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噩梦重演

半个月过后,阳光、雨水并没有什么不同,日复一日,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实质上却又什么都在变。最后叶清清那个案子过程到底如何,顾森和陈子桑都没有再追问,潘清等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大家都清楚,方未希杀人的动机以及被害之人的罪恶。已死之人,世人总是遗忘得很快,除了永远沉浸在悲痛中、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他们的人,才最痛苦。

他们的至亲始终忘不掉,感觉哪儿都是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也好,至少还有人记得他们。

故事并不需要知道得很完整,人们从来都是这样,在看到悲剧时,看过、哭过、悲伤过,日子久了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这天的选修课上,顾森和陈子桑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一起。不是非要坐在一起,而是感觉不坐一起会更奇怪。

“今天的社交礼仪课教大家跳交谊舞。”选修课的老师是别的大学的老师,在面对着着装整齐、一身警服挺拔帅气的学生时,眼神中总是流露出羡慕以及骄傲的情感。

一听说要教交谊舞,底下的同学都有点不知所措。这堂选修课的男女生比例还算平衡,一对一刚好可以配对。当然,这种选修课有好几个不同系、不同大队、不同区队的学生在上。

同学们既感觉陌生又感觉新奇,兴奋的同时又难免羞涩。

陈子桑环顾了下四周,大家都在面面相觑,好像在寻找合拍的搭档。有几个男生交头接耳,朝着陈子桑时不时地投来目光。

“啊,真是可惜,要不是顾森在这里,我就去请陈子桑跳舞了!”别的区队的男生小心地说着心里话。

其他男生也随之点头附和,但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就算顾森不在,陈子桑也不一定会答应和你搭档,人家连李科力都拒绝。”

“系花不愧是系花。”

“人家那个系的系花就是名义上的校花,没差。”

“啊,好羡慕顾森。”

几个人偷偷地发出嬉笑。男生有这样的小心思,女生自然也有。只是女生矜持,就算是开玩笑也不会把自己心里话给说出来。

“你要和我搭档吗?”陈子桑捅了下顾森,主动邀请。

顾森斜睨她一眼,果断地拒绝:“我不是没和你跳过舞。你的舞技不行,而且脚也不长眼睛。”

“让你说句好话简直比登天还难。”陈子桑都懒得反驳,因为顾森说的是实话。她肢体协调能力不怎么好,跳舞总踩人家脚。但顾森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死皮赖脸地求搭档岂不是侮辱了人格?

于是,陈子桑果断放弃顾森,转而寻找新的目标。

顾森见她心思一下子转移到别人身上,冷笑着相当不满地掐着她的脸颊迫使她看向自己,问:“你也太容易放弃了,就你这态度,以后怎么破案?”

“我的做事原则就是‘事不过二’。”陈子桑一本正经地回应。

“那你再问我一次。”顾森没有松手,转而换了种方式问。

陈子桑眯着眼睛,不想看他,只是无奈地问了句:“问什么呀?”

“问我愿不愿意和你搭档。”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搭档啊?”

“不愿意。”哪知顾森居然再一次拒绝了陈子桑,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陈子桑,挑衅道,“我的做事原则就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地拒绝别人’。”

“……”

简直无聊,陈子桑觉得顾森这人闹起脾气来,和三岁孩子没差。她果断偏过脸,狠狠地拍打了下顾森的手,翻了个白眼后身子转向外面,不再搭理他。

顾森看着她不高兴的背影,又有点懊恼。开个玩笑而已,总能把她给惹毛了。现在要怎么收场?

他正酝酿着如何解决,前座的一女生忽而转头问顾森:“你有搭档了吗?”

