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是需要付出的,而其中最多的则是理解和成全。
既然莲柚无法做到将他视作家人。
那就由他开始。
仔细想想,只要他不再命令莲柚,那莲柚不是就和没有黑月契约一般,可以好好地活着么?
“那就去吧。”
白风眼里有了些笑意。
他相信,即便宋致身在樊笼,也一定会来找他,就好像莲柚会去找勾羽将军一样。
他盘膝坐在极乐之地。
所谓的极乐,不过是他人的痛苦与麻木,这般的极乐,乐在哪儿?
少年举杯,饮着烈酒。
这河南道王家的一家人都已经醉倒了。
他收了收杯子,放到一边,宏大的体魄在烛光里倒映下凶兽般的影子,而神情却平静地好似在深渊边静坐的老僧。
这种奇妙的感受,在这特别的环境里,形成了一种独有的心境...就连他心脏处那叠成重影的【魔熊嗜】都产生了某种轻微的变化。
原本这变化并不会产生,可他此时的感觉却在将那一缕缕老僧的诵经声送入这珠子里。
好似雨滴落深潭,水车的轱辘在咿咿呀呀响着,令他清醒而又平静...
不一会儿...伯常从远处跑了过来。
这位锦衣公子脸上神色有些发慌,而在看到屋里那一个个酒气熏天、倒了下去的男男女女,却是愣了一下。
“殿下,猫家...猫家好像占了优势,如果他们攻下我云上山庄,再发现勾羽将军,我们就都完了。”伯常看起来很慌,可其实并不慌...他知道机关,知道一些安排,也知道太子很可能也知道这些知道。
所以,他慌一下,只是为了和太子的关系更亲近点。
白风道:“进攻的越凶,越疯狂,就说明越是穷途末路,慌什么?”
“殿下说的是,如此一言,常是开窍了。”伯常挠了挠脑袋,然后顺势靠近了他眼中的太子,笑着捧了一句,“家父常言太子聪慧,必成一代明君,果然如此...”
白风问:“上面怎么样了?”
“不知道,乱的很...”伯常平静道,“这儿有机关可以看到地面的情景,殿下要不要一起来看?”
白风打了个哈欠,随手搂起身侧一个喝的烂醉如泥的王家美妇,道:“喝多了,去床上睡一会儿。”
伯常赞道:“高山崩于面而不改色,殿下,威武,威武...”
然后他又瞥了一眼那美妇,笑道:“没想到殿下也是同道中人,不瞒殿下,常也好这一口,有深度,有品位,有生活气息,不像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说罢,他又凑耳道:“除了这种懂事的美妇人,一些江湖上的女侠也格外带劲。腿长,有力气,面上冷漠,可到了塌上,呵呵呵...”
白风愣了下,伯常的描述,让他想到了致致姐...
至少致致姐确实腿长,且有力气,在外人面前也是脸上冷漠。
少年心底生出一股怒意...
他忽地闪电般地伸出手,一把摸在伯常的脖子间,脖子处血流的速度让他感到了些莫名的兴奋。
这是一个他想杀的人。
一念生,就如一风过。
欲念气血的海洋上,顿时掀起波澜。
他莫名地产生了一抹诡异的想法:他想听着古琴,在美妙的音乐里,享用这男子的生命。
旋即,墨色念珠里却又传来了那令人清醒的诵经声。
伯常愣了下,只觉不敢动弹,讷讷地问了句:“殿下,你...”
白风笑容不变,手却是自然地退了退,拍了拍他肩膀,又揉了揉他的头,道了声“哈哈,相见恨晚”,继而搂着醉酒的美妇又哈哈大笑着走向一间卧房。
伯常看着少年远去,他记得他爹评价过,这位太子殿下不如何,可耳听而虚眼见为实。
这位殿下,一举一动之间,有种危险而又吸引人的力量。
是大腿,不!是明君,一定是明君。
伯常开心了,脸上浮出一抹兴奋之色,他虽是蛇家人,可却也是元成侯府的人,蛇家和猫家有战争,蛇家内部、他元成侯府里难道就没有战争么?太子是要做皇帝的,能得未来的皇帝说一句“相见恨晚”,伯常的拳拳之心恨不得立刻报之以桃...
“殿下,日后...日后,不知常可有幸,能单独邀殿下...”
白风顿了顿,道:“邀我做什么?”
伯常什么也没说,直接跑来,然后半跪在地,弯下身子,对着白风的靴头哈了口气,继而用自己锦衣的袖口轻轻擦了起来,边擦边笑道:“殿下的靴子有一点尘埃...”
