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巧的。”
她保持着压腿的姿势,弯着腰,上半身贴着伸直在栏杆上的左。在他眼中是如何一副模样,她简直不敢想。
傅嘉柔捋了捋长发,在他注视下放下腿,“你怎么在这里?”
他侧了侧头,拍了拍身后的栏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这是我家阳台。”
“噢,那…挺不错的。”傅嘉柔神色不自然,她拉了拉衣衫下摆,垂眼一看,忽然有些后悔贪图方便就穿了件短裤。
又听他问:“这就害羞了?”
本来打算转身躲进去的她:“……”
好像这样直接进去,
很没面子诶……
于是,傅嘉柔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像出来观赏风景似的,手肘撑在栏杆上,“没有啊,没你在这儿多久了?”
晚风拂开她长发,侧脸弧度美丽,随风后扬着,如同平静海面无声起伏的波浪,轻轻柔柔。
他忍不住走近她,到离她阳台最近的边缘,“我么,住了一年了。”
傅嘉柔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神中有无可奈何的笑意,“我问的是你在这站多久了……”
“从你擦头发那会开始。”他坦诚得不行。
擦头发开始,也就是说,从她出了阳台到她现在跟他讲话这一段时间里,他自始至终都在。
那么久。
她平息了半晌才开口,“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害得她在这儿尬了这么久……
想到这儿,傅嘉柔深觉自己急需冲个冷水澡,冷静下。
“不方便打扰你啊,看你那么认真,你不是要吹头发,怎么不继续?”
他姿态颇为闲散,漆黑如墨的眼睛不动声色打量她,又不显轻佻,“傅嘉柔,头发这么放着,很漂亮。”
“谢……谢谢,我也觉得。”
话音刚落,傅嘉柔转回室内,晚风送来他打趣的声音,“这么有自信,那别躲里边吹啊。”
就躲里边吹,就躲里边吹。
她在心里回答,抬眼一看,傅嘉柔目光一顿——镜子里的她,嘴角不知何时上扬着轻浅的弧度,少女的眼里藏着温柔的光。
吹风机调的温度是最低档,无论如何,抵挡不住脸上温度上升。
吹干了后,她换上了修身的连体衣,进了小型的艺术体操“训练室”,踩在地毯上,脚下衬垫柔软度适中的感觉异常熟悉。
训练室最里面的墙壁上,竖着一块全身镜,镜中的少女身材高挑,每一寸都是恰到好处。
看得出来,布置这个训练室花了李甜许多心思,墙壁上贴着巨幅海报——国内顶级艺术体操运动员符音的照片,也有不少她之前比赛时的定格。
她想重拾这一份事业。
傅嘉柔挑选了一首音乐,凝神屏息,缓缓进入状态……
本以为这么久没接触,可能会生涩,然而当熟悉的旋律响起,球到了手里,那些练过千百遍动作自然而然就来了。
身体像是形成了记忆一般。
没有比赛,没有对手,更没有强加在身上的重担,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跳完一曲,接着下一首。然而,她恍然听见有敲门声夹杂其中。
她关了音乐,是实实在在的敲门声。
糟糕,她差点忘了一件事。
李甜教练在沙发上落了件外套,刚刚她给自己傅嘉柔发了信息,说办完事要回来拿。
她想都没想,没来得及整理整理,套上鞋子便出去开门。
陈叙川在外面敲门,门铃是坏的,按了没用,敲了好几下,然而里面完全没反应。
也没听见里面有其他动静,死寂死寂。
不久前,傅嘉柔进室内吹头发后,他一直站在阳台上,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她吹完头发能出来透透气。
结果,半天过去了,完全不见她人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他撑在栏杆上,探出身子喊她:“小皮球,弹哪儿去了?”
没人回答。
“小皮球?”提高音量,依旧无人搭理,“大皮球?傅嘉柔?”
吹个头能把人都吹走?
