太平观,寻张六三“代言”。
增将军红面本相、蓝面分身,分别抱起刚刚还惊慌恐惧、这就乐眯了眼的小田埂和小树桩。
四力很是羡慕地看了两个弟弟一眼,又转头望向损将军。
“?”
损将军见状眉头一皱。
啥意思,十一二岁的人了,还要我抱着你走啊。
一张青面登时冷了下来,双臂环抱、往那一戳,一副你爱走不走的样子。
可见那孩童从满脸期待到失望沮丧,冷硬躯壳下的护法心肠还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于是,在稍显无奈地吐出一口阴气后,损将军别过头、故作不耐地伸出一根药杵般粗细的手指。
见此情形,四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乐不可支地将手在尚算干净的衣物上搓了搓,而后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损将军的手指。
其他孩童见状很是艳羡,可又觉得损将军有点凶,不太好亲近。
就由一個小女孩抓着四力的衣角,后面一个接一个,远看过去,就像在玩老鹰抓小鸡,满脸喜悦、脚步轻缓地跟在老母鸡身后,安全感满满、晃悠悠地朝镇内走。
增损二将行走在坑坑洼洼的直道上,习惯性地总结战斗得失。
恍然发觉,这进阶后的第一战,似乎只有得、没有失。
昔日鬼王、今日护法的身份设定赋予了祂们身经百战的过往以及百战不殆的经验与心气,拿捏一个虎鬼还不是轻轻松松。
如果这寅尊真是那一朝悟道、蜕了凡躯的通天之辈。
人数、经验、卡牌品质还真不一定能弥补这一星的等级差距。
可世上没有如果,寅尊就是个看乐子被打碎了躯壳从而导致根底不全的菜菜虎。
还要靠食-人来提升修为,多捞啊。
不过有一说一,其不弱于人的灵智以及独一份的说话能力,还真是亮眼得很。
只是,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紫品五星这个修为,已经卡死了祂的潜能。
说白了,库存就那么大。
你一个普通老虎,又不是什么异种,身躯破碎、魂体受损,能靠奇遇保住命就不错了。
别说祂了,就是哪吒这位背负天命的大神,自刎后更换莲花化身,都不可能一点坏影响也没有。
遭此大难,前路未断,已是侥天之幸。
还想在天赋潜能上压人一头,那根本不可能。
如此一算,本身根底有损,库存就差人一筹,还分出其中大半,“存放”和人一样的思考和语言能力,留给技能和特性的空间自然就更少了。
只能说,空有个紫品五星的架子,实际战斗本领和手段多样性,远达不到品阶平均水平,更不是增损二将的对手。
别说这二位,便是现阶段还未进阶的七爷、八爷,也能凭天时地利,压它两手。
“紫品五星之耻。”
山铃村外,以共享视野全程观看了这一战的纪年,忽然想起一位故人。
具体是谁,不便明言,放眼桃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么高的灵智,怎么看都有问题,要么后面有人操控,要么另有奇遇。”
“真是后者还好,可要是前者……”
纪年眯了眯眼睛,心说道:“那就得斩草除根了。”
“看这老虎的行事作风就知道,祂背后要是有人,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最近一段时间任务太重,根本没时间返还青山,单凭增将军和损将军二神,只怕很难应付一位手段阴狠的高人。”
不过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
“实在不行就叫家长。”
纪年心说道:“要真有这样一个人,直接让校长联系镇渊军轰炸小队,给他洞府犁平,保准啥事也没有。”
他这人很有自知之明,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啥水平。
不会因为握有一手神话牌,就觉得自己跟谁都能过两手,是九州景地五五开。
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并不丢人。
面对强手,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尽量发展成朋友;要实在不行,就请校长和渊叔出手,进行降维打击。
“后台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作为神话制卡师,他就喜欢以势压人。
“烦劳增将军、损将军,把张六三带到寅尊那儿。”
增将军点点头表示了然,这与祂的想法不谋而合。
损将军则默默加快脚步,想着尽快完成纪年布置的任务。
与此同时,石碣镇民及张五二带来的乡亲,正聚集在太平观外默默等待。
于是,在他们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三道魁伟身影,或抱或牵,护着两镇孩童,从浓厚的山岚里走出。
心灵颤动让岁月微凝,眼前画面,终将成为张氏子弟、两镇乡亲永生难忘的一幕。
固有印象里,高高在上、冰冷无情、视万物为草芥的护法神,第一次走下死气阴冷、充满压迫感的石台,来到他们这群“蚁民”身边。
面对敌人杀伐果断、面对他们却似家长般和蔼,明目张胆地偏爱。
“我们终于有了靠山!”