顾森一愣,忙伸手拉过陈子桑,二话不说就将她脑袋扣在自己的肩膀上,面带微笑地对前座女生说:“有了。”

前座女生是别的系的同学,和顾森、陈子桑一起也快上了一个学期的选修课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顾森说话,因为平时顾森不是在和陈子桑说话,就是在看着陈子桑和别人说话。

这次她在听到他俩对话之后,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没想到……

陈子桑头靠在顾森身上,却是一脸无语,看了看那位女生后说:“前一分钟,这位顾爷刚刚拒绝了我想和他搭档的请求。所以这一分钟我也不是他的搭档。”

“别闹。”顾森好声好气地和解道,嘴角仍旧带笑。这语气传入任何人耳朵里都是无比暧昧与宠溺。

前座女生表示有点辣眼睛,于是干脆回身托着下巴发呆。当然不只是前座女生这么想,后座的女生、男生都有点受到了刺激。

警服虽然是校服,但这两人穿在身上完全就是情侣装啊,耀眼得让人没办法直视。今天他俩虽然都穿了黑色的作训服,但真的是酷到炸裂。

于是,接下来的学习交谊舞时间,顾森还是和陈子桑搭档,被陈子桑踩了无数次脚的顾森,脸都变绿了。

但这有什么办法,顾森活该啊。

上完课后,陈子桑和顾森拎着包一起走出了教学楼。楼梯上,陈子桑望着“噔噔噔”下楼的同学们,看向顾森忽而问了句:“最近都没有到纪教授那里去,感觉有一个世纪没见到他了。”

“你这样说,纪教授应该会被你气死。”顾森并不认同,只是提醒道,“你上午才上过他的课。”

“呃……”陈子桑尴尬地转头看向别的地方,正巧透过窗户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许瑶……鬼鬼祟祟的许瑶。

顾森见她视线停留在别的地方,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外衣扎在腰间、走路奇奇怪怪的许瑶。

“过去看看。”他说。一句话简单明了,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习惯于将陈子桑的事情当作是自己的事情一样看待。这个习惯没有让他不习惯,反而还有些享受。

陈子桑点点头就加快了脚步走出了教学楼,两人速度很快直接在广场上拦住了行色匆匆的许瑶。

“你去哪儿了?”陈子桑一把抓住许瑶,一看发现她有些狼狈,连忙问道,“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脸上都有脏东西,头发上还有水珠?”

许瑶有些惊慌,尤其是在看到顾森之后。但好说歹说顾森也是自己人,于是她悄声对这俩人说道:“我不是去理工后门拿快递吗?结果掉水里了……”

“你的快递在水里?”顾森问。

“水里是指……地面上的积水?”陈子桑也问了句。

许瑶顿感无言,差点骂了脏话,这俩人是故意装傻嘲笑她的吗?于是她愤愤地强调道:“是理工后花园的人工湖!真是见鬼了,脚底一打滑整个人都掉进了湖里,吓得我扑腾了好久,结果发现我站起来时比水面还高,你说这湖是不是在拿人开玩笑呢?”

“难怪你现在站的地方都有了一摊水。”顾森冷不丁地瞅着地上说了一句风凉话。

许瑶气急败坏,跺脚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裤子都湿了!”说完这句她还凑近陈子桑,耳语了句,“特别是内裤。”

“可以了,你不用特地讲出来给我听。”陈子桑一脸拒绝,然后又说,“赶紧回宿舍换身干净的吧。”

“我这不是着急赶回去吗?你俩非要拦住我,真是。”许瑶最后还怪起了他们两个。正准备转身走开,她又回身,神秘兮兮地递给陈子桑一个东西说,“我在水里挣扎的时候摸到了一宝贝,送给你。”

“不要。”陈子桑立马摇头,后退了一步,盯着那脏兮兮的东西很是嫌弃。

许瑶撇撇嘴又看向顾森,问:“那你要吗?”

顾森原本也是拒绝的,可当他正眼看到那东西的时候眼神都变了。他抓着许瑶的手腕,问:“你掉的是哪个湖?”

“就……就旁边有凉亭的那个啊。”许瑶被顾森给吓了一跳,但与此同时内心又在花痴“顾森真是太帅了,这动作好man”。

顾森转头对陈子桑说:“这是江琪的手机。”

“你确定?”陈子桑也被这答案吓了一跳。

“打电话给潘队吧。”顾森看了眼许瑶,想要接过手机又觉得手机太脏,放弃了。松开她后,他对她说,“回头让陈子桑请你吃饭。”

许瑶一听请吃饭,就压根不管他们那会儿奇怪的反应,连忙点头说好。然后把手机留给他们,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宿舍。

潘清接到电话的时候还觉得意外,当时他还在修改那个案件的结案报告,已经改了很多次,正是缺少了江琪手机这一证物。接到陈子桑的一个电话,十分钟不到他就出现在了他们学校。