陈叙川没沉住气。
他去隔壁敲门,半天也没人搭理,就在他差点怀疑人出事,想要破门而入的档口……
门,终于开了。
“李教……”傅嘉柔声音卡住,门口的人哪里是李教练,分明是陈叙川,如同一座山般杵在门口位置。
紧紧拧着的眉,看到她小脸出现的那一刹那便舒展了,“你……”
小姑娘微喘着气,鼻尖上有晶莹汗珠,漂亮眼睛如同明净的玻璃窗,奶白的皮肤此刻浮了层樱粉,几率碎发散在脸颊边上。
怎么,又是,这个时候。
她条件反射就想关门。
刚跳完艺术体操,还没来得及恢复平常装束……
“傅嘉柔,关什么门?”陈叙川长腿一迈,便轻松卡住她即将关上的门。
“我敲得手都快断了你才开,以为你晕在里边儿了。”他又往前迈了一步。
长腿横在门与门框之间,傅嘉柔没忍心夹他的腿,咬了咬唇,“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事情,没听见敲门声。”
“要不,我把门关上,你再敲一次?”她说着,作势便要关门。
好歹,给她点时间换回正常装束。
陈叙川差点没着她的道,一边进门一边道:“关上就没有再打开的份了,对吧。”
傅嘉柔没再拦着他,任由他进来,心跳却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刚关上门,转眼便瞧见他审视一般的眼神。
“有点事情是什么事情,”看清她装束之后,他眼中有了点兴致,“在跳舞么刚刚?”
他是进来才发现,她穿着一整套的连体衣,衣料属实贴身。
上半身是裙,镶着浅蓝色花瓣点缀,肩颈处是不透明的白纱布料,两条腿是浅色丝袜,修长而笔直,身体的线条展露无遗。
他无声打量着她,薄唇抿成平直线条。
傅嘉柔穿着这种艺术体操专用的服装,接受过各色审视与评判,从未忸怩过半分。
然而,在他的似打量,又似欣赏注视下,却有种呼吸不太顺畅的感觉。
她低低地说了句“没有”,转身,便要回房换衣服。
不曾想,下一秒小臂处传来一股力,她一瞬间被拉进他身侧,他低头道:“别这么着急走,这么见不得人?”
“我先去换衣服,等会说。”她心跳又快了,语速都加快了。
陈叙川笑了下,“换什么,穿了不就是给人看的。”
她没办法否认。
陈叙川轻佻道,“那不然还有什么穿的必要,你说是不是?”
这是?什么逻辑?!
傅嘉柔脑子里轰地一声,本就白里透红的脸颊霎时间红了大片,“才不是,你在瞎说什么啊……”
一抬眼,便撞入他深沉如斯的眼,她避闪不及,“……”
他欣赏她变幻的微妙神色,“行,那你告诉我,穿这么好看不是在跳舞,那是在干什么,拍皮球?”
“……就我跳艺术体操啊,反正还有时间,运动运动。”她鼻尖又渗出了一些汗珠,倒不是因为热。
他“噢”了一声,“没记错的话,清溪市艺术体操小女神?还是小公主?”
傅嘉柔否认道:“……都不是,就普普通通的运动员,而已。”
陈叙川抬手,指尖刮了她鼻尖一下,“看看,出汗了都。”
突如其来的亲昵,她避无可避,鼻尖被他弄得有些痒意,她瞥开眼,“你让一下,我擦汗。”
说完,傅嘉柔绕开他,拿纸巾擦了擦脸颊,陈叙川声音懒懒传来,“反正,你装备也换好了,跳一段体操看看,怎么样?”
见她眉头轻拧,他神色柔和了几分,“就一小段,行不行?”
傅嘉柔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毕竟他帮过她挺多次,他的要求并不过分,这也是她擅长所在。
但……她受不了他这般看着自己,纠结了几秒后,她忽然灵光一闪,笑道:“陈叙川,不如下回吧,那个…我现在腿酸了。”
“腿酸啊。”他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也行,不急。”
听他这么说,傅嘉柔欣慰极了,也跟着他一起点头表示认同。
谁知,他下一句道:“我先帮你揉一揉,放松放松,不酸了再跳。”
话音刚落,身前的人蹲下,一只膝盖跪地,俊美散漫的脸此刻是一本正经的,问她:“哪个位置酸?”
见她没反应,他又问了句,“哪里?”
真的。
完全。
拿他没办法。
“这儿?”陈叙川伸手,手掌握住她小腿,掌心隔着一层薄纱似的布料,掌心温热毫无保留传递。
“不是,算了算了。”傅嘉柔连连后退了两步,“我跳一段给你,就一小段,你想看球操,棒操,带操还是圈操?”