...
片刻后...
白风关上屋门,把美妇放在床上后,则是躺在了另一边,继而...开始观战,以及准备以“特殊的方式”参入战场。
这观战自是实时观战,而且还附带白王解说......
时不时的,他还能利用“视听共享”,去现场看上一眼。
白王的分身是天然的“移动眼睛”。
这些眼睛在不停地注视着云上山庄里的战况,虽然看不清细节,但却能看个大概。
这一次大战里,白姨用了她的“宝月光塔观想法”,而因为【宝月光塔】这个金色精神武道珠的缘故,白姨能够将元神投影于外,肆无忌惮地凝聚万象,化而成身,进行攻击。
在这般短距离之下,白姨那投影就算被打爆了,第二个投影便连赶路都不用,就可以无缝衔接的攻上去,可谓是难缠无比。
除非对方找到白姨所在,并且直接对白姨本体进行攻击,否则白姨就可以一直输出...
可鬼才能想到,现在的白姨居然就躲在云上山庄最安全的地方。
白姨先用投影取了壁炉里的火,化作了一个火人,然后直接就把整个云上山庄给点燃了,山庄里的客人以及一些姑娘、小厮见着了火,纷纷往外逃跑。
这些客人大多是权贵,姑娘、小厮大多是不幸之人...
猫家也不拦,任由他们跑。
这些人杀了会很麻烦。
云山山庄的蛇家也非常默契,他们同样没拦。
这些人都是见证猫家出手的证人。
双方,在这一刻显得都很克制和平静。
而在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客人们都跑远了,真正的厮杀才开始了。
火光里传来“咚咚”的擂鼓声音,那是一个个周身氤氲着毒雾、好似移动瘟疫机一般的“毒人”。
这些毒人本是正常的人类,可在被蛇族里的一种称为“耍人蛇”的妖精掌控后,这些人就被练成了“毒人”。
躯体巨人化,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周身散布瘟疫...
耍人蛇并不是种族,而是一种蛇家的“职业”。
随着毒人的冲出,火焰里开始漂浮出丝丝毒素,空气扭曲了再扭曲,木柴发出刺耳的炸响,房屋开始倒塌,化作焚烧的废墟。
猫家这边原本是持刀近战,见状直接换成了弓弩。
正常皇朝士兵的弓弩大多就是“原味”的,可猫家却大多会额外携带一些珍贵的“符箭”。
这种“符箭”是由符箓秘制而成的,秘制的手艺掌握在猫家手中。
一旦普通的钢铁箭矢换成了“符箭”,杀伤力,杀伤距离就会得到大幅度提升,刀枪不入的毒人也变得可入。
只不过,符箭的数量是有限的,而云上山庄地形复杂,成规模的“毒人”更是直接让这里形成一个个漂移的“毒圈”...
猫家的首先目标肯定是控制毒人的“耍人蛇”。
可别说“耍人蛇”了,就连毒人也是苟的厉害。
这么耗下去,吃亏的肯定是猫家。
期间,还有不少原本云上山庄的杂兵,这些杂兵猫家人还真没放在眼里,见到了就是乱箭射死。
毒人们则因为水火不侵的特点,躲得越来越深,通常藏在火焰密布之处,它们也不攻击,只是任由自身的瘟疫毒素散发出去...
行走在起其间的猫家,若是闻到了足够多的毒素,就会自己死去。
而就在这时...
一阵阵狂风忽地从远处吹来。
火光里,显出了一些穿着道袍的猫家人。
这些猫家人,但凡挥手,就会卷起一股可怕的狂风,直接将废墟火焰、毒素往一边赶去。
猫家显然和某个符箓道宗关系极其密切,这一点从白织能去通天道观轻易求来救命符水,以及那位太后本身就是符箓高手,就能看出。
符箓者,驱动天地力量,呼风唤雨,招来雷霆不在话下。
而这些穿着道袍的猫家人,则被称为“掌符猫”。
“掌符猫”和“耍人蛇”一样,也是猫家的职业。
能学会绘制强大符箓的猫妖很少,可是...“掌符猫”却是一种“擅长使用强大符箓”的猫。
他们不会自己绘制,但却能使用,这就使得猫家拥有了一种匪夷所思、呼风唤雨的规模化力量。
顿时间,这些穿着道袍的猫家人走到了瘟疫之前,抬手,挥袖,口中念念有词,符箓化灰,卷起一阵阵狂风直接将毒素吹散,亦或是吹淡。
还有的则是远远看到了藏在某处的“毒人”,或是“耍蛇人”,直接点燃符箓,召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将远方的目标击杀。
在狂风和雷电里,“耍人蛇”和“毒人”开始锐减,而这时...蛇家的刺客们出动了,这些刺客身裹毒素,所到之处可以和“毒人”形成新的毒域。
他们开始刺杀“掌符猫”。
而猫家自然也不会缺乏刺客。
猫家的刺客大多敏锐无比。
双方交锋,越发激烈...复杂且焦灼...
