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笑烦闻言便要动身,却被桑千秋拦住。 “这里我身法最快,由我去。”
说罢,桑千秋快步而动,打开房门,便要向天尊殿去。 青伯谊眼神闪烁,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趁着桑千秋还在眼前,急忙出言提醒道:“庄主切记,莫要直接用手触摸毒蛇。”
桑千秋呆立原地,不为所动,数息之后,身影渐渐模糊,化为一缕青烟消散。 原来人早已出发,站在门前的,乃是一道残影,不知青伯谊的话,桑千秋是否听到。 且不管自家庄主耳力如何,青伯谊以内力覆于双手,将至虚真人身上衣物取下。 “劳烦将房门关好,真人所中之毒,应当与法袍之上的血迹有关,我要为真人换衣。”
明康闻言,自觉动身,将房门关好,而后回到青伯谊身边,询问道:“还有何需要,青先生尽管开口。”
青伯谊也不客气,边将至虚真人内外衣物取下,边说道:“一个火盆、一盆温水、两块干净的抹布、一套新的内衬。”
青伯谊吩咐的东西,房中恰好都有,看来是经过了事先观察。 明康先是拿起两块抹布,披在肩上,而后从房中水桶中取出半盆凉水,混以刚才楚笑烦三人沏茶所剩的开水,凑成一盆温水,一同放在了青伯谊身边。 至虚真人并无享乐之心,所住道房朴素,房中不过些许生活必须,十分空旷,可谓是一览无余。 楚笑烦打开房中唯一柜子,简单翻找片刻,便找出一套干净的内衬。 等纪朗将放在角落,看起来像是日常练功烧符用的火盆,端到了青伯谊脚下后。 所需之物,便全部凑齐。 青伯谊面色肃然,沉声叮嘱道:“后退,捂住口鼻。”
四人遵循“医嘱”,从善如流,一同退到道房角落,屏息凝神。 青伯谊将褪下的法袍,连同其他衣物,一同扔到了火盆之中,而后拿起一块干净的膜布,放到温水中浸泡,沥干水,再小心翼翼的,将渗在至虚真人身上的毒血擦净。 静观片刻,见至虚真人痛苦之色,不减半分,青伯谊神色疑惑,不知问题出现在哪里,他本已经将至虚真人体内毒素暂时制住,但为何仍有剧毒作用? 青伯谊不解问道:“楚大侠可否说说,那毒蛇的来历?”
疑问之时,楚笑烦恰好将升好的火炉提了过来,虽是白日,可毕竟天寒,床上二人中毒在身,可谓是虚弱非常。 更何况,至虚真人八十高龄,又被褪去衣物,若不小心些,剧毒夺不去的性命,反倒被风寒夺去,就有些不应该了。 听得青伯谊的询问,楚笑烦答道:“今日礼斗法会,有人提前将毒蛇放在了法坛米斗之中,想趁着真人作法之时偷袭,却被真人识破,将毒蛇斩为两截,悄无声息藏于袖中,顺利将礼斗法会完成。 法会结束,真人回到殿中,将毒蛇掷于禹元心面前,怀疑以毒蛇暗害之人,是将名单放置在米斗中的禹元心。”
青伯谊闻言,似有似悟,急忙将至虚真人两手摊开,一眼看去并无异常,但当他将真气覆于双眼之时,可以很清晰看见至虚真人的手掌与手臂上,有许多无形的痕迹,那是毒蛇体表粘液沾染、干涸后所留,以肉眼观察,根本就无法发现。 见到此种特征,青伯谊心中已经可以大概确定,究竟是何毒蛇,但有毒蛇本体在,还是见过之后再行医治。 万一,猜错了呢? “真人怀疑二道士?”
闻人希皱眉,疑惑道:“不对,真人这些弟子中,除了三道士外,就属二道士最孝顺,他绝不像是欺师灭祖之徒。”
纪朗不像自己上司那么感性,直言问道:“真人既怀疑二道士,可有证据?”
“真人说,法坛建成前后,仅有禹元心上去过两次。”
楚笑烦将至虚真人的理由说出:“所以,放蛇之人,只能是他。”
“狗屁不通。”
纪朗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评价:“真人不似糊涂之人,判断怎会如此草率?”