“什么区别?”
“使用器械不一样。”
没等陈叙川寻思出这些区别,突然间,门外又一次传来敲门声,他不悦道,“谁啊。”
傅嘉柔脸色一僵。
糟糕了,这一次是李甜教练无疑了。
陈叙川这么一大块头还在这儿,她还穿着体操服,场面可能会非常……奇妙,且尴尬。
已经易客为主的陈叙川,很自然地往玄关处走去,准备开门,下一秒右手臂被人扯住了,小姑娘拉着他往后退,眼神写满着急。
“我教练回来拿衣服,你先藏起来。”
本来计划坐在沙发上,只等着她翩翩起舞的陈叙川:“……”
随后便被她毫不留情地推进某个房间。
只留下一句叮嘱:“等会教练走了我再来叫你,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很快的。”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就“砰”一声在他眼前合上了,丁点儿门缝都没留下。
够狠。
门外传来开门声,陈叙川有打开门出去的念头。
他正正经经光明正大地来看看她,结果只能被关进小黑屋?手已握上了门把,没拧开他又放下了。
算了,看她担惊受怕成这种程度。
见不得光,那做她的地下情人,也挺不错,这么想想,还挺带感。
黑暗中,他兀自勾了勾唇角。
手摸索到开灯的位置,“啪”一声,房间一瞬间被点亮了,陈叙川淡冷的眼中有一秒的惊艳。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墙上的照片,他的目光直接忽略了了那一幅精美的海报,落在其他零散分布的照片上。
墙上牵着一根细细的红绳,所有的照片,都借着小小的夹子,排列着。
手心托着球的少女,挥舞着细长彩带的少女,脚尖绷直点地的少女,所有的,都是各种考验身体柔韧度的舞姿定格。
照片是静止的,他脑海中的她却是灵动的,随着每一张照片切换灵动身姿。
她天生属于灯光。
却被禁锢在七中这一片荒原。
“嘉柔,好久没看你穿这一身了,真漂亮一小姑娘,”李甜眼中不无惊艳,笑意满满,“果然还是看你穿这个最好看。”
“是嘛,我感觉这么久没穿,这个尺码我穿着感觉有些松了,”傅嘉柔说着话,眼神不停地飘向另外一个方向。
“啪”一声,是开灯的声音,不大。
傅嘉柔心里却是一跳,幸好李甜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话,“刚刚好你在练功房练习,感觉怎么样,这么久了没跳了。”
“一开始没怎么找到感觉,好多个动作没做到位,失误也挺多的,我还在慢慢调整中……音乐到了后半段的时候,我感觉我会好一些。”
李甜点头,分析道:“慢慢来,这种感觉很正常,”
“你有一段时间没你系统训练了,身体柔韧性以及基本功肯定多多少少会有退步,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身体给打开来,最大限度的打开。”
李甜说着,在沙发上坐下,并不着急着离开,外套孤零零的保持着被冷落的状态。
傅嘉柔五味杂陈地坐下,“嗯,所以说,我现在在应该把注意力巩固基本功,对吗?”
“嗯,目前这段时间是这样的,你之前一直就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过来的,所以我很相信你可以赶上来,不用求快,求稳。”
如果是平时,傅嘉柔可能很乐意和李甜教练探讨这方面相关的,然而,现在……这样的非常的情况下……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点头。
“嘉柔,嘉柔……有在听吗?”李甜拍拍她的腿。
“有的有的,教练你刚刚说什么比赛来着,是吗?”
李甜又有些犹豫了,她不确定傅嘉柔刚刚的人反应是否因为心里还在抵触比赛,这孩子陷入了误区,把参加比赛划分为妥协的举动。
她思考片刻后,“没,我是有一种想法,要不你先转来清德市队吧?由我来带你。”
“清德市队?”她之前属于清溪市队,然而现在何念青擅自让她退出了,所以已经相当于无所归属了。
李甜担心她想太多,割舍不了,不料傅嘉柔比她想象中要坚决。
“好,我加入清德市队。但是,那个比赛我暂时可能还不打算参加。”
两人说着,傅嘉柔电光火石间想起……房间里还藏着个人,“教练,你事情忙完了吗,我会不会耽误你办正事?”