而另一边...
云上山庄深处,某处...
大地骤然开始轰动,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冒出来...登高而眺的白王把这信息也及时告诉了白风,并说那里就是“关押勾羽将军以及其余猫族”的地方。
显然,这是白姨出手了。
白姨怎么出手的,这倒是看不到了,想来是在深土之下。
神魂可引火,更可以潜入地下深处。
白风猜测,白姨既然知道那囚牢在哪儿,也大概知道了开关位置,这就自然会直接潜入地下,开启机关,令囚牢上浮。
而就在这时,一个肌肤微黑、身躯膨胀、身高丈许的黑天奴跳了出来。
黑天奴抬手拍向那泥土,一股股奇异的波动从他身上传来,每拍一下,大地就颤一下,好像地龙归土,一切泥土往下塌陷,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波纹。
在这种程度的力量里,那上升的囚笼必然会被卡住。
机关是精密的,一旦在正确的位置进行破坏,那就是废了。
一个驭妖道士,怎么会有这么可怕且奇怪的能力?
白风记起《黑月入门层次驭妖术》里记载了一种蓝色武道珠,那珠子名为【贪婪妖汲】,作用是让驭妖师大幅度从妖精身上汲取力量...
而黑天奴既然是三品的驭妖之主,那就必然将这【贪婪妖汲】从蓝色提升到了金色,【贪婪妖汲】自然也换了个新名字,而多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力量。
汲取技能,甚至吞噬某个妖精的所有生命,也在某种预料之中...
所以,黑天奴才会变得这么强,又拥有了奇异的土向技能。
白姨就像个远程投影的“魔法战士”,本身弱小,可一旦坐在了正确的地方,一旦本体不被人干扰,她就会发挥出巨大力量。
黑天奴则是个消耗型“魔法战士”,本身也不强,可在有了妖精的加持后,他顿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战士,且本身也变得强大无比。
下一刹...
深土里突然浮出了个数丈的泥土巨人,这泥土巨人居然举着一个大房子...
显然,白姨又聚土成人,用巨力直接从土里把这房子强行托了出来。
可房子才冒出到一半,黑天奴直接扑了过来,泥土巨人不管他,试图将房子继续举出...
房子露了个窗户,泥土巨人则被打爆了。
黑天奴眼珠咕噜噜转着。
既然暴露了,那勾羽这些人自是一个都不能留。
灭了口,再毁尸灭迹,那就还是蛇家占理。
虽说可惜了一点,但没办法。
...
黑暗里...
莲柚正躲着。
她紧握着镰刀,咬着牙,就要上去。
而就在这时,精神链接的另一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莲柚,别再封着境界了,用三品的力量去厮杀吧。”
小猫娘呆了呆,回了句:“不。”
她是知道的,黑月契约是存在境界限制的,而白风用八品之境来驾驭她这四品的,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若是她变成三品,少年会时刻遭受反噬,而承受巨大痛苦。
须臾之后,她忽地感到了一种强迫的、不可违抗的力量从彼岸传来。
伴随的声音,却是平静的一句。
“那我命令你,用三品的力量去救回将军。”
小猫娘:.........
主人对她下达命令了。
她无法违抗。
可是...
好像站在矛盾的岔路口。
既想去做,又不想去做。
恢复了三品,就有希望救回将军,可这样却会伤害白风。
维持原样,白风会没事,但将军也许就救不回来了...
然而,不用她选择了。
白风为她做出了选择。
两行泪水从莲柚的脸上滑落,她还戴着古怪的小丑面具,不想揭开只是因为不想让这个世界看到她的表情。
她迅速恢复力量,她能感到精神链接彼岸传来的痛苦。
哧!哧!哧!!
虚影从背后炸开伸出,须臾数丈,宛如恶魔。
恶魔持着镰刀,忽然出现在了黑天奴身后。
时间彷如定格。
镰刀斩下。
黑天奴蓦然回头,可还是晚了半步。
镰刀已至...