氤氲山岚,几百人在心中呐喊。
增损二将早已适应这种目光,只轻轻点了点头,便朝太平观走去。
“我的心肝诶!”
张五二见状先是一愣,而后颤颤巍巍地从增将军手中接过已沉沉睡去的小童。
张六三也在躬身一礼后,慢慢起身。
借损将军的视野,纪年发现他的头发更花白了些,本就沧桑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
凡人要与神沟通,绝非易事。
便是阳刚气盛的小伙子,事后都要扒层皮,更别说是一位大几十岁的老人。
“二位将军仁善,待此间事了,小民定备齐三牲、日日供奉,保两位尊神香火不断。”
闻听此言,增将军摆摆手,并不十分在意。
只上前几步,动作轻柔地将对方搀起,又向其传达了一道神意。
“将军是要我走上一遭,与那妖怪谈上一谈?”张六三仰头问道。
增将军闻言轻轻颔首,以作回应。
张六三见状丝毫不敢怠慢,只弯腰从石板上捡起木拐,便要与两位大神一起出去。
刚刚还在那边乖啊、宝啊疼个不停的张五二却在这时转身朝向二神所在方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蚁民在驾前口出胡言,质疑尊神道统、伟力,两位将军还能不计前嫌,救我重孙,真乃大慈大悲之神。”
“蚁民张五二于此立誓,愿毕生侍奉大贤良师,并带增损二将军供奉、香火不断,后人血亲一经降世,皆为太平道之人,虔诚追随、永不反叛。”
“有违此誓,百病侵体、身死魂销,不入九墟,永无来生!”
“老人家,请起。”温润的嗓音在张五二耳边响起。
他循声转头,迷蒙间,隐约见得正厅石台稳坐着一位道人,道袍朴素、拈须一笑,满目慈悲、宽宏仁义。
“大贤良师……”
张五二又一次跪倒在地,重重叩首,经久不起。
张六三则在增将军的搀扶下,抱着小树桩,走出观外。
将孩子交给父母,又仔细嘱咐几句,视线明灭间,便随二神行至小镇外围。
而后便见那凶神恶煞的虎鬼,似是被谁削去下巴,在那顶着个猪下颌“乌鲁哈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正要开口问话,眼前忽然泛起一阵白雾。
迷雾尽头是浩瀚光芒,温暖耀眼,盛大璀璨。
等他再睁开眼,便见一道琉璃雕龙、宝玉绘凤的盛大门扉,正朝自己缓缓展开。
玉兔丛中走,金乌绕梁旋。名花瑞草争相竞放,奇珍异兽云中悠行。
浩瀚天宫脊吞金稳兽、盛大宝殿柱盘玉麒麟。
酒气丹香令人沉醉、桃李香气沁人心脾。
“我这是来到了云海之巅、景明宝殿?”
如此盛大的宫殿摆在眼前,张六三是进也不敢、退也不敢,最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在殿外等待。
早已换成张角模样的纪年见状,只说了声“进”,张六三便自“南天门”外,挪移至“凌霄宝殿”。
“老丈,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亲切的问候萦绕耳畔,张六三一下红了眼:“道长!”
“嗯,中气十足,看来状态不错。”
黄袍道人笑了笑,抬手挥出张五二刚刚贡献的一缕香火信仰,注入张六三体内。
此次唤神无疑对其身体造成了重创,有了这份纯粹信仰,多少也能恢复一些。
几息以后,眼见张六三状态恢复了不少,纪年简单寒暄几句后,便直入主题:“等下还要麻烦老丈,帮我问清楚那寅尊晓人事、说人话的原因。”
话音落下,张六三思忖片刻,有些疑惑道:“道长,那虎鬼性情阴狠狡诈,祂要是耍诈……”
“贫道自有办法。”
考虑到将来可能经常要进行分组行动,他在每一个卡灵身上,都留了一沓空白牌。
只要像普通卡师那样,把寅尊收进空白牌,努力提升其羁绊、畏惧亦或是忠诚值,就能从祂嘴里撬出东西。
虽说情感这种复杂东西,即使是世界规则碎片——卡牌面板,也无法做到精准量化,但只要能够提供大概范围,他就能做到有的放矢。
“老丈,你回去后,只需按照我刚教你的话术,在寅尊耳边不断问询即可,其他事,自由两位将军去做。”
“老朽晓得了。”
张六三拱手应声,再一睁眼,就回到了生机勃勃却也阴冷诡谲的十万青山。
在与增损二将对视一眼后,迅速摆开架势,从四个方向,将寅尊团团围住。
寅尊见状目光微凝,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
“祂们要干什么?”