“咳,纪朗,对老人家多一些宽容,真人毕竟年纪大了,有所疏忽也是应当,说话礼貌些。”
闻人希有些无奈,人家至虚真人虽然躺着,却也没昏迷,自家手下不懂事,在人家房中做客,还当着人家的面出言批评,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对于教导出这般粗鲁的手下,闻人希有些惭愧,说话不分场合,实在太丢人了。 毕竟,说错话的是纪朗,但人们只会认为是闻人希御下无方。 若有人再问,闻人希是谁? 嚯,大燕第一武林世家出身! 啧啧,所谓一叶知秋,能教导出这般无礼的手下,可见闻人希也不是什么好人,以此推理,能教导出闻人希这烂人的家族,也不会是什么好家族。 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可见大燕第一武林世家的名头,不过是以讹传讹,其实内里不过尔尔。 所以,说话的是纪朗,但丢的,可全都是大燕第一武林世家的面子! 每每想到此处,闻人希都会不寒而栗,他已因为这种事,教训过纪朗多次,但奈何他这手下性子太过较真,是屡教不改,对闻人希的劝导,总是敷衍了事。 纪朗淡然道:“是,属下记住了。”
又是敷衍、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般扁平的语气,险些将闻人希听得背过气去。 “哼!”
轻哼一声,闻人希别过头去,不想再看着这恼人的手下。 纪朗懒得管自家上司的心理活动,又看向楚笑烦问道:“刚才便未见到二道士,敢问楚大侠,他人呢?”
楚笑烦看了一眼床上瘫躺的至虚真人,如实说道:“禹元心不认毒蛇之事,将自己生生磕昏了过去,我出言劝阻真人,希望找到且实的证据,再行论罪。 真人虽然接受了我的提议,但却还是将禹元心,锢锁关在了冥思殿,由夏洪看守。”
“私设刑堂!私自囚禁!”
纪朗严肃道:“真人有道全真之士,怎会如此不讲道理?”
“咳!咳!”
闻人希又是两声重咳,示意人家观中内部之事,你个外人就别操心了。 哪个门派、庙宇,还能没点自家规矩了? 对于这种事,只要不闹得太大,朝廷都懒得去管。 纪朗也明白这个道理,虽心有不满,却也不再说话,总算给了自家上司一个面子。 青伯谊用手中抹布,将至虚真人身上痕迹擦干后,又静候片刻,发现至虚真人痛苦神情,渐渐变得舒缓,便知晓毒源已去,剩下只等知晓究竟是何毒蛇,再对症下药了。 将手中沾满剧毒的抹布,也扔进火盆之中,青伯谊并指点向火炉,轻轻一引,便见细火如龙、汹汹而起,坠入火盆之中。 赤红烈火点燃了法袍,竟变作猩红之色,内焰又有青蓝潜藏其中,端的是诡异瑰丽,摄人心魄。 那抹布毕竟浸过了水,一时半会儿沾不上火,青伯谊便催动真气助长火势,红光冲天,连躲在角落的四人,都有炙热之感。 “屏息!”
最后提醒一句,很快一股腥甜之气,自火盆中飘出,青伯谊闻上一口,顿觉脑中有些眩晕,但很快便被内力自行化解。 时机已到,青伯谊猛催内力,真气澎湃而出,将冲天的火苗压下,归于火盆之中。 火盆周围,已被真气包裹,好似丹炉一般,将衣物在内部焚烧、融煅,而不让剧毒泄露。 火势凶猛,盆中衣物很快便被烧成灰烬,见真气包裹之中仅剩一缕青烟,青伯谊轻轻招收,真气裹挟着青烟向其飘来。 青伯谊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招呼着青烟灌入玉瓶之中,而后封死。 这青烟,便是淬炼而出的蛇毒精华,秉承着浪费可耻的精神,青伯谊将其收集起来,以待后用。 见四人还屏息挤在角落,青伯谊笑道:“放松,没事了。”
四人闻声,当即散开,若是没有特殊癖好,几个大男人挤在一处,着实是难受。 青伯谊透过玉瓶,看着瓶中青烟翻滚、起伏,面露满意之色。 纪朗出于职业敏感,开口询问道:“青先生收集的,是毒烟吧?”