“真是没想到,证据就在那么近的地方。”潘清面对着桌上那个套着塑料袋的手机无比感叹道。

陈子桑和顾森就坐在他对面,三个人现在在的地方是纪教授的办公室。纪教授正在一旁给这几个不速之客倒茶。

“手机应该是当时江琪遭到方未希袭击的时候掉进了湖里,我们还一度以为是被方未希拿走了。”陈子桑也这么说,语气里不乏对这一事情的耿耿于怀。

纪茶白将茶水端了过来,一一放在了他们面前。他自己也拿了一杯坐下来慢慢品尝,其实也没什么好品尝的,也不是什么上好的茶叶。

“有些时候案子虽然破了,但凶手死了就等于没抓住凶手。我们总是慢他们一步。”潘清苦笑,算是自嘲。

“活着的人都在说谎,死了的人就不用说谎了。”纪茶白忽而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看了眼潘清,又说,“死去的人可比活着的人强一百倍呢。”

这些话听起来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倒像是纪茶白从自身出发得出来的经验之谈。

“还有,那个方未希其实会做出那些疯狂的事情来和他自身也有关系。”良久,潘清又说,“被殴打之后的方未希患上了性功能障碍。”

“啊?”陈子桑轻叹,身体上的伤害如若医不好真的是会给心理上造成创伤,从而带来破坏性的后果。

那一天里,方未希遭遇了身体的残害又看见了身陨的叶清清,他的人生在那一刹那全部崩溃瓦解。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没有人能理解方未希的痛苦,而他依旧选了最可怜的方式终结这一切。

顾森十指交叠,没有说话。事情的因果联系总是很明确,总是一开始就注定了。人生当中一点一滴的小事都会成为最后决定你人生大事的重要因素。

所以不要尝试去做坏事,不要做坏事。

星期日的傍晚,结束完周末,整个大队集合完解散后,顾森就被何队给叫住准备单独训话。

“何队,你这么阴阳怪气的,我等会儿会拒绝回答你任何问题以及不提供你任何帮助。”顾森先下手为强,及时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何队冷笑着“嘁”了声,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不屑道:“你现在在警校,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服从,服从,绝对服从。还敢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简直反了天了你。”

遭受到何队的白眼,顾森也深知躲不过,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反正这何队问不出什么正经的问题来。

“上次带着系花去了趟游乐园,回来还立了个三等功,真行啊你们。不过三等功这事我不感兴趣,你们擅自参与那么危险的抓捕行动,我还没找你们算账!这次就想问问你带着陈子桑去游乐园都玩了什么?小两口有没有蹦极?”

果然,何队是警校最八卦的队长。

顾森瞄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回答:“蹦了。”

“真的?”何队显得非常欣喜,忙贱兮兮地又多问了句,“蹦完之后是不是产生了一种非她不娶的感觉?”

顾森听到这话表情突然认真起来,当时他会蹦极完全是因为担心陈子桑一个人会害怕,于是申请了双人蹦极。在没跳之前,他确实想了很多事。当抱着陈子桑从高空往下蹦的时候,他想到了人生大事。

“当时跳的时候我就想……”顾森说,脸上表情也确实是在沉思回忆。看着何队满满期待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但还是不慌不忙地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么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好的。”

听完顾森语气里自带山盟海誓的话,何队是蒙圈的。他震惊的原因不在于顾森说出的话,而在于顾森流露出的真实想法。

他不承认自己喜欢陈子桑的原因恐怕是他没有一天不是在爱她。

知道了这个之后,何队有点起鸡皮疙瘩。他忍不住又打了一下顾森的脑壳,有点骂咧咧的样子:“恶不恶心?蹦个极而已还能想到生死?你以为你们两个是谁呢?梁山伯与祝英台吗?呸!”

“明明是你自己想知道的,干吗又嫌恶心?”顾森也是对何队急转而下的态度感到无语,转身欲走。

何队又没完没了地拦住了他,想了想后又问了句:“那陈子桑知道吗?”

“知道的话我俩现在已经领证了。”顾森也不嫌事大,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句句都能呛到何锋铭,活该他问题多。

何队顿时怒吼:“你满22周岁了吗?还领证?你想得美!”吼完之后,他又精神分裂似的平心静气地问了句,“我算媒人的话,你俩结婚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给红包?”

