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哭声和之前又有不同。
之前的哭声急促低沉而刺耳,其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而这一声则和医院产房中被医生护士顺利接生下来的新生婴儿差不多。
新生婴儿刚出生时,往往会被医护人员倒提着小腿在屁股上轻轻一拍,嘹亮的哭声就出现了。
不断没有刺耳的怨气,反而多了一股带着解脱的喜悦。
面前的鬼婴渐渐上浮到半空中,原本漆黑色的身子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灰白色,其后好似烧成灰的黄纸一般,风一吹就碎了,只留下一道线浅的白色灰烬。
苏浩停下了念咒声,心中多了一层明悟。
这婴儿,投胎去了。
这其中的关系十分奇妙,好似有人将他与鬼婴之间的因果线牵在了一起,而苏浩则成了帮对方超度的人。
苏浩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身上并无损伤。
这一次苏浩并没有简单粗暴的用魂珠将小鬼吞噬掉,原因很简单,他有了大悲咒,而且今时今日他的处境也大为改观,不再如之前刚进杂务科那般战战兢兢,时刻提心吊胆。
而是拥有了一丝自保的本事。
处理事情起来也更从容随心一些。
以后面对在人间没有孽债的阴魂完全可以超度对方转世投胎,而对于一些在人间沾染了孽债的阴魂,依旧是直接吞噬掉,让它们变成魂珠的经验值。
大悲咒等于多给了他一种选择。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错觉,这种多出来的因果也是有好处的,只是现在暂时未发现。
不急。
洗手间外。
庄士敦和黄火土也听到了由梵文清唱的大悲咒,初听时只觉得这咒语万分悲切,黄火土第一时间想到了因为他而变成哑巴的女儿,还有这些年一直与他陷入冷战中的前妻。
他仿佛感同身受的聆听到了前妻内心的痛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心血来潮冲动激愤之下的一次举报,看似大公无私,实则不知变通,迂腐到了极点。
因为他举报的人不仅是他的小舅子,还是他的上司。
理由是贪污受贿。
黄火土闭上眼,不知不觉中眼角就湿润了。
他缓缓念道出几个字,“我有错,是我害了她们。”
至于他旁边的庄士敦表情就内敛多了,身子依旧如竹竿一般笔直的立在原地,双手扶在导盲杖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只是握着导盲杖的双手在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脑海中想到的是他的妻子何家彤,以及被领养在家中的养女。
当初他双眼尚未恢复光明,受何家彤委托去调查她失踪了十多年的闺蜜小敏,最后才发现小敏改头换面重新整容后以另一种身份和她当初暗恋的男子生活在了一起,还领了证。
两人在吓门(谐音字)开了一家烧烤店。
只是等待小敏的并不是与喜欢的人长相厮守的幸福。
在一次次抓奸在床亲眼目睹她老公和店里的大堂经理偷情后,她的耐心渐渐被耗尽,在痛苦中明白了一个痛彻心扉的道理,“不属于我的爱情,即便费尽心机强留下来,它依旧会慢慢枯萎,最后变成了彼此之间的煎熬和痛苦。”
最终,小敏在有身孕即将生产前,选择在店铺内用刀终结了她老公和那个情妇的一生,正巧被前来调查的盲探庄士敦发现。
小敏要杀人灭口,盲人庄士敦挣扎着夺命而逃,两人最后摔倒在了一起,导致小敏早产。
关键时刻何家彤赶来,救了庄士敦的命,也救了小敏早产女儿的命。
最终这个才出生就变成了孤儿的女婴被他们领养回来,三人一起生活在同一栋屋子中。
庄士敦心中多了一层感悟,“时光啊,就像手中的一捧细沙,你抓的越紧,它就溜得越快。”
其实爱情也是。
只有彻底放下才能得到解脱。
而真正懂得放下的人又有几个?
“呼……”
庄士敦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发现洗手间传出的梵文声不见了,“苏sir,现在情况怎样?要不要我们进来帮忙?”
庄士敦着急的在外面拍门。
玻璃门突然开了,苏浩不悲不喜的走出来,小声道:“已经被我解决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今夜没事了。”
庄士敦愣了愣,有一种猝不及防的突然感。
就这?
