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山之南是望不见头的山脉,层峦起伏、浩浩荡荡。
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越景玄终于带着人赶到了山崖下。
天权拿了布巾过来:“主子,崖底终年不见阳光,这些雾气有毒,需要格外的注意一些。”
越景玄用布巾捂住口鼻,领着人分散开来,沉默的开始一寸寸在山崖下面搜查。
天枢脸色苍白,被玉衡扶着,执着的跟在后面。
见周围人跟的远,玉衡不由得轻声劝解:“天枢,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你现在这样,等回到上面,半条命都没有了。”主子盛怒之下,下手毫不留情,天枢被打的当场吐血,伤势极为严重。
天枢推开他的手:“你若是觉得带着我麻烦,我可以自己走。”
“你说什么呢,”玉衡连忙上前扶住他,地上到处都是石头杂草,时不时的便有蛇虫的踪迹,不小心很容易被咬伤,“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这样折腾,而且,当时王妃突然刺伤王爷,我心中也是不相信她的,并不能怪你。”
天枢摇头:“你跟在主子身边的时间短,不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我不一样,可以说,我完整的见证了主子和王妃的感情,王妃对王爷情深义重,若不是为了王爷,凭借王妃的家世和身份,本应该无忧无虑、贵妇荣华享受不尽……是我昏了头,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王妃的……”
玉衡不理解:“你最是不相信人,怎么对王妃就那么确定呢……”
“之前不明白,后来,突然来了个忘忧神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王妃之所以刺伤王爷,定然是答应了凤惊羽的什么要求,当时,王爷体内的毒已经发作,再加上宁欢颜用淬了毒的匕首将他刺伤,种种原因综合在一起,怕是连王妃的血都救不了主子了,如果不是王妃想到了办法,恐怕现在主子已经……”
“这也说不准,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也许……”玉衡刚说了两句,看到天枢择人而噬的眼神,顿时停住了话头,“我错了,错了,我不应该胡说。”
当初王爷为了迎娶王妃,可以说是费劲波折,当初,他也是见识过王妃风采的,也听说了王妃为了王爷不顾生死献血的事情,只是,到底没有亲眼所见,没有多少触动。
天枢沉默,用手中的棍子将杂草扒开,不错过任何一点踪迹。
可惜,他们用了三天时间,将崖底来来回回的搜寻了几遍,却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越景玄坐在石头上,双手垂在膝头,手指指甲开裂,血迹正顺着指尖低落。
天璇拿了水送上去:“主子,您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刚刚在崖底一堆乱石中,有一块衣服的碎布,石块下面有血迹,主子不管不顾的上前,疯狂的将石块扒开,只可惜,石块下面,什么都没有,而那一块碎布,时间很长,都有些腐烂了,也不是王妃之前穿的样式。
越景玄动了动,机械的拿过水来喝下去,深沉的眼眸越发的漆黑不见底:“我们找了几天了?”
“回禀主子,已经三天了。”
“三天……回去吧。”
天璇眼神猛地一颤:“……是,主子。”
听到越景玄终于下令回去,昝渊等人心中情绪一震,暗自轻松起来。这样高的山崖,下面蛇虫鼠蚁众多,偶尔还有野兽出没,慕云岚跌落下来,光摔都摔死了,定然是没有活路的,那石块上的血迹,说不准就是她在世间的最后一丝痕迹,总而言之,她死了,宁安王妃的位置空缺了下来,接下来花落谁家,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王妃如今是王爷的心头好,自然是伤心欲绝,可是,男人嘛,谁不是心头装着一个白月光,身边伴着美人香。过些日子,再浓烈的感情也变得浅淡了,王妃,只能成为一份追忆罢了。
回去要耗费的时间同样不短,回到营帐之后,越景玄没有停留,直接连夜回城。
回到城主府,天色已经微亮,馨凝院门口,披着一身晨露的越景玄立在门口久久不见动弹:“林帝师还住在原来的院子?”