“你这才叫想得美。”

“……”

集合的地方就在北四公寓楼下,解散后的陈子桑和宿舍姐妹们上楼,在楼道窗户旁看见顾森被何锋铭给留了下来,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反正最后只听见何队怒喊了“领证”两个字。

“什么情况,何队和顾森要领证?”挨着陈子桑一起在窗户前窃听的许瑶拧着眉头不可思议地问道。

后面竖着耳朵同样努力偷听的程醉则说:“你这什么听力?这何队明显是在说自己要领证了,我估计他是准备闪婚。”

“我觉得闪婚不太可能。会不会是我们都听错了,何队说的可能不是‘领证’,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胡晓萍摆出一副学者的姿态,摸着自己的下巴,正儿八经地分析道。

许瑶和程醉搭着陈子桑的肩同时回头盯着胡晓萍看,不约而同道:“比如?”

“比如领子?”胡晓萍笑着给出答案。

结果遭到许瑶和程醉的双重炮轰。

“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在一起聊领证、聊领子?”这时陈子桑也百思不得其解地转回身,面对着其他三个姑娘奇怪地问。

许瑶拉过陈子桑的手臂,大大咧咧地说:“你费这心思干什么,直接去问顾森不就完了吗?”

“呵呵,不去问。”陈子桑转身往楼上走去,边走边对她们几个说,“我们晚饭吃什么?”

“豆腐汤年糕!”

“梅干菜蒸饺!”

“白米饭。”

每天困扰女生的问题不止有“今天穿什么”,一日三餐都是人生大事,不商量个十几二十分钟是没办法解决的。有时候,拉着别人一起上厕所也需要讨论。这就是女生,麻烦又可爱。

在学校里的时间就是这样一天天过去,课程满满,训练满满,彼此间的友谊也慢慢升华,那些不用细说的情感在慢慢成为某些人坚强的后盾。这一切只有在学校时期才能体会得到。

而就在暑假快要来临的时候,陈子桑他们接到了最新任务。这个任务很简单又满载重量,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满心欢喜,即使明知会很辛苦。但可惜的是,没人阻止得了意外与卷土重来的邪恶。

“烟花节执勤活动啊,就以跨立姿势站在需要保卫的区域。可累人了,一场执勤活动下来,骨头都好像拆了重装。”

学校里抽调去执勤的学生们在开完大会之后议论纷纷,这里面也包括了顾森和他的室友。

四个人拎着小板凳往宿舍楼上走去。拎小板凳是因为开会是在警体馆,需要学生自带小板凳。一动不动坐在那小板凳上几个小时需要的是意志力,汗流浃背那都不是事,重点是太折磨人了。

记得军训时期经常需要开大会,有女生坚强地坐了几个小时后果断崩溃大哭,吓得教官连忙上前安抚。

警校生的任何行为都被贴上了标签,那是代表未来人民警察的形象。因此开会的时候不能有声音、不能动、不能报告上厕所,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一旦会议开始,这个姿势就必须保持到会议结束。

对于警校生来说,言行举止从来没有“随便”二字。

“苍天,去执勤过的师兄师姐都知道,那完全是苦力活。就像我现在屁股都酸得要死。”张华林踏上楼梯的时候,表情有些痛苦,搭着扶手,像是刚从战场回来一样。

王泽霖倒没有特别在意这个,反倒还有些兴奋:“执勤这事就像是理论付诸实践,在外人看来我们就只是站在那里,其实……我们还真的就只是站那里,哈哈哈哈。”

“你白痴啊你。”黄千阳打了下王泽霖,回头看了眼优哉游哉的顾森问,“陈子桑他们那个区队好像也去哦。”

顾森点头,随后又说:“我们这个大队的人都被派出去执勤了。陈子桑他们当然也不例外。”

“那就是说我又能看到程醉了。”黄千阳抿嘴偷笑。

顾森瞥了他一眼,觉得他才是宿舍里的白痴。人家程醉没心没肺的都不知道他喜欢她呢,他一个人在这里自作多情的。不过话说回来,顾森他自己也算是个自作多情的人吧?

