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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楚郡富甲天下,荆城作为楚郡的郡城,更是集尽世间之繁华,丝毫不逊色于国都白帝城。
在这街衢宽阔、坊里齐整,如往常一样热闹非凡的荆城中,有两个俱都穿着寒酸布衣的男子显得格格不入。
这二人一位身姿挺拔相貌俊朗,一位虎背熊腰面容阴冷。为首的俊朗男子悠哉悠哉地行进着,跟在其后的壮汉边走边凌厉地扫视周遭。
“阿兄,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得在坊市关门前出城,不然会有大麻烦的。”壮汉朝身前男子提醒道。
“再找一会儿出城也不迟嘛!”曹在仙神情轻松,“我们的盘缠所剩无几,若是还找不到安身立命的营生,怕是撑不了太久咯!”
“……嗯。”壮汉应下。
曹在仙见其情绪低落,轻叹了口气:“楚郡太平郡真是判若云泥,沦落至此都是为兄的错。”
“阿兄,太平郡天灾人祸横行,怎能怨在你的身上?”
曹在仙摆摆手,眼睛里透着坚毅:“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尽早寻得一份差事,先做到在这偌大的荆城生存下来,而后才能完成父亲的嘱托。”
壮汉脸色微红不再说话。
“戏水,就算是拼上为兄这条老命,我也一定会把你嫁出去的。”男子攥紧拳头,咬牙发誓。
曹戏水警惕地环顾四周,郑重道:“阿兄,我的事休要再提。”
曹在仙理解妹妹,微微点头暂且允诺下来:“好,我们再往前找找看吧。”
“……嗯。”
曹家兄妹原是太平郡清水县人,奈何几年前家道中落,日子逐渐过得贫苦起来。不久前太平郡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官府又层层克扣救济粮,被逼无奈,二人只得背井离乡,随大流来楚郡谋个生路。
二人继续行进,不知不觉走到了衙署前。
荆城衙署坐北朝南,建筑主从有序,错落有致,占地面积颇广,看着气势恢宏。
衙署门前张贴着告示,告示上写着衙署近日在招衙役。
其实昨天曹在仙路过衙署时就已经瞧见了这张告示,但他压根没考虑过去当衙役。
因为在秦国,衙役属于低贱的职业。尤其是在挽帝年间,朝廷给衙役发的俸禄极少,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维持。最终导致这些衙役巧立名目,利用职权之便受贿枉法。更有甚者,竟与当地官员沆瀣一气,为祸一方。
后来朝廷大臣于侠克力谏,提高衙役俸禄,严惩贪官污吏,弥补了制度缺陷,这才使得声誉日下的衙役渐渐不再令百姓憎恶,俸禄也提升不少。
不过如今太平郡衙役的恶名比之挽帝年间,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他们的家乡清水县,百姓每年向官府缴纳些许纸笔之费便可挂名衙役捞取利益,以至于小小的清水县光是衙役就有数千之多。
如此一来,曹在仙很担心自己当了衙役后,会令本就相貌不出众的妹妹更加难以嫁出去。
“不知这楚郡是不是和太平郡一样,官府内部遍地的尸位素餐之辈。”
曹在仙心想。
不过光从来荆城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就可以看出这两郡有天壤之别。
而且他们盘缠马上见底,没有足够的本金能支撑着做些小买卖。涌入荆城的太平郡难民又不计其数,体面点的营生早就被抢了个干净……
如果楚郡真的和太平郡不一样,那当个衙役未必不可行。
大不了把妹妹嫁出去的时候,自己同妹妹断绝关系,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曹在仙心中做好了决定。
“阿兄,你有什么想法么?”曹戏水见兄长目光凝重地看着衙署,关切问道。
曹在仙望着张贴的告示,半晌道:“先出城吧,若是明天还找不到差事,就只能来当衙役了。”
“父亲平生最憎恶衙役,阿兄若是做了衙役怎么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曹戏水诧异道,她不希望兄长去当地位低下、恶贯满盈的衙役。
“那也好过被饿死。”曹在仙表情平静,“而且楚郡不一样,未必不可一试。”
看到兄长没有丝毫动摇,曹戏水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再劝阻。
毕竟曹在仙也是为了她,现在他们没资格谈论体面、父亲的教诲,活下去才是现在的第一要务。
太阳真的快要落山了,曹在仙长舒一口气,将心里的悲伤一扫而空,换上笑容道:“戏水,我们的钱不够住店,但给你买些吃的还是够的。你想吃些什么?”
