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哥家的厨房就设置在后院的那一排小平房中。
厨房和餐厅合在一起,大约五十多平方米宽,占据了这一排平房的一半面积,至于剩下的几间房,一间是他老娘的卧室,在最左边。
另一边是洗手间和一间杂物房。
期间庄士敦问过,“你前面别墅一共三层,房间也多,为什么不让你老娘住前面?”
波哥解释,一楼其实也有一间卧室是他老娘的,那间属于当初他老娘和老豆的主卧,后来老豆去世后,她就坚持要搬到后面来。
其实前面一楼也有厨房,只是老人家坚持要在后面做饭,就随着她了。
一行人来到餐厅,餐厅中的环境一时间变得熙熙攘攘热闹起来。
七岁的召弟和五岁的再召都规规矩矩的坐在长凳上,客人不来不开饭,这是农村的传统。
三岁的还召就没这么规矩了,站在长凳上一个劲的用手抓菜盘里面的鸭腿,波哥媳妇已有3个多月身孕,正在帮忙端菜和摆碗筷。
老二再召眼巴巴的看着老三还召将鸭腿抓到自己面前美滋滋的吃起来,这下也忍不住了,唯有老大稍微懂点事,在旁边噘着嘴呵斥两位妹妹。
等到波哥媳妇回来,自然又是一番说教。
一时间,偌大的餐厅饭桌上不免有些鸡飞狗跳。
苏浩点了一根烟,看向庄士敦,“你现在饿不饿?”
庄士敦回道:“还好,我们先去其他地方逛逛,让她们先吃。”
苏浩也点了点头。
波哥在旁边一個劲的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娃娃有点多。”
随后他朝一位穿着灰色衬衣的老妇使了一个眼色。
几人又来到前方的别墅区。
“你那把杀猪刀带回来了吧?”
苏浩问。
波哥连忙说道:“带回来了,这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放在屠宰场丢失了怎么办?我在哪里刀就在哪里。”
“现在刀呢?”
“在我爸的房里。”
波哥推开一楼大厅右边的一间房,房间极其宽敞,一半摆着衣柜和一张床,另一半设立着一个简单的祠堂,长桌上摆着几个灵牌,以及两个香炉。
灵牌最上方还贴着一张黑白色的老人遗照。
波哥指了指遗照上面的男子道:“这是我爹,我们祖籍是粤省,当年我爷爷孤身一人跑过来,靠着祖传的手艺在港岛这边站稳了脚跟,又将我爹和我奶奶接过来,最后渐渐在西贡这边安了家。”
苏浩发现其中一个灵牌上写着‘张永雄’三个字,好奇问,“这是你爹的姓氏?你们这里不是袁家村吗?”
波哥解释道:“村子是叫袁家村,不过村里面有一大半都是二三代移民,姓氏五花八门,大部分都是从内地那边过来的,后来政府觉得九龙半岛人太多,就出政策鼓励我们往新界搬,承诺给这边通水电和公路,我爷爷就是那会搬过来的。”
“水渠后面也有我们家几亩田,只是后来干起了杀猪的勾当,田地就荒芜了。”
“对了,我爷爷叫张永海,我叫张永波,因为都是一脉单传,起名上也没那么多讲究,至于我爷爷老家那边的亲戚,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如今我们一家算是彻底的港岛人。”
张永波说完尴尬的笑了笑。
苏浩看见那把杀猪刀外面套着一层灰黑色的牛皮刀套搁在供桌之上。
他好奇的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发现这杀猪刀看着没多大,重量却不小,十分压手,至少也有10多斤。
等苏浩准备将杀猪刀重新搁上去时,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貌似瞧见遗照上的张永雄相片咧嘴对他笑了笑。
苏浩突然改了主意,“波哥,这刀我后面肯定要借用,不如现在就让我拿着,提前熟悉一下。”
波哥道:“你愿意拿就拿着。”
几人离开了祠堂,又被波哥带着参观了一下他们家。
波哥夫妻两和几个孩子基本上都住在二楼,上面有3个卧室和两个卫生间,装修打扮方面就女性化多了,儿童用的童车和布娃娃遍地都是。
三楼则被他装修成了一个书房,还有两间杂物房。
几人最后爬到楼顶。
上面没有设置栏杆,平日通向楼顶的门基本上都锁着,谨防几个小孩偷偷溜上来玩出意外。
波哥指着袁家村剩下的几家楼房豪迈的介绍道:“我爷爷刚来港岛时被人瞧不起,到处受欺负,如今我们不仅在港岛安了家建了房,我们家的别墅还是整个袁家村最高最阔气的。”
从楼顶看去,整个袁家村修建在公路两边的房子约莫七八栋,大多是两层小平楼,唯独波哥家是三层别墅,不仅最高,而且前后都有独立小院,算是别具一格。
苏浩突然指着脚下隔壁的这栋楼房问道:“这家姓袁还是张?”
波哥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这一家都是扑盖,他们也姓张。”
庄士敦擅长察言观色,趁机问道:“你们两家有矛盾?”
