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泽因的封锁虽说严密,但也无法做到覆盖到每一块区域,因此维拉克、基汀离开莱泽因并不算困难。真正给他们造成麻烦的,是市外的大小干道也都有政府军进行排查,这迫使他们只能脱离主路,从偏僻崎岖的,不被人注意的小路上先远离排查圈。
一月中旬,正是布列西共和国北部地区大降温的日子。一处林间,二人都披着厚厚的大衣,维拉克两手各提一个箱子,基汀则在最前面带路。
“去了旧南约会好很多,那里的冬天远不如莱泽因这么冷。”基汀呼出白气说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别的国家。”维拉克跟在身后有点气喘吁吁。
“敦曼语练得怎么样了?”基汀问。
维拉克在监狱里一直没松懈过,出来后因为太忙只得搁置学习,更广泛应用的敦曼语还是最近这一周又突击补习的:“我觉得还行吧,您要考考我吗?”
“好啊,接下来我们就用敦曼语聊天了。”基汀当即改用敦曼说话。
“好的。”维拉克冻得有点僵硬的脸上绽起一个笑容。
……
一月十二号下午,二人抵达了距离莱泽因一天车程的基普市附近。
这里明面上没有政府安排的排查人员,一切如初,但维拉克、基汀都有种不安感。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选择绕开基普市,花了两天时间去往更远的图昂市,乘坐火车一路南下,经过几次转乘,在十七号的时候来到了欧拉尔海湾处、沿海城市普西嘉的港口。
港口人头攒动,登船前往世界各地,下船回归故里的人络绎不绝。或大或小的客轮、货轮、渔船将海面铺满,很是壮观。
“老师,票。”
维拉克买完船票回到等待他的基汀身边。
基汀接过一张票,迎着海风,笑眯眯着道:“上次看到这片海,还是我们逃出生天的时候。”
“是啊。”维拉克把地上的行李箱提起,同样眺望那片大海,“听说政府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抓回去了三四百号人……”
“不少了。”基汀也知道了道恩在审讯室里牺牲的事情,缓缓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地方,两千多人一撒出去就几乎再也没有见到的机会。政府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抓回去六分之一,已经出乎我的预料。”
“嗯……船五点钟才会出发,时间还早,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天气本就冷,再加上海风一吹,让人感觉刀子刮过了脸。维拉克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了。
基汀没有异议:“走吧。”
码头附近多得是酒馆、旅馆等主要服务于船员的场所,维拉克和基汀不想喝酒,就挑了个旅馆暂时歇脚。
等到登船时间后,二人用假身份顺利登上了船。
他们所乘坐的船只叫做维吉尼亚号,只前往布列西接壤敦曼的区域,而后他们还得乘坐另一艘船才能到旧南约。
总共的路程,大概需要八天的时间。
维拉克没有坐过这么久的船,在船上待久了吐得天昏地暗,末了的几天里才有所适应,精气神恢复了不少。
一月二十五号,上午。
转乘的毛里塔尼亚号徐徐驶进旧南约的港口。
诸多的船客都汇聚在了甲板上,望着那座刚好下了雪,遥遥望去一片高矮不一的雪白建筑的城市,爆发了欢呼。
这欢呼一来是庆祝他们的安全抵达,二来是代表他们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毕竟敦曼才刚刚结束内战,比之其他稳定的国家差了不少。肯大老远跑这么远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迫于无奈。
维拉克和基汀也在加班的欢呼人群之中。
看着一座巨大的城市在逐渐填满自己的视线,维拉克在欢呼声中不由地也有些心潮澎湃:“老师,那就是旧南约。”
二十多年来,只有两年前转运黄金时回去过一次的基汀点点头,那故乡倒映在他深邃的眼里、漫长的记忆里:“对,旧南约。”
“我们终于到了。”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跋山涉水,终于来到另一个国家的首都,维拉克心情愉悦,有点迫不及待了。
“别把这里想得太好,它要是真的很好,我也不至于几十年没有回来过。”基汀注意到维拉克对新鲜事物感到兴奋,特别提醒道。
“但您对这座城市的记忆也是几十年前的,几十年足够让一座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两年前回来的时候,它也还是那个样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它结束了一场消解巨大矛盾的内战,精力应当从内耗上转向了共同发展。”
“或许。”
交谈之际,毛里塔尼亚号靠岸,舷梯被放下,在海上漂迫多日的船客们陆续下船。
“欢迎来到敦曼,漫长艰巨的旅途结束了!”