——
荆城东临沧浪江、北倚岐山,高厚的城墙随地势起伏蜿蜒伸展,如同龙身横卧,气势雄伟。
一支马队从岐山一侧疾驰而出。
为首的宝马上,白袍摇曳身材颀长的男子表情严肃,沉声斥马,直奔岐山下的荆城北城门而去。
一名身着黑衣,用黑纱遮住面容的男子紧随其后。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鞘上,护卫白袍男子。
须臾之间,一行人便冲至荆城北城门下。
北城门守卫见状举起刀戟意欲拦截,这时白袍男子速度不减,亮出腰牌。
“楚公子!”守卫们定睛一看,纷纷退到两侧为其让行。恰好走到北城门的曹家兄妹也连忙退到边上,驻足打量这些人。
“尔等可知家父身在何处?”白袍男子急道。
一名守卫抱拳答道:“听闻郡守今日申时去了文庙!”
“渔之随我来!其他人速回府中待命!”白袍男子与黑衣男子扯着缰绳进入城中,快马加鞭赶往文庙。
其余人也不做停留,向郡守府的方向离去。
南门一众守卫目视兵分两路的马队离开,面面相觑。
“阿兄,这些是什么人?”曹戏水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拿着烧饼,边吃边道。
曹在仙望着白袍男子远去的背影:“听着好像是楚郡郡守之子?看上去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管他作甚,我们速速出城。”
二人三步并作两步从荆州北城门出去,到城外寻了块地方落脚。
曹在仙终于找到了营生,曹戏水终于填饱了肚子,二人没有了心事,很快便沉沉睡去。
而灯火通明的荆州,乃至大秦,却将从这一天开始掀起狂风骤雨。
吵归吵,作为最好的兄弟,吴大闻在痛骂了韩澈一顿,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开后,还是按时给他发了短信提醒吃饭。
内心像巨浪一样翻滚许久,直至晚上才大致平静下来的韩澈看着短信,轻笑了一声,给自己简简单单煮了碗面条。
吃过晚饭,他照例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来到了楼下散步。
街道上霓虹灯闪烁,还正熙攘。
曾经自己眼里才能看到的怪物如今被所有人看到,韩澈心中却没有升起自己不再孤单的感觉,也没有了‘看,我没病,这下你们都信了吧’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甚至愿意继续做一个怪人,独自承受这一切。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爱着他的人,有包容他的吴大闻,有牵挂他的江医生。
因为拯救死水的唯一办法,是让它连通海洋。
因为他有能力去做些什么。
“呼……”韩澈双手插兜,难得地睁开眼,抬着头,挺起了胸膛站定,而后转过身大步回到家中,洗漱后睡下。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回到了孤岛之上。冷冽的海风吹拂着,黑色海洋的浪花冲刷着。
一切照旧。
而克拉肯,虽说巨大的脑袋还浮在海面上,但远远不像以前那样招摇,漫天挥舞着那些可以轻易把孤岛拍碎的触手。
“呜……”
悠远空灵,像是远古呼唤的声音传来。
韩澈平静地仰头望着克拉肯,稍稍眯起了一点眼睛:“你是对的,它们确实来到了我们的世界。这说明你们的世界真的在崩裂,一切都会照着你的预言发展下去,直至不计其数逃到这里的怪物们毁灭人类,重新做食物链的霸主。”
听到韩澈不再和从前一样不相信自己的话,把自己当成病情加重后出现的幻象,克拉肯怕掀起的海浪吞没孤岛,因此缓缓移动到了岛前,发出了几声轻轻的低吟。
“我们得做些什么。”韩澈伸手抚摸克拉肯探过来的触手。
“呜……”克拉肯有些抵触。
“我知道你会保护我,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不是我们之间的事。等数以万计的强大怪物们来到我们的世界,我是不可能幸免于难的。所以其实根本没有选择,所有人都得团结在一起才有对抗怪物们,保护自己、保护整个人类群体的希望。”韩澈道。
“呜!”克拉肯发出短促的声音。
韩澈皱起眉头,对克拉肯一个劲的排斥感到不满:“如果我死了,这个独立的空间也会消失,到时候你的下场和那些没能从你们世界逃离出来的怪物们没什么区别。你明白吗?”