波哥点燃烟吸了一口,悻悻然的解释道:“我爷爷那代其实两家关系不错,因为我们祖籍就是一个地方,算是隔壁村,所以都姓张。”
“当初两人一起从九龙半岛来西贡种田,原本打算互相扶持有个照应,后来莪爷爷靠着杀猪的手艺日子越来越好,两家就有了矛盾。”
“水渠后面原本还有我们家的几亩地,我爷爷发家后到了我爹这代,直接将土地免费转让给他们家,关系算是缓和了一点,后面,他家媳妇在水渠洗菜时脚滑掉下去淹死了,那会恰好我爹在后面菜田忙活,听到呼救声赶过去时人已经沉下去了,没救起来,两家关系就一下子发展的势同水火。”
“他们觉得我家见死不救,赚钱了就开始忘恩负义,当年我爷爷和他先人都是穷光蛋在港岛互相扶持,你帮我我帮你,怎么叫忘恩负义?我们家又不欠他的。”
这种事苏浩和庄士敦就不发表意见了。
类似得矛盾在农村乡下十分常见。
不是有一句话吗,“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一面。
也许失足落水淹死那一次只是一个矛盾爆发的引子,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一家富了,另一家还穷着。
大家一起从内地逃过来港岛讨生活,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什么你能发达,我就不能?
这种贫富不均带来的心理落差一般人都接受不了,不要说邻居了,便是亲兄弟之间也一样,久而久之就会滋生一种叫仇恨的东西。
共甘苦容易,共富贵难。
苏浩想了想道:“你请我们过来是帮你查清楚一些诡异的事,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水渠中的名堂?”
波哥看了一眼隔壁楼房,收声道:“我们下去说。”
几人从别墅楼顶下来,一楼大厅中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小孩们吃饭来得快去得快,都是赶着热闹的趟儿。
几人来到厨房,先前穿着灰色衬衣的老妇人手脚麻利的从铁锅中端出来几个大盆,其中一盆是一碗老鸭炖藕,另一盆是一条大草鱼带着热汤。
这种乡下做的菜虽然看着不那么精细,但分量极大,盛菜用的都是那种大汤碗,还有的直接用铁盆,一铁盆差不多就够三个成年男人吃饱。
至于桌面上剩下的还有一盘鸡爪,一盘花生米,什么韭菜鸡蛋、青椒肉丝、香卤猪头肉等等的七八盘摆的满满当当。
老妇人在旁边陪着笑脸解释,“刚才娃儿们吃的急,让客人久等了,我特意将菜收下去重新加热,这些主菜娃儿们都没动过,客人们放心吃。”
看得出,老妇人身体还算硬朗,手脚也十分麻利,一看就是吃过苦的人,面对几人时神色略微有些拘谨。
波哥拉过老妇人道:“妈,坐着一起吃,这些都是我朋友,今天过来就是帮我们查清楚原因的。”
老妇人迟疑道:“这两位客人都是风水先生吗?”
苏浩年轻的不像话,庄士敦西装革履,怎么看都不像风水先生啊。
波哥笑着介绍道:“这位庄先生是私家侦探,电视上看到的那种,收费很贵的,这次你儿子面子大请过来免费帮我们,这位年轻靓仔就是你口中的风水先生。是我一小兄弟,叫阿浩。”
两人站着和老妇人打了一声招呼。
老妇人即便心存疑惑,也手脚麻利的帮几人摆好了碗筷。
四人落座后,波哥拧开一瓶五粮液白酒,分别给两人倒酒,庄士敦将自己面前酒杯用手盖住,“抱歉,干我们这一行很少饮酒,尤其是白酒,会耽误我的判断,希望理解。”
波哥又给苏浩倒酒,苏浩也没推辞,“我就喝一两,毕竟一会还要干活的。”
一路行来,波哥找两人过来的缘由半点口风都不透露,苏浩心中也没底,越是如此,他越是谨慎。
波哥和老妇人就随意多了。
能装2两半的玻璃茶杯,两人各自给自己满上。
接下来就是吃菜喝酒,如此两个回合后,波哥悄悄给老妇人使眼色,后者开口道:“两位先生,是这样的,我这几年经常能梦到我家那位,他一个劲的问我,我家为什么还没有传宗接代的孙子,说来也奇怪,波波回来后我就梦不到他了,住在前面房间也梦不到他,我就想问问是不是我们家风水出了问题。”
“要是这房子风水不好,那就趁早搬家,免得以后等我百年后,他爹在下面怪我。”
苏浩看向波哥,“这就是你请我们来的原因?”
波哥笑了笑道:“这只是其一,说来也奇怪,我和我媳妇先前都梦到过我爹,最近几年自从我从事杀猪这门行当后就梦不到了,不过我媳妇偶尔也能梦到,我们总觉得我爹就在附近没走,一直盯着我们。”
“你想知道这个梦后来消失的原因对吧?”
