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锁吧？”
苏浩回头问阿西。
“没锁，我帮你打开，一会我老大若是有异常，你一定要帮我制止。”
阿西看了看苏浩，表现得有些草木皆兵。
他临时去卫生间倒了一盆冷水，苏浩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飞机，就这样看着阿西推开了这扇紧闭的卧室门。
里面光线依旧很暗淡,唯一的一扇窗户后面被一张木板子挡住，让苏浩意外的是，房间内竟然弥漫着一丝女性特有的胭脂味。
至于房间内的环境……就十分凌乱了。
房间不大，一张硬板单人床靠在墙边，中间是一张茶几，茶几边还有一张沙发，不管是沙发还是茶几,上面都堆满了各种杂物。
什么方便面箱子，啤酒瓶,可乐瓶，矿泉水瓶子，八宝粥盒子等等。
苏浩甚至还在茶几上看到了一枚老式的圆镜，以及一把红木梳子。
单人床上的被子中裹着一个人影，因为对方面朝着墙面，此刻也不确定是不是乌蝇，苏浩奇怪的是，这卧室中比客厅还凌乱，竟然没有闻到一丝臭味。
里面的温度比客厅中更低一些。
苏浩早就有了经验。
他冷笑了两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副墨镜戴上，命令道：“将你老大叫醒。”
“好。”
阿西上前推了推床上人影。
后者身子只是晃了晃,发出一阵低声的梦呓，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阿西咬了咬牙，大声喊道：“老大，家里来客人了,你赶紧醒一醒。”
说完将手中装满水的脸盆径直朝床上人影的头部泼去，泼完还对苏浩解释一声，“他每天晚上才醒,醒了就是吃，吃完继续睡，如果房子中有吃的食物甚至都不出门啊，一睡就是一整天，现在还没到他苏醒的时间，不用冷水泼脸是肯定叫不醒的。”
苏浩摆了摆手，表示他知道了。
乌蝇此番的症状有点类似鬼缠身，一般的鬼上身对于苏浩来说并没有危险性，因为依附在人类身上的阴魂肯定是希望能借助人类的躯壳达到某种目的，实力都不算强，难点在于如何将乌蝇从现在的症状中解救出来。
他打算继续观察看看。
噗嗤一声。
床上被子中的人被淋了个透心凉。
他终于有动静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瞳孔的焦距渐渐放开，最后集中在阿西和苏浩身上。
许久后鼻子中才嗯了一声，“你们来了？”
一般人被冷水淋到头，又被人从梦中吵醒,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惊慌或者怒骂？
苏浩从乌蝇的眸子中只看到了一丝木然，毫无生气，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阿西顿时上前掀开被子，意外的发现乌蝇竟然穿着一条红内裤。
阿西担心的叫道：“老大，浩哥听了你的事后很担心，今天特意过来帮你的，你赶紧起来吧。”
“哦。”
乌蝇哼了一声，慢慢从床铺上坐起身，第一件事不是先抽烟，而是拿起茶几上的圆镜和梳子，一本正经的梳起头。
这房间中的光线本来就很暗淡，并没有开灯，他却梳得十分认真，一丝不苟。
正好被淋过水，头发上湿漉漉的，最后被他梳了個标准的边分头。
一般单身男人起床后第一件事不是上厕所就是先抽一根烟，尤其对于一名老烟民来说。
是断然不会先梳头的。
“老大，浩哥就在这里，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浩哥说的？”
阿西还在旁边催促。
乌蝇放下梳子，这才想起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他靠在床头看了看苏浩和阿西，“阿西，我肚子饿了，你先下去给我买一份食物，记得分量足一点，喝的饮料也带一些过来。”
阿西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回头去看苏浩。
后者缓缓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事和你老大单独谈。”
阿西这才缓缓退出房屋，末了又将房门小心带上。
卧室中的光线再次黯淡了一大截。
苏浩二话不说直接将墙边的灯源开关打开。
床上的乌蝇瞬间炸了起来，他一反常态的飞速跳下床冲到开关这里，口中惊叫道：“别开灯。”
苏浩头也不回一记侧踢将他又踹回床上。
有了灯光后，房间中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苏浩注意到乌蝇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目光更是不敢与他对视。
苏浩将沙发上的杂物清理下去，一屁股坐在上面，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是谁？”