克拉肯收回了触手,再次发出几声低吟。
韩澈听得懂克拉肯的话,克拉肯的意思是仅靠它的能力无法对抗那么多怪物,它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保护自己。
“我本就没有想过靠你一己之力去改变整个世界。”韩澈不认可克拉肯的话,“我是说,我们应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干掉一头怪物,也是为保卫这个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世界贡献了力量。”
克拉肯依然拒绝,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它说它就算出去,时间、范围也很有限。它抓不到天空中的怪物,抓不到陆地上的怪物,而海洋又是那么的广阔,想碰上其他怪物也是难上加难。
“这个不是问题。”韩澈找到克拉肯话里的漏洞,当即道,“现在出现的几头都被各国联合剿灭了,下次出现的话,我会试着主动去找它们,给你创造出手的机会。”
听到这话,克拉肯迟迟没有开口。
“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韩澈问。
克拉肯缓缓向后退去,等和韩澈拉开了安全距离之后,一点一点潜入海中。
往后,在韩澈醒来前,克拉肯都没有再出现过。
韩澈发出重重的鼻息。
他对逃避的克拉肯无可奈何。他没有任何手段能强制要求克拉肯照他说的去做,连和克拉肯面对面交谈都得看对方的心情。
能看到怪物世界,能进入独立空间,真的算是自己的能力吗?自己真的能做些与众不同的事,在即将和遮天蔽日袭来的怪物们的抗争中发挥作用吗?
韩澈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问。
不论如何,都得说服克拉肯出面,这不单单是能不能杀掉一头怪物的事情,还是自己探索能力上限的关键一步。
问题是,怎么说服?一个不开心克拉肯就潜进海里放弃沟通了,这还怎么谈?
韩澈突然想到了吴大闻。
吴大闻是做销售的,他既然能在工作中混得开,能说服别人买东西,那这方面经验应该是比自己丰富多的。韩澈决定给吴大闻发个短信,约个时间尽快见面。
就在他计划联系吴大闻时,敲门声响起。
难不成是吴大闻来了?那倒是省了事。
韩澈一边心想,一边把脸擦干净出了卫生间,打开了房门。
“江医生……”韩澈看到门前站着的一头长发,面容姣好,穿着连衣裙的女人,直接愣住。
曾在医院里治疗他长达七年的江念轻笑一声,柔声问道:“你最近怎么样了?”
“我……还好。”出院以后韩澈一直不愿意再见到江念,这不是因为他对江念没什么好感,而是因为他想和那段黑暗生活、黑暗记忆彻底剥离。不过现在他释然了许多,再加上江念都来到了门前,再避着没有什么意义,“请进。”
“昨天你忽然失踪,把大家都吓坏了。”江念进门换了双鞋,和韩澈在客厅坐下。
“昨天大闻把我臭骂了一顿……知道你们都担心坏了,抱歉。”韩澈略有些拘谨,探身给江念倒了杯水。
“谢谢。”江念接过了水杯,坐在沙发上环顾干净整洁的房间,“现在就你一个人住吗?”
韩澈点点头:“嗯。”
“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就……平时画点东西赚钱,然后自己做做饭,晚上出去散散步,别的东西大闻会帮衬着点,都……还行吧。”韩澈端端正正地坐着回答江念的问题。
江念看到韩澈在自己家里还是这么不自然的样子,笑着说:“不用这么紧张。”
韩澈摇摇头:“啊……没有。”
“你知道我过来是做什么的。你的病情怎么样了?”江念笑容褪去后,关心道。
“挺好的,那些东西都渐渐消失了。”韩澈如实回答。
“没有骗我?”