“不错。”
青伯谊将玉瓶收回怀中,微笑着直言不讳地回答了纪朗的问题。 纪朗出言,像是审问:“敢问青先生,收集这毒烟,作何用处?”
见自家手下职业病犯了,闻人希这知府着实尴尬,急忙插嘴道:“青先生收集毒烟,自是药用,你这人纵使是五大三粗,但跟我这么些年,也应该了解些相生相克、以毒攻毒之理。 青先生乃是悬壶济世之人,怎能如此没有礼貌,还不快些道歉?”
纪朗撇了一眼,极好面子的领导,无奈说道:“纪朗鲁莽,青先生莫怪。”
纪朗并不认同闻人希的想法,判断事情,要从既有的事实出发,而不应该,以人从前的行为与名声为依据。 青伯谊收集毒烟在前,他纪朗身为诸余总捕头,见人在眼前收集剧毒之物,例行询问理所应当,并无过错。 没有将青伯谊当场逮捕,押到府衙问话,已是给了“悬壶济世”与桑千秋的面子。 “唉。”
纪朗暗中叹气,闻人希这上司哪都好,但就是太过注重名声,做了十分的事,便要进行十二分的宣传,弄得整个诸余的百姓,无论受没受过府衙的恩惠,都知晓知府闻人希,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也正是因为太过注重名声,闻人希对名声在外之人,大都礼遇有加,没有切实的证据摆在面前,他不会去怀疑任何的成名之士,就像现在青伯谊当着他的面收集毒烟,他不但不会出言询问,甚至在脑海中,已经替人家想好了理由。 “相生相克、以毒攻毒”,这话从青伯谊口中说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从闻人希口中说出,就有些不应该了. 可能,这就是大家族出身之人的通病吧,毕竟出门在外,自己的名声,也牵扯着家族的名声,闻人希又是出自大燕第一武林世家,谨慎些也不为过...... “哈哈哈,知府大人言重了,纪捕头例行公事,何错之有?”
青伯谊抚须而笑,解释道:“在二位公家面前,摆弄毒物确实不太好,是我欠缺考虑。 二位可能不知,一般蛇毒,都有舒缓经脉、促进流通的功效,只需辅以适量的药材,便可化毒为宝。 等我调配好药,等二位哪天乏了,便可来快意庄做客,我亲自为二位推拿一番,便可知其中奥妙。”
“原来如此。”
见青伯谊说得如此头头是道,似懂非懂的纪朗缓缓点头,算是认下了这种说法。 “砰!”
交谈之际,房门应声而开,桑千秋手中提着一件,不知从哪个道童身上,扒下来的道袍,风风火火走到床边,递给青伯谊。 明康自觉是工具人,动身将房门关好,青伯谊将道袍放在地上,蹲着摊开,其中正是那断作两截的紫黑毒蛇。 “唉,果然是它。”
见与脑中所想无误,青伯谊叹息一声,无奈道:“我大概猜到了放蛇之人是谁,二道士应该是被误会了。”
“哦?”
纪朗面露不信之色,他上前一步,追问道:“青先生如此笃定,可否言明?”
青伯谊解释道:“此蛇名为‘紫乱王’,通体剧毒,仅凭散发的气味,便可噬人心智,让人焦躁不安,摧毁意志,让情绪变得脆弱。”
桑千秋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至虚真人的情绪不对,与往日里相比,用大相径庭来形容都不为过,原来根由便应在这毒蛇身上。 如此,禹元心遭的罪,全该怪这条紫乱王蛇? “紫乱王蛇毒性迅猛,若是被正面咬中,宗师也别想好受。 至虚真人年老体衰,本抵不过这剧毒,但好在身手非凡,斩了王蛇,并未被咬中,仅是摄入了体表粘液与血液中的些许毒素,不算致命。 一会儿我开好药,利用真气,将药性直接打入真人体内,便可将大部分毒素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