乌蝇坐在床头，和苏浩之间就隔了一个茶几，不到2米的距离。
他突然妩媚一笑，咯咯咯的发出一阵刺耳声，声音完全不是乌蝇平时的粗糙嗓门，“我是乌蝇啊，我知道你，你是一个条子。”
苏浩道：“说吧，怎样才肯从我朋友乌蝇的身体内出来？”
“咯咯咯，不可能。”
苏浩也不再同她废话，直接开启阴阳眼和法眼，左眼中升起一轮金色小太阳，右眼中升起一轮弯月。
左眼为法眼，能看穿一切虚妄。
右眼为轮回眼，能看穿阴魂的前世今生。
苏浩的眸子和乌蝇刚一接触，后者就打了个寒颤。
苏浩左眼看到此时的乌蝇被一股黑气包裹着，而黑气诞生的源头却是对方手腕上的一把乌红色手镯。
苏浩的右眼瞧见，乌蝇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个女子身影，那女子穿着一身夜店舞女服，长发性感，正娇笑的坐在一个男人的膝盖上。
紧跟着里面的画面又变换了几次。
苏浩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好似完全沉浸在轮回眼看见的画面中。
一直持续了2分钟后，苏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翘着腿点燃一根烟，再次开口道：“xx路的大富贵歌舞团现在已经关门了吧，好像重现翻修后成了一家手机卖场。”
“对于你的遭遇我表示很同情，你既然找了一个混帮派的小头目做男朋友，享受他为你带来的风光，那么也应该承受这个身份带来的风险。”
“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从我朋友身体内出来，不然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咯咯咯，你这个人真是有趣，还知道大富贵歌舞团，难道你穿开裆裤时就学那些男人一样去里面寻欢作乐过？”
苏浩见女人给脸不要脸，上一刻还坐在沙发上，下一刻直接翻脸。
他一个纵身来到茶几对面，一脚将乌蝇踩在床铺上，伸手就去夺取乌蝇手腕上的这个手镯。
乌蝇口中发出一声惊呼，拼命挣扎起来。
苏浩用膝盖将乌蝇压在床铺上，即便对方拼命挣扎，这具身体发出的力道却十分弱，可见乌蝇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何种地步。
苏浩单手在另一只手掌上画下一道金刚符，随手一拍，按在乌蝇额头上。
后者再次发出一声惨叫，盘踞在乌蝇身上的黑烟一阵翻滚之后，渐渐聚拢到手腕上的那枚手镯中。
而乌蝇身体，则再次直挺挺的躺在床铺上，放弃了挣扎。
苏浩终于将手镯从乌蝇手腕上扯下来。
他拿到手中观察了一会，入手有些沉，发现是一根木制的手镯。
上面刷着一层红漆，看年份有些久远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手镯上的材料肯定是一根五鬼木，不是柳树就是杨树。
柳树和杨树都属于五鬼木之一，阴属性，天然对阴魂类有一定的温养作用。
这手镯拿在手中冰凉入骨，他观察了一会，从口袋中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后慢慢靠近手镯，嘴中冷笑道：“你再不出来我就将这手镯烧了。”
“不要。”
手镯中传来一声女声，一道黑影慢慢从里面窜出来，渐渐在屋中聚拢成一个穿着超短裤的长发女子形象。
苏浩目光锁定在女子身上，一伸手抓住对方手腕，胸前自动浮现出一块如同沙漏一样的魂珠，只不过现在的魂珠渐渐变了个样，表层似乎长出了一张类似鬼面的图案，有鼻子有眼。
鬼面嘴巴微张，从里面卷出来一根墨绿色的舌头，啪嗒一下就缠在了女鬼身上。
随后不停地向后拉扯。
而女鬼身影则不受控制的向苏浩这边靠近。
此刻女鬼脸上再也没有先前的淡定和从容，反而变得惧怕和慌张，成为阴魂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能看见她，抓住她，自己还挣脱不得的大活人。
而且这张怪嘴和舌头给她带来了一种来源于生死之间的大恐惧，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一旦被对方吞噬进去，她就会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苏浩不为所动。
现在知道慌了？
先前和你好好商量时为什么不听？
晚了。
苏浩担心的从来不是如何消灭鬼，而是在不损伤宿主的情况下消灭她，现在最大的难题已经被解决，消灭她只是几秒钟的功夫。
片刻后，这女鬼将转变为魂珠里面的经验值。
“不要啊，这位大师，求你放过我，我会好好报答你的，我能让你在赌场抽老千不被发现，让你赢很多钱。”
“我还能在梦中陪你夜夜箫歌。”
苏浩鼻孔中发出两声冷哼，“呵呵。”
这就是乌蝇近段时间享受到的待遇，代价是自己的身体健康和持续减少的阳寿。
寻常人可真是享受不了。
这女鬼生前不愧是夜场中的舞女，擅长的都是这些以色侍人亦或者赌博的勾当。
