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旅行者寻问,元辰县哪个地方的名胜古迹最多?那么当地人肯定会指是高家堡村。去惯了名山大川的你也许会发牢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会留下什么惊骇世俗的古迹?说不定是这些孤陋寡闻的当地人自吹自擂罢了。的确,高家堡村要说没什么文化底蕴,那绝对不过分。因为从古至今就没出过什么名人,也没有任何文人骚客在此滞留过,更别提能拿得出手的庙宇楼堂了。但是,当地人说的其实也没错。这个村确实有个名胜古迹,也曾入选过省级历史文化遗产目录。你之所以进村后什么都没发现,那是因为这个名胜古迹并不是一座楼,一条河,而是这整个村子,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垒,一个古代的“平战转换基地”,平时守在自己家种田,战时出去抢粮的土匪窝。叶文河滔滔不绝地向身旁的几个老外介绍着:“在清晚期,元辰县卧龙山处常年盘踞着一伙强盗,靠拦截各路游客,杀人越货为生。后来周边省份爆发出了农民起义,这伙强盗于是洗劫了县城,带着全部家当前往南京参加了起义军。可惜好景不长,走的时候近乎千人,最后回来的却只有53个。原来的山寨早已被官府扫平,这无家可归的53人于是就据守在河边建屋修路地住了下来,一边种地一边修墙再一边招人,逐渐形成了咱们现在这个村子。”
叶文河看了看与他并排走在一起的中年人,发现此人居然也在细心听着,着实让他有点吃惊。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面前墙上一张放大的村落结构图对后面的人继续说道:为什么叫堡呢?因为整个村子在以前都是被3米高的土墙厚厚围起来的。当时全村并非只围了这一圈,而是大圈套小圈地共围起了6个圈的城墙,越往里墙越厚,警戒台搭得也越多。当时这个村子里地位最高的人物都住在最里圈,而外边这三个圈子里大多住的些长工或者外姓人家“眼见这几个老外似懂非懂地在那里点着头,叶文河兴致一起,用脚在地上跺了跺后说道:“还不止这样呢!咱们脚底下都是有暗道的!一米五高的暗道几乎将整个村子挖成了个兔子洞,你能从最里边的那个圈子里穿到全村的任意角落,也能直接从里面穿到村外的河对岸去。这才叫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呢!”
约翰看着旁边那个“地洞构造图”略有兴致地问道:“叶,这里的人把村子建造的这么复杂,那这么些年下来发生过什么战争没?”
叶文河一听瞪大那双铜铃眼,拍着手说道:“您可算问对了!咋没打过仗?这村子以前一直被几家地主把持着,那几年里挟武抢亲的事没少干,后来饥荒的时候又出去到处抢过粮,有那么几回旁边的村子暗中相邀集体过来械斗,200多壮汉硬是连第一道城墙都没闯开过!再后来咱国家的一只人民军队解放了县城路到这里,硬是被那几家地主带领着本村高姓人家炸桥断路地堵了3天。各位想想啊,那可是咱国家当年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全副武装,机关枪迫击炮什么的,即使那样也被我们这里“打鸟抢、钻地洞”的打法弄得头疼!”
约翰摸着下巴上面的胡子,一直在那里点头。叶文河眼看自己的演讲震慑到了外国人亦是在那里洋洋得意地抽起了烟。等这几个虎背腰圆的外国人四下散开以后,他用手指搓了搓旁边站着的陈翔:“怎么样?还行吧?把这些老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嘿嘿!”
陈翔微笑着看着这个发小,有些不忍地说道:“你知道吗?这群人里面也就刚才那个约翰懂得一点中文。你劳神费力地一大早把我们拉出来,非要给他们讲讲村子的人文历史,可到头来还不是对牛弹琴?”
叶文河一听就有点懵,但随即哈哈一笑说道:“嗨!我还以为这些人都像那个约老弟一样会说几句汉语呢,只不过刚来咱这村沟沟里有些腼腆不愿意多说话而已。害得我昨天偷偷排练了一晚上,生怕哪里讲错了丢咱国家的脸,合着讲不讲都一样啊?”
“不过也没什么,咱村自从被列为旅游村后,时不时地会有外省人组团过来参观,我拿他们先练练手,以后要有机会接待外国人到时候就不怯场了。”
陈翔拍着他肩膀也是哈哈大笑起来,略带嘲讽地打趣道:“说来也奇怪,这村书记主任什么的“历朝历代”都是姓高,怎么到了你这一代改姓“叶”了?”
叶文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我姐夫不是在咱乡当领导嘛,再说前些年自从他们高家闹出那件事之后,这几届参选都消停了不少,要不也不会有我什么事。”
陈翔用手指了指前方对叶文河说道:“陪我在村子里多走走吧!毕竟好多年没回来了。”
两人并排走在那崎岖的石子路上,陈翔一边走一边问道:“高建宁他爸怎么说没就没了?”