“不会不会,我现在还有时间……”
不知何处,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傅嘉柔看向陈叙川藏身之处,刚放下的心又处于悬空状态。
“什么声音,好像那个房间有声音?”李甜皱眉,“嘉柔你有听到吗?”
“教练你听错了……”她还没说完,那儿又传来一声响动,“……吧。”
“没听错吧,又有了,你听见没有?”李甜说着起身,探着身子凝神听着。
“……我去看看。”傅嘉柔急中生智,一边让李甜坐下一边道,“应该是刚才我的器械没放好,从架子上掉下来了。”
“是吗?”李甜语气不确定,像跟着傅嘉柔脚步去看看,不料自己手机先铃声响了,“我接个电话。”
门开了,傅嘉柔飞快进来,随手迅速地关上门,生怕李甜从门缝中看出些什么。
“人走了?”
“还没有,”她转身一看,眼前的景象令她哭笑不得,她手指尖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声道,“你小点声。”
陈叙川左手拿着彩带,右手还拿着她的体操专用球……
和他气质十分不相衬,他上前道:“那你进来陪我的?”
她忽然有种,他在这儿呆出乐趣的错觉。
“不是啊,你刚刚弄出好大的声音,教练差点发现了,”傅嘉柔说着,从他手里拿过自己东西,放在置物架上,“我不知道教练什么时候走,等会儿你千万不要再……”
说着她转身,鼻尖差一些撞到他胸膛,“不要出声了……”
“我没有,”他一手放在她身后置物架上,“明明是这玩意自个儿掉下来的,我帮你捡起来的,你怨我?”
他声音还有点儿委屈,一副“我明明做好事了你还这么说我”的神情看着她。
“我没怨你,你做得……很好,再接再厉。”
“那给点儿奖励?”
“……”
正准备走人的她,抬眼一看,他眼里都是期待,像个管她要糖吃的小孩,而她的回答是如此的无情——
“等会再说可以吗,教练还在外面。”
“等不了。”
“现在就要,”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指尖捏住她下巴,视线落在她唇珠微翘的红唇上,俯身,“不然就捣乱……”
“嘘——”傅嘉柔掌心摁住了他的嘴,她侧着脸听门外的脚步声,眼睛斜斜地看着门的方向。
有脚步声愈发接近。
陈叙川目光沉沉,任由她软软的掌心捂着他嘴,视线认真地勾勒着她眼睛,鼻子,最后在落在她嘴巴上。
他没注意除她以外的其他,只聆听她此刻的呼吸,身子保持着半弯。
“嘉柔,我现在有点急事,得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李甜在门外道,指关节在门上敲了敲。
傅嘉柔用“你千万不能捣乱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手刚放到一半,他薄唇忽然张了张,似乎是说话。
她赶紧又捂上了,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如此的急中生智,“教练,我现在在……换衣服,等会我出去送你。”
李甜:“嗨呀,你尽管做你的事,不用送我,自己安心练练基本功,把感觉找回来,啊。”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傅嘉柔心里松了口气,她抬眸正对上他的眼,才发现他自始至终都在看她。
翻滚着暴风雨前的阴霾,又暗藏着温柔的风,他眼中情绪太复杂,下一秒,他按住她的手背,不容她缩手,薄唇用力压上去。
温软中,带着一些湿热。
“陈叙川……”
放开她手的下一秒,也没给她时间说话,他手托在她后脑勺,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拦过她腰身,俯身对准她的唇。
心慌意乱到极点时,所有的行为都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他的唇……再一次落在她手背上。
她捂了嘴,纤长的睫毛都在抖,漂亮的眼睛浮着一层朦胧薄雾。
“不给啊?”他眼底有一丝失落。
“真小气。”
下一秒,他又忽然想到什么,笑了。
平日线条冷戾的眼睛,此刻都是愉悦,手依旧搂着她的腰身,箍得很紧,他把下巴颏搁在她肩膀处,还在笑。
傅嘉柔云里雾里,心里七上八下的,又走不得,手放下也不是,继续保持着这动作也不是。
“陈叙川,你笑什么?”她忍不住了。
“继续捂着啊。”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痞,在她耳畔说,反正,老子亲了你手心,你这样捂着,四舍五入……”
“和我接吻了。”
傅嘉柔:严重怀疑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今天四舍五入算双更吧,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