“放屁!”顾森突然张嘴否定了自己脑内的想法。

在前面走着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望着顾森,不知道他这句“放屁”在骂谁。

顾森扫了他们几个一眼,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埋头边往前走边说:“谁在放屁,真是臭死了!”

留下张华林、黄千阳、王泽霖三个人瞪大眼睛互相看,彼此间都在否认自己放过屁。

“别看我!不是我放的!”黄千阳大声否认道,还不忘把矛头指向王泽霖,“你今天晚上吃了番薯!屁一定是你放的!”

“黄千阳,你别以为你最近在健身,我就打不过你啊。”王泽霖显然也不是吃素的,这放屁的黑锅谁爱背谁背,“反正不是我,我放屁都有规律的,我都是在洗澡的时候放的。”

听到这种突如其来的真相,黄千阳和张华林都表示受到了冲击,难怪每次王泽霖洗完澡,厕所里都有股微妙的气味。

“王泽霖,你有点恶心。”于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意顾森到底在说谁放屁了。黄千阳和张华林摇着头给他下了个定论。

总之现在,在浴室里放毒气的王泽霖才是最需要吊起来打的。

“喂,你们听我解释啊……”

这场由顾森无心说出口的一句话引发的闹剧就这样匆匆收尾了。

晚上熄灯之前,顾森给陈子桑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比较久,顾森听着这嘟嘟声,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马上就要接起来了。

“啊,不好意思,刚洗完澡。”那边传来了陈子桑的声音,还夹杂着她室友的声音,比如“子桑你头发还没吹干”“哇,许瑶你这套睡衣好风骚”之类的。

顾森听到了也都一笑带过,他想陈子桑之所以还能保持这样的心态和室友的开朗活泼密切相关。身边的益友会带给你美好的生活态度,也会使你变得更加温和积极。

“有事吗?”陈子桑问。

顾森将思绪收回,回答道:“上次给你拍的照片太占内存,我发给你之后要删掉了。”

“哇哦,那你赶紧发给我。发完我之后可一定要删掉,万一你拿我的照片去换钱,我会告你侵犯肖像权的。”

陈子桑话语里带着兴奋,也带着一如既往的玩笑意味。

“哦?”顾森低声浅笑,反问,“难道陈同学不应该提出和我分成的要求吗?告我搭进去的律师费、诉讼费多不划算。”

“啧啧。”陈子桑佩服地感叹道,“长这么帅的人心眼还这么坏真是招人稀罕。”

顾森忍不住笑道:“过誉了。”

两个人半开着玩笑,没多久陈子桑又说:“那你把照片发给我吧。这样我就有理由发朋友圈啦!大半年没发过了。”

“嗯,那就这样。”顾森应着,听着陈子桑那边挂了电话后他才收起手机走进了宿舍。而当他走进宿舍时,看到的画面是宿舍里的其余三个人都围在他的桌子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我的天,这是你拍的陈子桑?也太好看了吧!”三个人对着屏幕上的陈子桑纷纷在心里流口水。

顾森面不改色,上前一把将电脑合上,平静又好像带了点骄傲地说:“她本来就好看。”

“啧啧,顾爷这语气、这表情,分明就是在说‘我们家子桑哪有不好看的道理。她就是全世界最美的姑娘’。哎哟,看不下去了,好肉麻。”站在桌前的王泽霖边搓手臂边说。

顾森不予反驳,毕竟他说的是事实。陈子桑的好看不需要多说,长眼睛的人都知道。

好在追她的男生不多,不然这些照片他才不会传给她让她发朋友圈,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顾森细想了一下,倒还真的有点后悔说要把照片发给陈子桑了。于是他坐在书桌前挑了很久的照片,勉为其难地挑了几张他认为相较其他照片来说,并不是特别好看的发给了陈子桑。

他觉得并不那么好看的照片指的是从他的专业视角来看,光线、角度、色彩以及构图有了点点偏差的照片。但实际上,这些照片丝毫不影响陈子桑的美丽。

几分钟后,已经躺在床上的陈子桑从微信里接收到了顾森传来的三张照片。

“就三张照片也好意思说占内存。”陈子桑不满地嘟囔着嘴,来来回回地看这三张照片,心里还是满心欢喜。

那是在游乐场玩的时候,顾森给她拍的照片——在冰激凌店前,她刚买到冰激凌时的喜悦;在坐过山车前,她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害怕的眼神;在过山车垂直降落前,她因为惊讶而露出的夸张表情。

每一张全部都是顾森眼里的她,青春美好。这些照片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好看!