“是,主子。”
越景玄沉默半晌:“你们都等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是。”
越景玄走进院子,看向被风吹动的花架秋千,耳边还回荡着云岚的话:“皇叔,我如今不能乱跑乱跳,你就帮我扎一架秋千吧,这样我坐在上面,仿佛还能飞檐走壁一般。”
如今秋千已经扎好了,她人却不在了……
剧烈的痛意在心中翻滚,让他感觉五内俱焚,心脏像是破了大洞一样,刺骨的寒意聚集在一起,顺着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
他慢慢的走进偏院,刚进去就看到林自安正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来。
见到他,林自安目光平静,平静的近乎诡异,仿佛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一般,将盆子里染了血的水倒掉,去水缸里打了清水过来,端着走进房间。
越景玄嘴唇发颤,脚下仿佛灌了铅一般,挪动一步都即为困难,只是,想到那盆带血的脏水,不得不快步走入房间:“爷爷,刚刚那盆……”
他进入房间,话语猛地哽在喉咙内,紧接着一股暴怒冲上头顶,让他双目瞬间赤红。
房间内,所有的布置摆设被砸的砸,毁的毁,凌乱的不成模样,而林晔正躺在床上,衣襟敞开,露出满是伤痕的胸膛,那上面有刀痕、有鞭痕,甚至还有烙铁烫伤……伤口都没有上药,血粼粼的触目惊心。
周围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林自安正亲自洗干净布巾,帮他擦拭流下来的污血:“宁安王,若是您看够了,是否能够帮老夫找一点药材过来,老夫已经没有了一个孙女,如今这个孙子,怎么都是要留住的,药材,老夫可以用银两买。”
“爷爷……”越景玄移开视线,他第一次感觉到心虚,心虚的连抬头去看都没有勇气,“我……我这就去找大夫……”
“不必,找些药材就够了,云南的大夫,我们用不起。”
越景玄快步跑到门口,仿佛身后有恶兽在追一般:“天权,你去帮二少爷看病,需要什么药材,都用最好的!”
“是,主子。”
看到他青筋暴露的手背,天权连忙跑进院子。
越景玄看着天枢和天璇等人:“让你们好好地安排林帝师和二少爷,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林晔身上的伤痕一看就拖了很长时间了,若是他再晚回来几日,怕是连命都没有了,他们就是这样安排的吗?
“主子,属下让人将林帝师和二少爷他们从牢中接了出来,安置在之前住的地方……”
“你们是安置了,可是,林晔受了伤,连伤药都没有,如果本王再晚回来几日,他就死了!”云岚生死未卜,林晔是她最敬重的二哥,若是他也死了,那么他该怎么给云岚交代?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天枢瞪大眼睛,他没有想到,昝渊竟然这样大胆,他这分明是想害死林晔:“请主子责罚。”
越景玄死死地握着拳头,半晌自嘲一笑:“怪我,有罪的是我!”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如今却被现实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主子……”
“将五位城主调查到有关云岚是奸细的物证、人证都找来,我要亲自审问。”越景玄目光阴沉,声音更是冷的像冰一般,“另外,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写下来,能写多仔细,就写多仔细,一点都不许有遗漏!”
“是,主子!”
“云凡和碧珠、青袖等人呢?”
“他们都安排在王妃原本住的房间。”
越景玄转身走过去,听到动静的云凡连忙跑出来:“姐姐……姐夫,我姐姐呢,她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看到慕云凡,他心中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云凡没事。
越景玄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你姐姐她……”
“他们都说姐姐是奸细,已经被杀死了,是不是真的?”慕云凡握着小拳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浑身颤抖的不像话,却倔强的看着越景玄,“是不是真的?”
“不,你姐姐不是奸细,是有人诬陷她!有人想要害她!”
慕云凡死死地盯着越景玄:“你不是我姐姐的相公吗,为什么你没有保护我姐姐?”
“是姐夫不好,是我的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沙哑的不像话。
“都怪你!”慕云凡抓起越景玄的手臂,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碧珠和青袖连忙上前:“小少爷,您不要这样……”
越景玄将慕云凡抱进怀中:“是姐夫的错,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要你姐姐!”是我的错……
慕云凡呜呜的哭出声:“姐姐,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越景玄心如刀绞,一动不动的抱着慕云凡,直到他哭的嗓子哑了,哭的睡着了,才起身将他抱起来,放到房间中。
碧珠和青袖见他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王爷明察,还小姐清白,为小姐报仇!”
越景玄目光赤红如血,一字一顿,犹如泣血:“你们放心,这个仇,我会一笔笔的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