祂暗自揣摩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就见那红面神将抬手一张符纸,朝祂慢慢逼近,而后狠狠印上了祂的脑门。
——这所谓“符纸”其实就是空白牌套了个外皮。大鬼是大鬼,良师是良师,纪年这人最是细节。
“彼其娘之!”
寅尊下意识爆了句粗口,声音逐渐微弱。
祂只觉一股无可违逆的神力在天心倾压而至,残破不堪的魂体顷刻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再一睁眼,面对的便是死寂广袤、无限黑暗的不知名空间。
周遭弥漫的浓郁黑雾,直接切断了祂与黄泉山洞的联系,恐惧如潮水般在祂心底缓缓蔓延。
“仇恨值77?”耳边响起难以理解的话语:“再来!”
于是,下一刻,卡牌绽开,祂被放了出来。
等待祂的,正是损将军的“八分刀锯”。
“腾!腾!腾!嗡嗡——轰!!!”
寅尊被这一幕吓得不敢动弹,心里大骂,嘴上却求饶道:“耶耶,仿古卧,耶耶耶……阿耶!”
几分钟后,增将军又自腰间系着的小袋,抽出一张“符纸”,盖住了半死不活的寅尊脑门。
“仇恨值56?看样子还是有点不服啊。”
寅尊于是又被放了出去,等待祂的,是又一轮“数据更新”。
“仇恨值13,畏惧值42,这还像点样子,再来。”
“畏惧值67,忠诚值12,不错,继续。”
“畏惧值88,忠诚值43,再来一轮!还能高点。”
“畏惧值94,忠诚值72,增将军分祂一缕香火,数据还能往上提一提!”
“畏惧值97,忠诚值84,差不多可以了,到此为止吧,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情绪是难以界定、波动不断的东西,规则化身卡牌亦不能完美量化、精准判断。
可即使如此,这么高的数值也能说明很多问题。
四舍五入一下,乐子虎寅尊如今也算是纪家忠臣。
就是这位忠臣,马上就要断“气”了。
“窝招……窝招还不横吗……”
闻听此言,纪年赶忙招呼增将军分出一缕香火,给祂续了命。
又让损将军找了个狼下巴,重新给祂安上。
虽说看着仍有些别扭,但好歹不大舌头了。
“啊……”
寅尊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没等纪年借张六三之口发问,就有气无力、干脆利索地抢先回答了他的所有疑问。
连没超凡那会儿,在山里有几个母老虎,都一一道明。
“黄泉?启智?复活点?造畜术?周家二公子?”
山铃村外,纪年搓了搓下巴,敏锐捕捉到这几个关键词。
稍加思忖,决定让增损二将军暂时留在石碣镇,待香火累积到一定程度,便由寅尊带路,前往探寻。
“黄泉……黄泉……”
按寅尊的说法,这是祂浸在泉里时,随口念出的名字。
暗黄泉水→黄泉,简单又平常的命名思路。
“真的是巧合吗?”
纪年随手把玩着新得的两张素材牌,合上双目,缓缓舒出一口气。
短暂思索后,便揣着【丰登地仙庙】和【罗锅地鬼仙】,返回村子休息。
半路遇上马村长,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只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那枚边框暗蓝的卡牌,便叹息着扭过头,在曲折的村道上踽踽独行。
“早点休息,别玩手机,明天还要早起。”
简单嘱咐众人几句,纪年便返回飞艇舱室,寻了个宽敞又僻静的房间休息。
原是打算先眯一会儿,待调整好状态,再进行【阴间十三站】的前站搭建。
可由于过于担心【长城】一事,在榻上阖目躺了半个小时,也没有任何困意。
干脆从床头柜上取下正在充电的手机,想着看看最新讯息,却在无意中发现,一个尚未命名的学校大群,正有人讨论自己。
“这群啥时候拉的来着?”