于是,下一秒,陈子桑就编辑了文字将照片传到了朋友圈,配图的文字如下——“顾大摄影师,你值得拥有。”

陈子桑发完之后就退出了微信,嘴角依然带着浅浅的微笑翻看着这三张照片,以后拍写真果然还是要找顾森啊。

她才翻了个身的工夫,宿舍里的许瑶就笑出了声,还招呼着宿舍长还有程醉一起打开朋友圈,三个人还没有上床,聚在一起贱兮兮地笑着不知道在密谋着什么。

良久,三人才慢慢挪到陈子桑床沿边,奸笑道:“赶紧看看你的朋友圈吧,炸了。”

陈子桑的神情还沉浸在美丽的照片中,听到许瑶她们不怀好意地偷笑,她立刻拿起手机坐起了身。

“朋友圈怎么了?”陈子桑边说着边又重新登上微信,结果一眼就看见朋友圈回复的信息量已经瞬间达到一百多条了。

她的微信好友这么多主要是因为都是一个学校,号码都是学校分发且是公开的。所以基本上同学都会成为好友,当然还有些来不及成为好友。

“我的妈呀。”陈子桑点开看,点赞人数还在继续增加。评论就像是流水一样,几乎占据了整个朋友圈。

下面评论的人还包括何队以及宿舍里的“狐朋狗友”,还有一些没有备注过并不知道真实姓名的同学,简直是睡前年度大戏。

何队留言:“是你的顾大摄影师。”

许瑶留言:“是你的顾大摄影师。”

程醉留言:“是你的顾大摄影师。”

胡晓萍留言:“是你的顾大摄影师。”

张华林留言:“不止这几张啊。”

许瑶回复张华林:“楼上的保持队形啊喂!”

顾森回复张华林:“闭嘴。”

……

陈子桑想要翻完这所有的评论显然有些困难,在看到顾森的回复之后,她失去了往下看的勇气。她一脸惆怅地看向自己宿舍里的人,真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他们到底是在夸我好看,还是在夸顾森的摄影技术?”陈子桑惆怅的同时又感到疑惑,因为这条微信后面很多人都在回复顾森,然而高冷的顾森在回复张华林的评论之后再无声音。

许瑶耸肩摊手,阴阳怪气道:“当然是夸顾森摄影技术好啦。有你什么事?你发这朋友圈只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个真理。”

“什么狗屁真理?”陈子桑不服气地反问。

程醉“啧啧”几声,搭着许瑶的肩说:“真理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话音刚落,三个人就抱成团笑到不能自已。陈子桑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她看着朋友圈留言数字增长,心有余悸。于是,她只好有些难为情地发了条微信给顾森。

“那个,我要删掉吗?”她发过去问。

顾森简单地回了两个字:“随你。”

手机屏幕灯光暗下去,陈子桑也没有回复他。顾森也将手机扔在了书桌上,嘴角一直保持着一个弧度,那是极度暗爽的表现。

果然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啊。

烟花节举办地就在同一座城市里,但因为燃放烟花的地点有差别,所以同学们去执勤的点也不一样,有可能是在各个景点或者是视野空旷的地方。

虽然只需要执勤一个晚上,但因为欣赏烟花的市民早早地带着野餐垫占座了,所以执勤任务还是比较繁重。

正巧顾森和陈子桑被安排到了同一个地方执勤,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十米。这让需要一动不动以跨立姿势站一个晚上的顾森觉得很是安慰。

当然,这个晚上来临之前,顾森和陈子桑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这个化学反应让当时所有人都产生了粉红色的梦境,以为那是一场惊天动地又胆大包天的表白。

然而,谁又能知道今夜过后的他们再也没能拥有一个更好的机会去表达内心的情感,一切破碎得措手不及又那样的出乎意料。

晚上烟花绽放得很准时,五彩的颜色在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附近的居民有些没有来占座,直接就趴在家中窗户上观看。