这样就结束了?
他强按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之前我们看到的那层血水是真的假的?那鬼婴是不是藏在马桶中。”
苏浩点了点头道:“鬼婴确实在马桶中,不过你们之前看到的那层血水其实是对方制造出来的幻境,只有拥有阴阳眼的人才能看破。”
旁边的黄火土补充道:“我之前在书籍上翻找过类似的资料,这阴阳眼大多是先天形成的,后天很难开启。”
庄士敦嘴唇张了张,露出一阵洒脱的微笑,“看来,我终究是做不成诡探了,没有阴阳眼连那些诡异都发现不了,如何帮人破案呢?”
苏浩解释道:“不一定,绝大部分的阴阳眼都是先天开启的,但也有后天形成的阴阳眼。”
他想到了《回魂夜》中的情节。
在眼皮子上涂上牛眼泪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等于间接的拥有了一次性的阴阳眼,只不过这东西别人不好使,必须要等《回魂夜》的剧情开启,让李昂亲自帮忙涂上的牛眼泪才行。
他之前在九龙城寨就准备了不少其他电影副本中驱邪的玩意,后来发现并不好使,慢慢才明白其中的奥妙和区别。
这些特定的道具和驱魔方式,说不定只有特定的人使出出来才有用。
如果其他人用,无异于东施效颦,灵或不灵纯看运气。
到目前为止这只是一种猜测,一切要等到《回魂夜》的剧情出现后才知道。
庄士敦果然变得感兴趣起来,“苏sir,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如果需要花钱的话,你可以直接说个数。”
苏浩看了一眼对如何后天开启阴阳眼感兴趣的庄士敦和黄火土两人,模棱两可故作神秘的说道:“时机未到,稍安勿躁。”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来日方长。”
苏浩将两人劝回去后,重新回到卧室内,发现紫宁依旧蜷缩在一起睡的真香,“看来这丫头是真的困了。”
他们之前在外面的一番交谈声都故意压低了声音。
即便这样,在一处陌生简陋随时会出现危险的地方,这丫头还真睡得着,至少这份定力他就不如。
苏浩重新脱掉鞋袜回到床上,将简陋的被褥盖在两人身上,紫宁察觉到动静后睁开眼瞥了他一下,随后像个八爪鱼一般攀附过来。
捅破了这层关系后,原本就对苏浩有好感的这丫头似乎一点都不矜持了。
苏浩伸手关掉床头灯,自己充当人头床垫搂着对方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被楼下的动静吵醒。
“哎呀哎呀,几位阿sir,都起来了没?”
“我带了早餐过来,出来吃饭咯。”
文太太神秘中带着一丝畏惧的来到楼上,看到揉着双眼,头发蓬松从同一间房屋中走出来的苏浩和紫宁。
文太太瞬间嘴巴长得老大,一副过来人模样用手点了点两人,“我早就说了嘛,你们2个八成是一对情侣,昨天我和小何打赌,她还不信,我是什么眼力劲?你们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暧昧和小动作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这一句话,让紫宁又缩了回去。
文太太这才关心起洗手间婴儿叫声的事,她探寻的看向苏浩,后者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文太太顿时开心的跳了起来,拿出手机就给房产中介的小何打电话。
几人简单的洗了一把脸,又用清水漱了漱口,就自觉地围在一楼大厅的茶几前。
上面放着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青菜粥两种口味,搭配的是小笼包和蒸饺,约莫有四人的份。
苏浩看了一圈,却不见庄士敦身影。
文太太打完电话来到楼下,自动解释道:“别看了,庄先生提前走了,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这早餐也是他提醒我带的。”
“这庄先生真是一表人才,言谈举止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他不会也是你们警局的同事吧?”
苏浩摇了摇头,“人家是私家侦探啊,一个案子收费几十万港币,昨天的案子得亏有他才能这么快弄明白。”
文太太喜滋滋的好似占了一件天大的便宜事,“那感情好,我将他的电话存下了,以后有相关的业务我会给他介绍。”
“对了,我家洗手间的婴儿怪叫声到底是什么东西?”