苏浩想到先前遗像上那位老人突然对他展露出来的笑意,好像就是在他手中拿着杀猪刀那会。
波哥既点头,又摇头。
“我想知道我们家的风水到底是不是出了问题,为什么我爹最近几年都没来我梦中见我,为什么我们家连连生了几个都是女娃,还有没有生男娃的机会,为什么那水渠总是和我们家过不去,下面会不会有东西在作祟。”
波哥的问题一共有三个。
第一是梦境。
第二是水渠。
第三则是传宗接代问题。
这第三点苏浩无能为力,他又不能亲自上场,再说生男生女问题科学里面早有定数,和夫妻二人的染色体有关。
至于是不是波哥长期杀生导致的报应,苏浩暂且保持怀疑态度。
但前面两者,苏浩说不定能找出原因来,能不能解决且到时候再说。
苏浩想了想点头道:“今晚我在这里住一夜,明天给你答复。”
风水问题他实在无能为力,要是那个什么一颗痣在场,说不定能帮他解决问题,不过以对方收费的胃口,从九龙半岛赶过来至少也要2个小时,按照一小时3万的筹码,怕不是请一次都要10万。
接下来就到了愉快的恰饭环节。
正当几人推杯换盏时,后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小孩的吵闹声。
老大召弟和老二还召正在水泥地面上一起玩童车,老三再召则在一边追逐着拍手叫好当观众,侧面突然被人推开了,两个十来岁左右的小男孩一人提着一个水桶,另一人拿着一个绑在棍子上的渔网闯了进来。
“大丫,走,我们带你去水渠边抓鱼去。”
召弟心虚的看了一眼厨房方向,“我爹在后面吃饭,这几天就不去了。”
其中一男孩看了看厨房方向,上前两步抓着召弟的手就往外拉,“你爹呆两天就走,怕他个球,他一门心思要生儿子,压根就不喜欢你们啊,你那么听他话干嘛?”
两人在原地拉拉扯扯,老二老三情急之下开始叫唤起来。
波哥突然黑着脸出现在几人面前,感情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了,波哥上前两步夺过对方手中的渔网,直接隔着院墙扔了出去,毫不留情的骂道:“滚,两个小比崽子,下次再来我家就别怪我打人了。”
这一下,现场画风陡变。
两男孩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片刻后,后院再次涌进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两个30多岁的壮实男人,看着像两兄弟,刚才的两十岁小孩跟在他们身后。
其中一戴着遮阳帽的黝黑男子黑着脸骂道:“你们爹呢,叫出来,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三女娃原本玩的好好地,这时候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波哥黑着脸再次出现在后院侧门处。
波哥老娘和波哥媳妇见情况不对,着急之下也赶上去帮忙降温。
三个男人分成两边一点都不讲体面的对喷起来。
波哥这边,“两小崽子没脸没皮,跑过来怂恿她孩子去水渠边玩,安得什么心?背后有没有大人指使?”
两男子,“别人家的孩子夏天都敢在水渠边玩,为什么你们家就不敢?是不是缺德事干多了心里有鬼?大人凭什么欺负小孩,有钱就了不起?”
刚开始还在互相讲道理,到了后面直接互不留情的咒骂起来。
波哥:“别以为你们家男人多就敢占我家便宜,老子杀了一辈子猪,不介意杀两个人,就算不小心剁掉你一根胳膊我也有钱赔。”
其中一男子,“你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哪天出门小心被车撞死,你家别墅和婆娘就全部成别人家的了。”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激烈。
苏浩和庄士敦靠在厨房门口,视线微微和吵架的几人碰了碰。
苏浩正在考虑要不要上去劝架,庄士敦拉住他道:“你不用上去,打不起来。”
“为什么?”
庄士敦道:“两边明显是积怨已久,今天借着一个油头吵一架,二对一按说波哥这边不占优势,但今天我们在场,对方肯定会有所顾忌,所以百分百打不起来,让他们吵一架发泄下怨气,堵得越久越不好。”
两人话音刚落,现场一下子陷入到拉扯推搡环节,波哥怒气冲冲的冲回厨房,将案板上搁着的那把杀猪刀提在手中,他瞅着其中一位拿着渔网的男子,一把夺过对方渔网,唰唰唰三刀下去,渔网上面的棍子顿时断成了三截。
这绑渔网的棍子至少也有瓶盖粗细,一般的刀即便是砍在上面也很难砍断,哪像波哥这般信手拈来,全程没费什么劲。
波哥顿时放下豪言,“你们两人的脖子和胳膊老子一刀下去也能变成两截,要不要试试?”
这会波哥刚喝了几两白酒,手拿杀猪刀自有一股混不吝的气势。
真要失手之下一刀砍过去,对方除了打官司要点赔偿外也无计可施。
打官司的话,肯定是有钱人占优势。
这里是港岛不是内地。
“走,以后不要来他们家了。”
两兄弟一人领着一个小孩转头就走,渔网和水桶搁在原地也不要了。
波哥仍不解气,提着水桶和渔网没由来的隔空扔了出去。
等波哥来到后屋厨房后,仍然怒气不解,他将杀猪刀连同皮套搁在旁边,“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动刀子太过分?”
苏浩和庄士敦不置可否。
波哥呸了一口骂道:“这两王八蛋也不是个东西,我在屠宰场没回来时,他们两试图来我家占我媳妇便宜,得亏我娘在,真是头顶流脓坏到家了。”
苏浩一时间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