叶文河轻叹了声说道:“自己作孽呗,那能怪得了谁。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帮你跑学校的高建文,那个北俄商人,就是高建宁他那个远房堂哥?”
陈翔身子微微一震,缓缓说道:“记的!,怎么了?”
“你走后不久那人气冲冲地从汉西省跑回来,堵住你家门,非让你爸再多给他钱,说是原来给他的不够,哪成想你真能跑去莫斯科上学呢,这可动了他大关系了。”
陈翔微微皱眉问道:“后来呢?”
“你爸当时哪有钱啊,为了送你走他可连地都给卖了。这高建文不依,仗着高鹏是书记,伙同高文高武那两地痞打瘸你爸腿后强行把他从院子里赶出去,而且还要逼着你爸立个欠钱的字据呢。”
叶文河看了看陈翔,发现陈翔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都快掐到肉里了,他连忙说道:“你别生气啊!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你爸不也不让你找他们麻烦吗?你这样我还哪敢给你讲啊?”
陈翔闭眼轻舒了口气,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叶文河缓了缓后说道:“我和我爸眼看有点拦不住了,这些混账玩意是真要逼死你爸这个孤寡老人呢,我于是在那天下午偷偷跑到县城里报了警,当时在派出所正好碰到你高中的那个同学徐程远,当时我才知道原来人家父亲就是咱县里的副县长啊。谁能想到人家堂堂县长居然亲自开车过来了一趟,你说也奇怪,这高家人向来是占便宜要占到底的人,再大的官他们哪怕过?可这徐县长一来,高建文带头就又跑了,而且有半年多没回来”陈翔调了调眉:“后来又回来了?”
叶文河:“对!半年后,这高建文不知道在哪里发的财,一下变成了大款了,风风光光地回村说是要和高鹏合伙开个石料场,他投资,高鹏带着人来干,大家一起发财。那个厂子就建在那座山侧面,那几年他们因为采石头没少赚钱。后来,村子里老张家的二妞想去厂里要个活,这高鹏堂堂一个村书记居然丧心病狂地把人家小姑娘给糟蹋了,之后丢下200块钱就要打发了那家人。也是他高鹏失策,谁能想到老实了一辈子的张老头居然顶着高家人的威胁领着女儿就去县里报了警。警察出动逮捕高鹏时,这高老头心脏病触发,当场就死了,倒是什么罪都没受过!。”
“后来又过了一个月,村里那场山体滑坡就发生了。建在半山腰的厂子几乎全被埋了进去,死了将近十几个高家人,高建文潜逃出了省后一直下落不明。之后听人家说,高鹏当时昧着高建文私吞了不少钱,不仅买一些劣质的土炸药以次充好,而且建厂房的钢筋用的都是其它工地替换下来的残次品。”
讲完这些话,叶文河一直没再开口,而陈翔此时也在思索着自己的事情,俩人就这样默默地上了桥。半晌过后,为了转移话题叶文河指着脚底下的大桥对陈翔说道:“你看看陈老师当年修的桥多结实,这么多年下来发了那么多次的洪水,可人家这桥啥事都没有啊,真是有良心啊!我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直是用几块石头堆在河中央,人们踩着石头过得河呢。那会儿老人们过河多不方便啊,都得自家孩子背着才能到对岸去。咱高二那年,大家日子普遍好了起来,于是聚在村大队部里要求干部们带领着去修座桥。虽然人家同意了,钱也收上去了,可修桥用的木材和石料在河边堆了一整年依然没有要干活的迹象。后来队里又传出了预算告罄的噩耗,全村人当下傻了眼,敢怒不敢言地自叹道:“善款被污,修桥无望了。”
陈翔听着叶文河的话,也扭头也端详起了那座饱经风霜的木桥。“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峰回路转。咱高考那一年,你爸的一个学生功成名就后回来看他。陈老师于是将村里想修桥的事和他一说,此人二话没说给拨了2万块钱过来。之后陈老师带着村里几个年轻人去县里请人设计图纸,购买材料,雇佣工人,没三个月这么一个方方正正,宽敞结实的实木桥就这样建成了。”
“说实话,陈老师真是咱全村的大恩人啊,可人家这么多年来从没再说起过修桥这件事,好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确实称得上是德高望重,仁德心慈!”
陈翔示意叶文河继续向前走,边走边平静地说道:“德高望重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被欺负?”
叶文河看了陈翔一眼,摇头叹息道:“也对!谁都说因果报应,可现实哪有那么好的事。高鹏当了30多年的村书记,也霸道了整整30年。那几年在村里,只有高家人吃外姓人的份,而在高家人里只有高鹏吃其他人的份,就这样人家啥事都没有,这要是放到现在哪行?早被举报成黑恶势力了。你不得不说这老头命真好,那么大岁数了居然还能干出那种事来,临了一点牢狱之灾都没受过。你说老天爷不偏袒他高家偏袒谁?他儿子高建宁也是,这么多年下来,在县里只手遮天地没少干缺德事,对他的举报就没停过,可人家还不是安稳地当着他那个总经理?二奶都换了好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