文太太扔掉之前的八卦,再次变得神秘兮兮紧张起来,就连紫宁也带着些许埋怨的目光看向苏浩,“昨晚为什么不叫醒我啊。”
苏浩毫不客气的敲了敲她的额头,“吃你的饭,吃完了回家写稿去,3天内我要看到那起吃仁魔王的案子见报。”
面对文太太的询问,苏浩想了想道:“你之前家中是不是住过一对年轻情侣?”
文太太点了点头。
“那位年轻女孩在卫生间小产过,将早产的ying儿扔进了马桶中,之前出来作祟的就是这婴儿的阴魂。”
文太太顿时吓了一大跳,“我的个乖乖,我们一家平生从来不做坏事,那小鬼怎么会找上我们哟,要找也应该去找它狠心的妈妈才对。”
苏浩也不介意指点她两句,反正是白嫖别人的,“你这屋子风水不对,这长堤下就你们一栋两层孤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而且旁边就是湖,水生木,时间一长就容易出怪事。”
文太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那这样我们岂不是要想办法将这栋房子卖掉?”
关于这一点,苏浩一行人自然不会提任何意见,“随便你,总之你们想好,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哎呀,多谢几位阿sir,只不过我这房子风水不好的事还请保密啊,免得传出去我就不好卖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对外说的。”
这种麻烦事情,苏浩不想沾惹,即便以后紫宁那边要采用这个故事素材,也会采用化名处理的方式,将这栋房子换到新界的某个乡下,一样不影响故事的可读性。
几人吃了文太太一顿早餐后开车回家,半路苏浩和紫宁分道扬镳,临走前这丫头还有些念念不舍,“阿浩,下次有这种事情记得叫上我啊。”
苏浩点上一根烟道:“知道了,赶紧回家干活,别忘了我可是大股东来着。”
“记住啊,之前的那个素材近期我要在报纸上看到,这是你业务范围内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
紫宁瞬间没好脸色的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苏浩的内心她愈发琢磨不透了,你同他扯一些私密的话题吧,他故意往工作上扯,莫非昨晚主动亲她的人是鬼?
还是占了便宜不想认账?
苏浩让黄火土直接将车开回杂务科,他自己半路打车回了一趟家。
很快就是第二次泡药浴的时间,金蟾坐莲的桩功他现在左右腿分别坚持一分钟都不行,到时候谭腿陈检查功课少不得要挨一顿批。
而且一个月的经验包时效眼看就过去了五分之一,苏浩内心也多了一丝时不待我的急切心情。
这段时间的头等大事,还是尽快将谭腿入门。
另一边,庄士敦离开文太太小区后,一个人回了一趟家。
临中午时给司徒法宝打过去一个电话,“老地方,我请客,中午你过来我们见一见。”
庄士敦说的老地方,就是上次两人聚会的那家夜巴黎西餐厅。
司徒法宝在电话这边还有些惊讶,“昨天我们不是才聚过吗?今天还来?”
庄士敦直接扔下一句话,“昨天我见到苏浩了。”
等到司徒法宝将电话拨过去时,发现对方直接关了机,他心中一阵痒痒,好奇心和患得患失心理完全被勾了起来。
不由得在办公室叉着腰骂道:“你们两个见面有什么名堂,莫非要pk一下破案技巧,比一比谁才是真正的神探?”
“还是说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司徒法宝只是随口胡诌了几句,他要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和他的胡诌八九不离十,估计会一口老血从嘴中喷出来。
很快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寻常警员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和午休时间,但司徒法宝不同,他如今是高级督察,重案组的头头,拥有相当大的自由空间。
只需要扔下一句话,我出去查案了,就可以将旷工开溜的事应付过去。
等他赶到西餐厅,才发现庄士敦早早的等候在餐位上,提前点了他喜欢的套餐,只是规格比昨天低了一大截。
其实朋友之间的聚会就应该这般,而不是赌气一般的铺张浪费。
司徒法宝朝着庄士敦瞥了一眼,发现对方又是一副扑克脸,让他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哟,今个儿庄仔发财了?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你那家私家侦探所不忙了?我可没有钱请你帮我查案啊。”
司徒法宝带着笑意的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