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莫斯科，暖阳开始驱散冰雪和寒意，河流与布谷鸟又重新欢跃在人们的视线中。阴寒也许带给这里的人无边的沉郁，而消散的那一刻，却也是他们离春天最近的时候，通透明朗，温润绵长。四月的陈翔真得很忙。他虽然是学校里的“无编人员”，却也算得上是最没束缚的学生。因为“无编”，所以他不用徘徊在单一的专业里，也不用理会那死板的作业。正因为勉强算个学生，他可以毫无忌惮地插入任何班级中，听所有他想听的课。他什么课都听，理科，文科，哲学，艺术，听得懂的，听不懂的。为了听课，陈翔白天基本不吃饭。王正光说他是疯了，而秦墨却说他实在无聊透顶。陈翔现在晚上很少回宿舍睡，他终于有了一份像样的工作——在面包店里值夜班。那件事后，周晴个人虽然很感谢老板的仗义相救，可是面包店的工作她却没办法继续干下去了，于是她将这个机会让给了陈翔。老板丹尼尔对陈翔颇有好感，再说南汉留学生在当地的风评普遍不错。于是从那天起，陈翔就成为了面包店里唯一的守夜人。“老兵”面包房在当地很有名，店里的黑麦大列巴面包，软糯焦香，在市面上供不应求。待久了，陈翔就发现，这面包之所以好吃，其秘诀无外乎严格遵守发面和醒面的时间。因为不使用酵母，面团在揉制好后往往需要静静等待12个小时之久，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所以，在其它面包店夜晚关门时，“老兵”面包房就不得不需要一个老实人在夜里守在那儿时不时地去盯着面团。陈翔很喜欢这份工作，他既能偶尔在桌子上打一个盹儿，又能在那寂静的夜晚独自一人看书。最为主要的，他再也不用为食物发愁。面包店每天都会有烤制失败的残次品，也总会有些过期不宜销售的丢弃品，这些通通都成了以往陈翔梦寐不得的美食。一些品相好的，他也会拿到留学生联谊会上，让其他人品尝。时间过得很快，陈翔也分外充实。即便像秦墨所说，他在莫斯科待着其实不会有什么结果。周晴虽然把工作让给了陈翔，可你并不需要为她担心。依王正光所说，她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是一种超出你认知范围的创造力。按理说莫斯科大学教务处在那件事之后应该对周晴恨之入骨，老死不相往来才对。可哪成想，没过多久，周晴竟怀揣着各色文件，紧跟在教务主任之后，出入于管理大楼间。据唐凯所言，她现在是教务处的外聘秘书，“金不换”的那种。陈翔曾经打趣地问王正光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迷上周晴的？王正光笑着回忆到，在他们刚入学那会儿，大使馆曾招集所有南汉留学生开了场经验交流会。他们被告知这场宴会不仅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会来，连北俄政府以及各大名校的校长和教授也都会参加。南汉领事想安排一位年长的留学生在宴会上公开发言，赞扬两国深厚的文化友谊。可在场所有被通知的学长们全都畏首不前，推辞避讳，甚至有人提议干脆取消这个环节算了。谁承想，最后还是周晴站了出来。她一个不懂俄语的新生，依靠仅有的一晚上时间，翻字典，校发音，然后在第二天宴会上，身穿一习白衣长裙亮相于宾客间，在那华光璀璨的大厅里，引经博古，侃侃⽽谈。欢笑之处，声情并茂，妙语连珠；严肃之处，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王正光坐在角落远远地望着周晴，仿佛看到了那屹立在美国西海岸的自由女神像，美丽、端庄、勇敢、纯洁。她手中的火炬似乎燃烧到了所有追随者的心，那是自由之美，独立之美，不可亵渎之美。王正光这些话让陈翔有点不适应，他开玩笑地说，这哪是在追求伴侣啊，明明是在朝圣。对于周晴的喜欢，秦墨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某次自己的外套被树枝划破，周晴在那里热心地帮忙缝补。她当时低着头，一针一线很是认真。外套太厚，穿针也着实费力。不一会儿，额头就渗出很多汗来。当时的秦墨就站在旁边，看着那些汗水顺着周晴的发际慢慢流到耳后，看着那抖动的嘴角和发红腮鬓，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口大钟在胸口撞了一下，耳朵嗡嗡直响，心乱难平。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承认，周晴已成为了自己逃不开的命运。路思明感慨道，上天似乎很慷慨，让他们每个人都有了一份缘法，可这老家伙又似乎太吝啬了点，使得他们与周晴之间仅限于此。周晴太过高傲，高傲到一切鲜花和暖语都显得是那么的低劣，高傲到她从不渴求多一个踏实的肩膀以及那份男人的承诺。在那次没有周晴的联谊会上，陈翔他们几个几乎聊了周晴一晚上...临近结尾时，许久未见的张鑫傲终于在人群中露了脸。左右逢源的他几乎和每一位学长都打了招呼，然后如游鱼般地划到了王正光那里。他不仅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莫斯科北郊新黑帮“血色残阳”崛起的故事，也眉飞色舞地述说着自己与那位老大拜把子的全过程，唾沫横飞，好不欢快。没过多久，又借外边有事为由，抽脱离开了这里。临走之时，他递给了王正光一封信，并向陈翔打趣般挑了个眉。路思明望着张鑫傲的背影，啧啧称奇，扭过头笑着对众人说道:“好歹也算个红三代，家境又那么阔绰，怎么天生一副‘鬼子溜’的行径？”
王正光也笑着回应:“人家是来体验生活的，从根上就与你我不同。”
秦墨疑惑道:“他不是以前老在咱们面前吹嘘认识了个生吃狗腿的老大吗？怎么现在换山头了？”
王正光耸耸肩:“听唐凯说，那人好像被人废了一只眼睛，而且被判了2年，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信封递给陈翔。陈翔疑惑地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份汉西省平原市外贸公司购买北俄中央学院俄语培训服务的账目复印件，以及两张汇款单。汇款人姓名分别是北俄中央学院院长乔约翰和教务处主任诺亚列克夫。路思明凑过头瞧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忍不住惊呼了起来：“我的天！我一辈子加起来估计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我和周晴的想法一样”王正光意味深长地看着陈翔:“这或许会是个机会，但前提是还需要一个有资格替你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