然而,下一刹,一只猫妖自动地挡在了他身前,代替他迎接这一击,这是黑天奴妖之空间里的猫妖,黑天奴早就对所有妖精们“设”好了“救驾顺序”。
关键时刻,这些妖精必须自己从妖之空间里出来,为他“挡刀”。
哧!!
猫妖被斩飞,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这还是莲柚收手了。
莲柚目光随着那斩飞的猫妖去远...
这猫妖,是她熟悉的人。
该死!
莲柚这一收手,黑天奴就趁机攻了过来。
和黑天奴一起攻来的,还有相荆。
这瘦高到扭曲的蛇妖刺客一直在等待机会,此时机会到了,他从一边扑出,宛如一颗毒素流星直往莲柚的背后刺去。
前有黑天奴,后有相荆,再加上这一斩力道尽了...
莲柚面具后,双目红红的,只觉自己好没用......此情此景,她唯有全力应对。
而就在这时,一阵狂风掠过,沙尘形成的巨人匆匆赶至。
相荆如有所感,身形一扭,躲开了巨人一击。
而另一边,莲柚也和黑天奴拼了一招。
“救人。”巨人的嗡声响起。
莲柚咬咬牙,拖着镰刀,直往“露土半截”的屋子射去。
她要救将军。
无论如何都要救。
她死了,也要救。
而对白风的恩情...那就下辈子还吧。
“将军!!”
小只的猫娘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镰刀在泪水里往前勾去,直接斩向那些屋里的铁笼。
...
屋外...
相荆和黑天奴追了上来。
但沙尘巨人却挡在了路上。
相荆问:“一对二,你行么?”
沙尘巨人瓮声道:“试试。”
...
屋里...
巨镰未曾如愿以偿地割开铁笼。
而屋里,也未曾如莲柚预料的那般传来呼救声。
黑暗里,寂静无比,猫妖们的心跳声,呼吸声都没了,只剩下少数几个还在响着。
莲柚心神一凝,利用这黑夜里的视力,她快速观察,却见此地的黑暗竟如有了生命,好似巨大的软体动物,在蠕动着,在最中心...隐约见到一轮惊心动魄的妖异残月。
这残月,莲柚见过...
是那位曾经在密室里“教导”太子的存在的。
此时,黑暗蠕动,化作一道可怕的尖刺骤然向莲柚扎来。
而在莲柚身侧不远处,那始终盘膝端坐的强壮“球形”男子猛然睁眼。
他鬓有白发,眼生神采,而周身却有血气从毛孔里、从七窍里逸散而出,鲜艳而刺目,这是焚烧血气和生命的力量。
轰然一声,牢笼被撕破了,已是血人的勾羽将军脱笼而出。
...
...
过了许久...
又许久...
外面下雨了。
雨流狂落,好像初夏的暴雨提前,要令春日繁华尽皆落幕。
猫家带走了一具尸体,那是勾羽将军的尸体。
蛇家的援兵到了,可却没再追击,尸体并不会说话,而云上山庄的损失却是实打实的,后面的事就是扯皮了。
远处的林影里,木石巨人依然在和黑天奴对峙,只是...那位名叫相荆的刺客却已经不见了,又或者说陨落了。
木石巨人哼唧出一句:“放水放的不错啊。”
黑天奴笑了起来,微微颔首道:“彼此彼此,对了...还未请教您是猫家哪位?需要合作吗?”
...
...
又许久。
许是确认太平了。
太子走出了这隐藏的密室。
“萧惜晴”早已回到了马车,她要快速带太子离去。
这中间,又多了个空隙。
太子没要人陪,独自撑着油纸伞,走到了一处老树下。
树下,有小只的少女满身是伤,垂首跪坐,双目无神,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气,也被抽走了一切的灵魂。
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伞面,又弹开,溅远在泥泞和水洼里,如白色的纸花。
一只手,从伞檐下伸到了少女面前。
“愿意跟我走吗?”
见到没有回应,他又笑着道:“不愿意也是应该的,我说过保证不让你受欺负......”
他话音未落下,却被打断了。
“逞什么能?你到底逞什么能?你才八品,八品,八品!”
少女愤怒地喊着。
太子却笑了起来。
“愿意跟我走吗?”
他又问了一声。
时间宛如停止...雨滴好似不动...
刹那后,又皆被打破。
少女的手伸了出来出,紧紧握住了太子的掌心。
“嗯!!”她摘开面具,露出其后一张狼狈的脸,“我跟你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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