纪年在脑袋里过了一圈,也没想起来这群是什么时候建的,是谁建的,便默默潜水,看同学们背后是怎么评价他的。
“嘿嘿嘿嘿。”
某位痴女同学发出一条长达四秒的语音,一点开就是桀桀怪笑。
“高盛同学一来,咱桃三‘斯文败类’和‘衣冠禽兽’两大男神就凑齐了,吸溜。”
她嘿嘿坏笑着说。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小鹿问号.jpg】”
某个名为“零食不长肉”的女生,满是疑惑地发问。
“高盛和年哥啊,一个斯文败类,一个衣冠禽兽,坏男人,最有味道了,嘿嘿嘿嘿。”
痴女同学回答道。
“纪年……衣冠禽兽?我觉得年哥还不错啊。”
网名为“城南小丑橘”的妹子回复说。
“你们那是被他的表现迷惑了,姐姐我花痴多年,鼻子比狗灵,隔着五六里,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坏水味儿。”
“表面看着清隽朗逸、一身正气,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这反差感,太杀-人了。”
“不过要我说,年哥这种坏男人,就适合远观,偶尔出来玩玩,真长相厮守还得任王、阎楼这种实在人。”
纪年见状一个没忍住,下意识回复说:“没关系,你跟别人长相厮守,不妨碍咱们时不时出来玩玩。@樱桃小丸犊子”
此话一出,原本如流水般噌噌划过的聊天界面瞬间陷入长久的死寂。
好半天,才弹出一条回复:
钻石猫(好友备注:班主任魏娅):“???”
而后,空白的聊天界面再度热络起来:
你拿姐当礼拜天过呢(好友备注:李败天):“6”
轩榭廊舫(好友备注:阎楼):“乐,手动狗头。”
人形自走甜美胃药(好友备注:余安然):“嘎嘎嘎。”
精神病大叔不会梦到斩神勇士(好友备注:阿全):“【滑稽.jpg】”
阔乐还是姜茶(好友备注:姜茶):“【小猫咪都觉得不可思议.jpg】”
高盛0715:“……”
【群成员“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撤回了自己的消息,并给群友灌下助眠红茶】
高盛0715:“……”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群备注:纪年):“刚捡到了这台手机,群里有人能联系上失主吗?”
呦呦鹿鸣(好友备注:路呦呦):“【猫猫实在看不懂你.jpg】”
“咔。”
纪年手指一动,将手机息屏。
榻上枯坐良久,那股尴尬劲儿一散,便提起圆珠笔,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恶狠狠地写下“再不水群”四个大字,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这下是真睡不着了。”
水完群的纪年彻底清醒过来,再无半点困意。
眼见窗外明月朗照、时间正好,便决定以【丰登地仙庙】和【罗锅地鬼仙】为底,打磨出阴间前站。
按他的设想,【阴间十三站】应该是一个高品质超大型域牌。
【土地庙】、【黄泉路】、【望乡台】、【恶狗岭】、【金鸡山】……
每一站单拎出来,都是相当不错的领域牌。
可真要按部就班,一个个独立着来,前中期的强度就要差点。
说白了,你要以打造独立卡牌的方式搭建【土地庙】、【望乡台】等站点,最终整合成【阴间十三站】这一张牌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那样不仅费时费力,还会占用许多卡牌名额。
他总不能为了这十三棵树,舍弃由【大罗天】、【凌霄宝殿】、【西天】、【梅山】、【狮驼岭】、【不周山】、【北冥】等树木撑起的繁茂古林。
“单论效果,【阴间十三站】(待完善)也绝对比单一【土地庙】强得多。”
纪年心说着,将两张素材并一张空白牌叠在手心,而后放松心神,慢慢调整呼吸频率,很快就意识飘忽,潮水般泛入识海。
“呼……”
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天地,纪年不由长舒出一口气。
已有几天未曾制牌的他,丝毫不见生疏,抬手唤来绘卡笔,笔势豪纵、落笔朴茂地写就【阴间十三站】几个大字。
足足占了大半边识海的地府拟态也在下一刻迸发出道道紫耀光芒。
上不见日月星辰,下不见草木尘埃。
但见红瓦小庙香烟袅袅,身量不高的富态老翁手握书卷。
飘满虫蛇的血黄河水腥风不断,攒动翻涌,广不数尺,流而西南,名曰“奈河”。
黄泉路上无客店,过此须揣白纸钱。
亡人不见生人哭,铜蛇铁狗遍前途。
待到土黄望乡台,俯瞰亲朋泪涟涟。
往前看,好大峻岭,遍布恶犬,毛如钢丝、牙似尖刀、目光阴狠,扑抓撕咬过往亡魂。
再前行,崇山险峰,金鸡神俊,抓似挠钩、翅如羽扇、尖喙锋锐,扇打阴魂啄行人。
往后便为野鬼村。
为前站恶狗、金鸡所伤恶魂皆于此诳骗行人,夺其四肢,为己补全,得一全躯,大踏步朝下一站走去。
途径此站,要求安然,也很简单,给驻村童子上贡三斤六两钱。
——阴间路漫漫,多揣盘缠,好过群山。
往前迷魂殿,井涌清泉,流响叮咚,饮者口吐真言,只将前尘罪孽一一道来,待阎君判官细细分辨。
经此一站,神思昏昏,锁链缚魂,茫然飘远。
忽觉阴风阵阵,群鸦乱鸣,惹人心惊,抬头便见好大城门。
门有一联。
上联:人与鬼,鬼与人,人鬼殊途。
下联:阴与阳,阳与阴,阴阳永隔。八壹中文網
居中打横一黑匾,笔锋厚重,金漆灿灿,正是【酆都城】。
进了城,满目昏沉黑暗。
脑中一片迷蒙,不知自己过了几道门,抬头便是阎君十殿。
至此一站,前尘往事、生前种种,皆尘埃落定。
酬谢神明者必安,多行善事者发财。
犯法营私者无救,穷凶极恶者入幽。
有道是阴司公正、明镜高悬,殿殿过,城中行,回魂日后案自明。
善人投好胎,来世升官又发财。
恶人地狱层层走,赎清罪孽方为休。
幽狱不远【供养阁】,细软盘缠、遮羞衣物、纸扎丫鬟、车马仆从,皆由此入手。
领了心意,便要到【鬼界堡】,安心度日,来煎鬼寿。
有道是: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道法虽广,不渡无缘之人!