光亮映射在每个抬头看烟花的人的脸上,表情忽明忽暗,看不出欣喜、看不出惊艳,更多的是满满的凑热闹的感觉。

陈子桑站在那儿,背对着烟花,她只能看到形形色色路人的脸,来来去去,换了一张又一张。

有些市民仰头拍烟花,拍着拍着就把镜头对准了站岗的学生们。不太懂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记录下这些东西?于是,没能看成烟花的陈子桑在这些人的脸上、双眸中看到了无趣。

烟花节慢慢进行到了尾声,耳朵里噼里啪啦的声响也渐渐地消失。观赏的群众也一拨接着一拨地离去,残留在地上的垃圾却没被随手带走,漂亮的烟花昙花一现,不文明的现象却永远留在了这一刻。

热闹的氛围消失得很快,空气中还残留着烟花消失殆尽之后的硝烟味。陈子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涌上来一股寒意。

人群拥挤,她打量着那些陌生人的脸时就莫名地感受到了心底滋生的奇怪感。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知道有什么东西令她害怕。

晚上十一点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们确认现场没有再留有什么人员,便在捡完垃圾之后收队回学校。

当时,顾森就排在陈子桑身后。载送他们回学校的车辆就停在观看烟花的场地外面,一切看上去即将圆满结束。

就在陈子桑随着队伍左拐绕过一个黑漆漆的公园时,陈子桑突然愣住不往前走了。她魔怔一般地脱离了队伍,像是被黑暗中的力量牵引着,她竟踩着步子慢慢地走进了那个公园。

“子桑。”顾森在她身后喊她的名字,可她丝毫没有回应。于是,顾森也只能跟了上去。

前面带队的同学依旧往前走着,何队看到了两个人的异常举动,便叮嘱他们先上车,自己也赶忙追了过去。

这个公园并不大,甚至还有些破败。杂草很多,地上湿漉漉的,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却令人不安。

陈子桑拨开横生的树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身后的顾森掏出手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方的陈子桑,周围树杈很多,脚边藤蔓也多,乍一感觉这地儿竟散发着阴森森的恐怖气息。

尤其是那雨水不断地飘到脸上,迷蒙了双眼,更是觉得阴冷至极。

没几步路就能将陈子桑带回往外面走的顾森却亲眼看见陈子桑停在了那里,她垂着头,看不清她的样子,只知道雨水已经打湿她的头发,贴着她的脸颊,周遭被一层朦朦胧胧的湿气包围着。

顾森上前,刚准备伸手去拉她,结果一眼就看见了陈子桑视线锁定的地方。

那是有生之年,顾森第二次看见这样的画面。

于是,他垂下手,和陈子桑并肩站着。前面的杂草颜色是暗的,雨水在不停地冲刷着它们,可他们还是清楚地看见那盖过鲜嫩绿色的淋漓的鲜血。

它正随着雨水流动,它浸染了这片土地,渗进泥土中。那青草的气息此刻泛着浓烈的腥臭味。

“顾森!陈子桑!你们干什么?!快给我出来!”何队粗鲁地拨动着阻挡他前进的树枝,气势汹汹地赶到他们旁边。

想要再次张嘴骂醒这两个擅自离开队伍的年轻人时,何队却看见了他们所站位置的前方地上正亮着光,那是一部正在播放一段视频的手机。画面里有个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皮开肉绽的女人,她手脚被铁链死死地缠着,她正哭着苦苦哀求着……她在说什么,何队听不见,只知道耳朵里一阵嗡嗡声。

他的震惊并没有因此结束,定睛一看手机旁还平躺着一个“人”,长长的油腻头发盖住了她的脸颊。她浑身是血,如若不是有比较,何队根本不知道她穿的是白色的背心。

发黑的鲜血浸染了她的衣服,完整的身躯已被开膛破肚,器官被硬扯在外。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雨水顺着她的身体不断往下流着,画面极其恐怖。

何队盯着她死死地抠在泥土里的苍白手指出神,他希望这不是个死人,又害怕她此刻突然复活。各种思绪让他和顾森、陈子桑同时失去了言语表达能力。

他们忘记了生理反应,忘记了那将呕吐出口的污秽物。他们就只是站在这雨中,面对着这具尸体,疯狂地坠入黑暗的深渊。

“真是……”