苏浩不为所动。
女鬼的身子距离魂珠中的鬼脸越来越近，那种生死间的大恐惧也距离她越来越近，眼见求饶不成，女鬼只得拼命呼叫乌蝇。
“乌蝇哥，快醒醒，让你朋友住手，放我一马，想想我这段时间为你做的事。”
在女鬼呼喊下，床上的乌蝇慢慢睁开眼。
他先是愣了一下，瞬间从床铺上爬起来，紧跟着才注视到房间中出现的苏浩和女鬼身影。
乌蝇不假思索的喊出了两人名字，“苏浩，小美？”
小美以为找到了救星，再次求饶道：“乌蝇哥，想想我这段时间为你做的事，我并没有打算害你，我还帮你办过很多事。”
“前几天有两次你在凶宅里面喝醉了昏睡过去，是我在保护你，这两处凶宅内都有阴魂，若不是莪，你哪里能轻松的赚到钱？”
“还有你去赌场的事，也是我帮你抽老千的。”
乌蝇脑中思索了一会，渐渐将每晚在梦中陪他缠绵的女子形象和屋中的阴影对上号，他脸色变了变，“你真是小美？出现在我梦中的小美？”
“乌蝇哥，我就是小美，快救我，不然我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乌蝇将目光转到苏浩身上，他能看见小美，是因为小美主动现身，主动让他看见，他却看不见隐藏在苏浩身上的魂珠和鬼脸。
眼前的情景一目了然，苏浩抓住了小美，要消灭她。
他此前从来不知道苏浩是一位法师，居然有这等本事。
乌蝇苦笑了一声道：“浩哥，能不能先停手？”
苏浩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为鬼求情，小雪和黄永发之间的事不算，因为苏浩从来都没有打算消灭小雪。
人有好坏，鬼也分善恶。
只不过在失去了人的七情六欲后，大部分的鬼只剩下怨念和本能，成了一个被本能驱使的怪物。
“你知道眼前的小美是一只鬼吗？她留在你身边，只是为了吸取你的阳寿，你没发现你的身体越来越弱，每天昏睡18个小时？”
乌蝇再次苦笑一声道：“我知道，做买卖也讲究你情我愿，给她吸一些又能如何？我窝囊的活了几十年，从来没人将我当人看，出生不好又没有文化，你说我能干什么？收保护费也收不好啊，没有钱活得连狗都不如。”
“但小美却能让我活成一个人样，活得久又有什么用？与其每天24小时当狗一样活着，不如让我好好的当几个小时的人。”
“因为做人才有尊严啊，没有钱就是一条毫无尊严的狗，我压根就不怕死，何况只是减少一些阳寿？”
乌蝇越说越激动，脸上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悲伤。
苏浩手上动作渐渐慢下来。
鬼脸中的舌头收了回去，渐渐随同鬼脸一起消失在苏浩胸前。
他再次坐回沙发上，“你想清楚了？”
“我想的再清楚不过，你看这是什么？”
乌蝇翻身从床铺的枕头下摸出一叠装在塑料袋中的港币，他将港币扔在茶几上，“知道刚才阿西为什么这么听我话吗？我之前叫他去干点啥，他都是拖拖拉拉的和我讨价还价，每次要花一点他的钱就跟要了命一样，现在听话多了，因为我有了钱啊。”
乌蝇好似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还有我的老大华哥，我欠他几千块钱他一直没找我讨要，前几天我将钱还给他后，对我马上热情多了，换你是华哥或者阿西，你是想要一个有钱的老大或者小弟，还是想要一个穷逼？”
苏浩望着缩在乌蝇背后的女鬼小美，一语双关的说道：“但是继续这么下去你会死，就算有钱也要有命花才行，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这一次小美主动解释道：“我以前每天都会吸一口他的阳气，后来让他买了这枚手镯，我已经改成一周才吸一口阳气，如果能让我找到一块极阴之地，我的阴魂就能离开他一直存在下去，我以后都不用继续吸他的阳气了。”
苏浩继续道：“你难道不知道乌蝇现在每天只能苏醒几个小时？”
小美脸色红了一片，继续解释道：“这是他每天在梦里都找我索取，我劝告过他的，他不听。”
“你的意思是，乌蝇现在一天只能苏醒几小时的原因是因为肾亏？”
“应该就是因为这样，我先前在夜场见多了这样的男人。”
“想要我放过你也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苏浩刚才从小美眼中见过她生前死后的一些画面，并没有见过此女有害人的举动，乌蝇这次不算。
有道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到《旺角卡门》中乌蝇最后为了几万块钱的安家费，连自己性命都不要了，选择铤而走险去杀被警方控制的证人。
在出发之前他将这几万安家费花了个精光，显然自己心里也清楚，此行有去无回。
最后连累他大哥华仔也死在警方抢下。
有的人，即便行尸走肉的活着，却不如一死了之，活着比死还痛苦。
有的人，即便过几天就要死，能让他换来这几天的绚烂时光，他也是愿意的。
这就是人生。
这也是乌蝇的人生，他自愿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