港口上,敦曼人在向船上的人大声喊道。
“还挺热情的。”维拉克都想跟那个穿着穿着黑大衣,戴着高筒帽的敦曼人招招手。
“错觉。”基汀微微摇摇头,和维拉克挤入舷梯口,跟着人流一同汇入到更为嘈杂混乱的陆地上,“这里很复杂,比莱泽因复杂一万倍。很早之前相邻的蒙勒哥、斯德尔就开始不断地向这里涌入难民,挤占了太多本应当地人享受的公共资源、工作机会,这让他们很排外。”
“那我们会不会也很麻烦?”维拉克放眼望去,发现确实如基汀所说的那样,什么人都有。
基汀笑了一声:“不过光本地人里就有上千种口音,自己都乱成一片了。”
谷</span>“越乱应该对我们越好吧,不然这里秩序太好,我们没什么合适的机会。”下了舷梯,维拉克跟着基汀走着,用布列西语、敦曼语来回切换着交谈。
“也不一定。”这块地方让基汀都无法去一言概之,“这里有大大小小的一堆帮派。本地的,外国拧成一条绳的,不计其数。我年轻的时候这里就时常爆发帮派之间的战斗,他们的决战很简单干脆,手持着刀枪棍棒百人大战,直至一方先倒下、死光,才会结束。”
“这……”维拉克有点别样的感受了。
他在贫民区居住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混乱血腥的大场面,而听基汀的语气,他好像都见怪不怪了。
“那时街道里,大片大片的地方都满是血迹,清理的速度甚至都比不上新的鲜血洒上去的速度。而且这里也不怕死人,今天被拖走一批,明天又会有新来的试图站稳脚跟后和别的帮派抢肉吃。”基汀当初选择离开家乡环游世界,并非只是单纯的喜欢走动。做出这个决定,和旧南约的混乱无序也有一定的关系。
“现在应该会好一些吧。”维拉克很难想象到一个国家的首都会是这幅模样,那和莱泽因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谁知道呢?”基汀笑了一声,“就算结果不是很好,但当时义无反顾接受拉威尔的邀请去往莱泽因,仍然是我做的最明智的选择。”
能让基汀这么讨厌,无时无刻都想离开的地方,那肯定是有着诸多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方。
维拉克审视旧南约的目光变了又变:“那我们现在就先去那边看看?然后在那附近住下?”
“嗯。”
两年前,基汀把黄金藏在了旧南约市中心曼特琳大街的奎因酒馆的酒窖里。
这是个既危险又安全的地方。
基汀、拉威尔当时也只是把这里充当为中转站,没成想这笔黄金一放就是两年。
“但愿您的朋友会信守承诺。”维拉克打起精神警惕周边的行人,避免一个不留神东西失窃。
“两年了,我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希望他会把东西一直保存下去吧。”基汀原本是对老友有点信心的,可两年前他被抓了之后变得杳无音讯,要是老友认为他死了,东西没必要保存了,因此打开,那恐怕旧南约已经掀起过一次腥风血雨了,他们也将空手而返。”
这家奎因酒馆是他和拉威尔一起开的,最早的目的是为了拉威尔来旧南约的时候有个秘密落脚点,以及基汀自己赚取环游世界的资金。后来去布列西辅佐拉威尔执政后,他就把酒馆托付给了一个老友照看长达二十多年。
两年前他带着黄金秘密回来时,也说不准老友会不会看到黄金起什么歹念,便用铁皮裹满酒桶,把黄金封得死死的,宣称是一些重要的东西,只寄放一周。
此举尽管有心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必然藏着重要的东西,但当时时间紧迫局势严峻,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让计划变得更稳妥。
好在老友对基汀这几十年来没有向他索取过奎因酒馆一分钱的收入感到感激,这拯救了他水深火热的家庭,因此他最起码表面上没有丝毫异议,也没有对酒桶里的东西升起不该有的好奇心。在一个深夜里,双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都存放在了酒窖之中。
“走吧,结果终究是要掀开的。”基汀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从他手里接过了一个行李箱,以减轻他的负担。
那可是价值两亿金克的黄金。
如果未曾产生过联系,维拉克的心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波动,可那一切仿佛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了,足以让平等会发展到不可想象的高度。
他有点难以释怀。
更不知道如果黄金已经没了,被基汀的老友独吞,或者被其他的势力发现瓜分后,自己该如何同莱泽因里坚信他的那些人说明情况。
“放轻松一点。”看得出维拉克深深担忧着黄金的下落,基汀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
维拉克知道黄金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命,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我相信您看人的眼光。”
出了港口后,二人搭乘了马车,一路直奔曼特琳大街而去。
维拉克坐在马车里,东张西望着把旧南约城市内的格局看了个遍。
这里和莱泽因比起来,脏乱了太多,建筑也不如莱泽因的恢弘高大。与其说是一个首都,还不如把这个包容了多国人种,内部局势错综复杂的地方形容成一个巨大的熔炉。
“和以前没太大的变化。”基汀感慨着。
这几十年来,敦曼都被内部的矛盾拖慢着发展,他衷心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在此次的内战之后,步入一个飞速发展期。
这个国家拥有着巨大的潜力。
他相信,只要再给这个国家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它必将成长成一个足以和当今任何一个强国抗衡的伟大国家。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曼特琳大街。
为了保险起见,没有直接一头扎进奎因酒馆,而是在其附近一家可以观察到其门口的旅馆订了下间房。通过观察,先确定了奎因酒馆还在运营。
这算是个朦胧的好消息。
这最起码说明这两年里,奎因酒馆没有改建。没有改建,那酒窖里的东西应该就不容易被发现。
要是改建了,奎因酒馆成了其他别的馆子,那黄金九成九的概率早被瓜分干净了。
“万一您的朋友独吞了黄金,为了不被其他人觊觎,装作还经营着酒馆,那您这一去,必然会惊动他们。您这么久没回来,我更是初来乍到,他们要是想用些手段解决我们,恐怕我们也招架不住。”维拉克和基汀站在窗口,看着街道对面不时有人进出的奎因酒馆门口,“所以您先留在这里吧,我过去打探打探情况。等有了初步的了解,我们再做打算。”
“你小心点。”基汀比维拉克更谨慎,不用维拉克提,他也准备这么去安排。
“您放心。”维拉克准备好了手枪,和满满一弹匣的子弹,“要是真出现了突发情况,您就先走,我会想办法脱离危险的。”
基汀缓缓点头:“一定要注意安全,别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你这次过去只需不动声色地查清楚酒馆还是不是我的老友在开就行。知道这个结果,很多事情就都明了了。”
“明白,我去了。”维拉克把枪塞在腰间,用大衣盖住,随手抓起帽子戴在头上,出了旅馆,径直向着斜对面的奎因酒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