半个小时后,接到何锋铭电话的潘清带着薄藤和徐凌双来到了现场。他们仨就像是三剑客,可他们却并不希望成为三剑客。

潘清在看到尸体之后,当即微微闭上眼无法说出感受——太过于血腥,太过于惊悚。徐凌双在临时搭建在尸体上方的帐篷里简单地处理尸体,拨开女人面颊上的头发之后,她也顿时失声。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被挖去了双眼、割掉了鼻子,甚至还被剪掉了舌头。潘清见状几乎不想把视线集中在受害者身上。

而他身后依然是杵在那里好久都不出声的顾森和陈子桑,他看到他们两个的神情,不同往昔遇到案子时的兴奋严谨,反倒都流露出了无以言表的惊恐。

“你们要不要回去休息,免得感冒了。”潘清提议道,与此同时他看了眼旁边好久未见的何锋铭,示意他把他们带走。

何锋铭或许也受到了重大的冲击,匆匆拨通电话之后就只顾上保护现场了。然而雨水天气,让他的保护措施变得虚无。

何队想要去拉陈子桑,却发现陈子桑愤愤地避开,用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她……她旁边的树上。”

“树上怎么了?”潘清穿着警用雨衣,拿着手电筒往死者周围照,确实有棵树。不过树上什么都没有啊。

陈子桑脸色也变得惨白,她微微抬头,浑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她喘着气,带着点哭腔:“背面,树的背面……”

潘清半信半疑地绕到树的背面,手电筒往那儿一照,吓得差点飙出一句脏话。

只见那并不光滑的树干上按照人脸五官的位置排列着死者的眼睛、鼻子和舌头,它们都是用生锈的铁钉死死地钉在了那里。那舌头像是被扯出来一般,感觉它还会动,还会发出声音。

潘清赶忙招呼同事过来拍照,帮忙取证据。他却神色紧张地回到陈子桑跟前,严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在我们来之前,你明明一步都没有动过。”

何锋铭被潘清这话问得不知道从何解释,他也不明白陈子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们走吧。”顾森拉起陈子桑的手想带她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别碰我!”陈子桑突然凄厉地大喊了起来,整个人恍惚到站不住脚,她仿佛置于无法站稳的空间中,每走一步都眩晕。

她纵使清楚地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脑袋眩晕,嘴唇嗫嚅几下却再也说不出话。

潘清被她反常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被吓到的还有薄藤、徐凌双,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被陈子桑前所未有的愤怒所震慑。

可在薄藤看来,陈子桑并不是愤怒,而是过分的恐惧。她所有的肢体动作都在憎恨着这一切。可这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

于是,潘清将目光投向了似乎知道前因后果的顾森身上。顾森望着暗暗紧捏着拳头的陈子桑,轻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七年前,在我们那个市发生了连环杀人案,死了五个女人,无一不被开膛破肚、挖去双眼、割掉鼻子、剪掉舌头。而就像今天这样,她们的眼鼻舌都被钉在了树上。凶手至今也没有抓到。”

潘清顿时震惊于顾森说出的案件,因为这个案件几乎所有从警人都知道。可器官被钉在树上这个细节却不曾公布于众,顾森和陈子桑是如何知道的?一个罢手了七年的连环杀手,真的会在此时重新出现吗?为什么又重新开始了杀戮?而这七年里,凶手又去了哪里?

“七年前最后一个死者叫陈子屏。”最后,陈子桑直视着潘清,咬着牙,压抑着喉咙处涌上来的酸楚感,强硬地说着。

何锋铭和潘清顿时视线交汇,更是惊讶地看着陈子桑,也陷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处境里。

“是我的姐姐。”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这层关系,可从陈子桑口中说出,大家还是觉得感官上受到了冲击。死者家属永远是这世上每天都活在痛苦中的人,他们的痛苦循环往复,他们永远不会忘记死者的生,也永远不会忘记死者的死。

最后,陈子桑气息不稳地说完这句话后便晕倒不省人事。晕倒之前她还能听见大声喊着自己名字的顾森的声音,还能感受到众人紧张的情绪。

啊,不喜欢这么没用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累?明明都坚持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看见了还是会这样?

他又回来了,可姐姐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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