“没有。”韩澈直视稍稍歪着一点脑袋的江念。
江念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图片拿给韩澈看:“这个问题我昨天就想问你了,但因为你出了事就拖到了今天。这些你留在医院里的画,似乎和最近出现的怪物很像,好几个都能对得上。”
韩澈接过江念的手机,看里面拍摄的他以前在医院里画下的画:“……很像吗……”
“你没看新闻吗?体型、模样,甚至连颜色都很像。”江念盯着看手机的韩澈。
“新闻我看了,您这么一说确实很像……”韩澈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和江念透露自己的秘密,“不过我画了那么多,撞了也很正常。”
江念小心翼翼地问:“你昨天失踪,和这个有关吗?”
“没有关系,我昨天就是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因为习惯了一个人,就没通知大闻,让你们误以为我失踪了。”韩澈把手机还给了江医生。
“我也希望你不要觉得最近突然出现的怪物和你以前的病有什么联系,你会越来越好的。”江念叮嘱道。
韩澈松了口气。
原来江医生也并没有起疑,觉得自己和怪物们有什么联系。她只是因为昨天自己的失踪,再加上发现自己的画和怪物们很像,怕自己多想。
“我会的。”韩澈拿起杯子抿了口水,“做一个正常人,过正常的生活。”
“以后有什么问题不要再躲着我、瞒着我了,我会帮你的。”感觉韩澈的状态确实比以前好多了,江念放心许多,希望他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一味的逃避。
“……好。”维拉克没敢对上江念的目光。
“叮咚。”
韩澈的手机短信音响起。
他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是吴大闻日常的提醒。而在输入栏那里,还留着他刚刚没写完的约吴大闻见面的半段话。
“怎么了?”江念见韩澈盯着手机良久,询问道。
“没什么,大闻提醒我吃早饭。”韩澈关闭了手机。
“你还没吃早饭?”
“嗯……起得有一点晚……”
江念将手机放回包里,挎着包起了身:“其实也不算晚。走吧,我带你出去吃早饭。”
“不、不用了。”韩澈出院后一直都是在家里吃饭,没去过餐馆,没和陌生人打过交道。
“快点。”江念不给韩澈拒绝的机会,已经到门口换起了鞋。
韩澈抠着手指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很快放弃,最终一咬牙拿起了一件外套和江念出了门。
“你们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吗?”两人下了楼,江念扭头征求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韩澈的意见。
“您也没吃吗?”韩澈还不太适应大白天出门,感觉周围都分外刺眼。
“嗯。本来是打算吃的,不过怕你出什么事就尽快来找你了。”
“我……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好吃的……我问问大闻吧……”韩澈习惯了一有事就寻求吴大闻的帮助。
江念连忙制止:“不用不用,其实手机一查就行了。”
“……好。”韩澈继续跟江念有点不自然地走着。
“附近这家包子铺评价不错,去吃这个吧?”江念拿手机给韩澈看她挑中的包子铺。
韩澈俯了点身子,认真看了一下:“可以。”
很快,二人来到包子铺。
这个点刚好是过了高峰期,有不少空余的座位。江念带着韩澈到一边放下了包包,示意韩澈先坐下:“你要吃什么,我去点。”
“我……”韩澈看向桌子上的菜单,两只手抓着大腿,“……还是我去点吧。”
“你可……好啊。”江念对此很是意外,她缓缓坐下,指着菜单,“我要两个肉包子,一杯豆浆。”
谷鬒</span>韩澈抿着嘴“嗯”了一声,向前台走去。
江念望着韩澈的背影,露出微笑。
“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服务员问道。
韩澈咽了咽口水,目光在直视与躲闪之间游移不定:“我、我要两个包子,还有……还有一杯豆浆。”
“没了吗?”
“再、再来……两根油条,还有……呃……一碗豆腐脑。”韩澈努力把要点的东西说给了服务员。
“好的,一共是十二元,您扫这里付款。”
“好。”韩澈如释重负,拿起手机扫码支付了十二元。
“好的,这是您的号码牌,一会儿出餐了叫您。”
“我……回去坐着等就行了是吗?”