有缘人,可于【莲花台】得见【太乙救苦天尊】,悟道可化青烟,直升云天。
无缘人,自等鬼寿熬尽,随阴差来到还魂崖边。
崖旁自有老妪笑,茶汤一盏金银桥。
道分五门,佛有六道。
一碗孟婆汤下肚,忘却前尘。
该入何门入何门,该投哪道投哪道。
是天神、人间、修罗道,还是地狱、饿鬼、畜生门。
此步迈出,自有分辨……
“呼……”
借着给【阴间十三站】搭建场景的机会,纪年又将识海里的地府拟态好好拾掇了一番。
“可惜,空有无常、增损将,判官、阎君、天尊、地藏……都未归位,倒也算是另一个层面的‘地狱空荡荡’。”
“唉。”
想到这里,纪年不由叹了口气。
前路未明,仍须奋进。
“制卡!”
场景已搭建完毕,自可跳过【绘制卡面】一步,只需在填好信息后,铭刻卡背即可。
纪年于是提笔挥毫,飞快写道:
【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芸芸众生,纵为千古一帝、绝代谪仙,亦难逃“死”之一字。】
【而在华夏神话里,人死未必如灯灭。】
【死亡,是这一生的终结,同时也是又一次轮回的开始……】
【此命既止,魂入阴间,须走完难关:十三站,方能转世投胎。】
简单介绍下,阴间十三站的大体情况,纪年便开始录入【土地庙】的相关信息:
【土地庙,又称伯公庙、福德庙,华夏民间供奉土地神的庙宇。】
【由于位格不高,多造型简陋,以石垒成,其中多数尚不及半人高。】
【可也有土地灵验,香火鼎盛,庙宇宽敞而气派,为天地各路堂口的中间使者。】
【上至天界表文抄送,下到衣物纸钱传达,皆离不开祂的帮助。】
【而这,还只是土地神的其中一个职能。】
【作为华夏民间信仰最广的神灵之一,土地神又称“福德正神”、“社神”。】
【受“有土斯有财”这一观念影响,其也被视为“福神”与“财神”。】
【平安富贵、五谷丰收、辟邪祈福……】
【在百姓的各种祈愿中,土地神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只一神,便是华夏神话浓墨重彩的一笔。】
信息书写完毕,纪年随即停笔。
待审核通过,便开始铭刻卡背。
随着刻刀刮出最后一条精神力通道,【阴间十三站】也算搭建完成。
纪年却在此时陷入沉思。
不知道自己该拿那张很是特殊的【罗锅地鬼仙】怎么办。
是让其成为【阴间十三站】(待完善)的一部分,还是趁热打铁,将其化为“土地神”或是“福德正神”这一独立卡牌,是个不小的问题。
由于86版《西游记》拍得太好,形成的固有印象太深,很多人都认为土地爷就是个被猴哥呼来唤去的芝麻小神。
可就《西游记》原著(非洪荒、黑暗西游系列)里猴哥那三界巨擘一级的江湖地位,敢和祂吆五喝六的大神本就不多。
你总不能指望几块砖头都能成庙的土地公公奋起挥拐,猛敲孙大圣的头。
实事求是地说,土地爷虽说位格低了些,可上限绝对不低。
很简单的一个逻辑关系:
五千年来,“土地”在华夏人心里都是第一位的东西,象征这一元素的“土地神”又能差到哪去?
“不纠结了,不就是一个名额吗,七爷、八爷进阶合卡就空出来了。”
“干脆趁热打铁,把土地公给造出来!”
“这可比让无常成为广泛信仰,靠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