“是的。”
“好。”
韩澈回到了江念对面坐下:“江医生,点好了,他说马上就好。”
“你真的有在变化。”江念欣喜地重新打量韩澈。
“是……”韩澈靠着椅子,长呼一口气,渐渐地也露出了笑容。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著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著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吧?”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嘟……”
“喂?”
“咚咚咚。”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溜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悸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嘟——”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吧,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吧,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咚咚咚。”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吧?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吧。”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案。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22区。
一列火车高速行驶在蜿蜒群山之中。
“喂?妈?还在车上呢……上哪找女朋友带回去啊,我才五十岁,不着急……您二老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就争取再生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火车某节车厢靠窗的座椅上,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望着外面。
“可以入选今年最佳遗言了。”坐在中年男子旁边,穿着正装的少年道。
中年男子似乎没听到少年的话,还在无奈应付着电话那头的母亲。少年则低头看了眼手腕上血红色的倒计时:00:00:05
这列火车五秒钟之后会脱离年久失修的铁轨,撞毁在山谷间。少年专程提早了些过来,等待接收上千亡灵增加本月业绩。
就在22区死神耐心等待这笔大单子时,火车内忽然一静,窗外景色定格,所有乘客像变成了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时间暂停意味着一片管辖区同时出现了两位死神,22区死神抬头看向连通另一节车厢的门口,那里一位穿着牛仔夹克、喇叭裤,戴着墨镜,顶着蘑菇头的男子悠哉悠哉走了进来:“37区的,今天打扮得很别致啊,来干什么?”
“准备收领亡灵啊。”37区死神特意扭了个身展示背着的吉他,理所当然道。
“这里是我的辖区,你来收领亡灵也太没道理了。”22区死神歪着脑袋道。
37区死神走近22区死神,厚着脸道:“可是这些人都是我们37区的啊。”
“亡灵诞生于哪个辖区,就该由哪个辖区的死神接管。要是都按照你的方式来,整天跑东跑西会累死的。”22区死神平静注视着和他只有半米之隔的37区死神,耐心解答了考初级死神资格证时必考的内容。
“我又不是不知道。”37区死神从兜里掏出棒棒糖递给22区死神,“来,别客气,吃糖。”
22区死神翻了个白眼,没有伸手去接:“赶快从哪来回哪去吧,时间暂停太久会被冥界察觉到的。未经允许进入其他辖区本身就已经违规,如果再加上干涉其他辖区死神收领亡灵,你就别想在冥界混下去了。”
“就当帮我个忙嘛。”37区死神乐呵着道,“大不了以后我的辖区有大单子,我直接让给你。”
22区死神像拿扑克牌一样,捏着四本荣誉证书展开,行云流水地飞快念出自己的光荣履历:“第3267期年度模范死神,第3781期死神互评第一名,第4112期感动冥界十大死神,第4272期,第二次拿到年度模范死神——我怎么可能会违规。”
37区死神听完22区死神格外正经的炫耀后,清了清嗓子:“最近的第4272期,我可是投了你一票的啊。”
“别套近乎,直接说,为什么非要接管我辖区的亡灵?”22区死神面无表情地盯着37区死神,对方既然都肯许诺以后把更大的单子让给自己,那显然他此行不是为了提升业绩。
“跟我来。”37区死神转身走向另一节车厢。
22区死神起身跟了上去。
“看到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没?”另一节车厢里,37区死神指着位看上去约莫六十岁的女性道。
“你生前的相好?”22区死神问道。
“没错。”37区死神点点头,推了推墨镜,“几十年前我临死时跟她承诺过,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那时候我会唱着披头士的lovemedo迎接她。来冥界之后呢,我发现只要考上公职就能一直留在这里,于是拼了老命考了初级死神,寻思在冥界买套房等她。谁能想到啊?才过这几个年头政策就变了,以后考公职难度大大提高,她估计考不上去了……所以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感人肺腑。”22区死神敷衍道。
“你到底怎么才肯帮我这个忙?”37区死神拿着棒棒糖在22区死神眼前晃来晃去。
22区死神不为所动:“这是违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