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周五晚上,倪布恬陪顾辞年去参加言落的生日宴。
说是生日宴,其实也就是去他家吃个晚饭。
言落每年惯例过两次生日,阴历生日只和亲密的亲朋挚友庆祝,阳历生日时才会大办宴席,应酬生意场上各路往来的朋友以及星宸传媒大大小小的艺人。
今晚是言落的阴历生日,生日宴定在他位于城南的私人别墅里。
剧组拍摄耽搁了一段时间,等他们来到时,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下了车,倪布恬跟着顾辞年往后花园走。
顾辞年牵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放进自己外套口袋里,捏着她的手指头玩。
这是两人秘密恋爱后第一次以情侣的身份公开在人前亮相,倪布恬本来还没觉得怎样,直到这会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丝别扭。
她手指在他掌心点了点,轻声问:“等下不会遇到你的追求者吧?”
自从苏叶知道两人的关系后,便肆无忌惮地跟倪布恬八卦了许多桩女明星、富二代名媛倒追顾辞年惨遭无视的桃花新闻,以此来不断佐证能拿下顾影帝的她有多么牛掰。
倪布恬随口报出两三个名字,“她们都会来吗?”
“不知道。”
顾辞年反问:“她们是谁?”
倪布恬:“……”
顾辞年偏头打量她的神情,略怔一秒反应过来了。
他促狭笑了声,眸底掩着得意:“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喜欢我。”
倪布恬:“?”
顾辞年向她耳边凑近了些,低声缓慢地:“原来我家甜甜还是个小醋坛子啊。”
他说着,亲了下她耳垂。
“咳咳,秀恩爱也要注意场合啊。”
四下无人的甬道尽头,言落不知道何时出现的。
倪布恬耳根一热,下意识想把手指从顾辞年手心抽出来,没抽动。
她只得作罢,莞尔道:“言总,生日快乐。”
“弟妹不用客气。”言落笑:“跟阿年一样叫我落哥就行。”
顾辞年:“滚。”
“我平时都叫他落狗的。”他对倪布恬说。
“对,落狗,有时候也叫落水狗。”
盛望舒蓦然出现在言落身后,手里拿着根钓鱼竿,笑盈盈地看着倪布恬:“甜甜姐,走,我带你钓鱼去。”
倪布恬一怔,笑了笑:“好啊。”
之前在源水山初见时,她们还只是疏远客气地互相点头问好,那晚送倪不逾回家后,盛望舒从言落口中惊讶地听说了顾辞年和倪布恬的关系后,就自动把倪布恬划分到了自己人的行列。
能让他们二十多年铁树不开花的顾影帝凡心初动的女人实在使她好奇地不行。
盛望舒不由分说过来牵倪布恬,另一边,倪布恬的手指还被顾辞年紧紧攥在手心。
盛望舒啧他:“辞年哥,借甜甜姐陪我一会行吗?”
顾辞年眼皮掀了掀:“不借。”
盛望舒从小跟在他和言落身后转,说话也没遮没拦的:“真没风度,你该不会是担心我把嫂子拐走吧?”
顾辞年轻嗤了声,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谁?你?”
他牵着倪布恬往前走,轻飘飘丢下一句:“你自己去湖边照照镜子。”
盛望舒被她堵到语塞,正想回击,看到迎面走来的蓝心。
蓝心穿一袭黑色掐腰长裙,外搭卡其色斗篷,站在黄昏余晕的斑斓光线下,整个人透漏着一种成熟的美,像一株盛放的玫瑰。
“你们来啦?”她颔首招呼二人,十足女主人的架势。
“蓝心姐。”倪布恬叫了她一句,唇角扬起来。
蓝心走到言落身边,轻声问:“准备得差不多了,开始吗?”
言落点头:“走吧。”
蓝心便笑了笑,顺势挽住他的手臂。
盛望舒一时间站着没动,她手指搅着细细的鱼线,仰头看着泼天玫瑰红色的晚霞,唇角笑意渐渐淡去。
直到言落回头叫了她一声:“月亮?”
她才恍然低头,神色如常地跟了上去。
后花园里,几个人正在品茶打麻将,见顾辞年带着倪布恬过来,纷纷笑着打趣。
“终于看见阿年家的甜甜了。”
“还是落哥有面子,能让阿年带女朋友出席。”
“弟妹,我可是你的粉丝,等下能不能合个影?”
“做你的美梦吧。”盛望舒从后面跟了上来,控诉道:“我刚刚想让嫂子陪我钓鱼辞年哥都不让。”
几个人相识多年,都是世交。只不过顾辞年九岁才被接回顾家,从小对人防备,性子又冷,故而他们和言落更肆无忌惮些。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这帮公子哥第一次见顾辞年交女朋友,一个个人坐在牌桌上,心思却已经不在了,时不时打量眼倪布恬,看着两人新奇。
没有人能想象到顾辞年谈恋爱时的模样,尽管此刻他就站在他们面前,还是让人好奇不已。
看倪布恬被盯得不自在,顾辞年牵着她走到另一边白色秋千旁,让她坐在秋千上。
倪布恬瞥了眼吃瓜群众追来的目光,劝他:“你去陪言落他们聊天吧,不用管我。”
“和他们有什么好聊的。”顾辞年单手抄着兜,一手扶住秋千绳索,低头看她。
“真后悔带你过来。”
倪布恬抬眸看他:“怎么了?”
就见男人眸光闪了闪,沉沉地看向她:“不想你被别人盯着看。”
声音更低了些,他俯身,凑近她,笑声缱绻:“想把你藏起来,只能我看。”
一局结束,牌局散了,长廊下景观灯渐次亮起,众人移步到餐桌上。
都是自己人,大家也没什么拘束,随便找位置坐下。
晚餐吃的是中餐,蓝心去酒柜拿酒杯,倪布恬过去帮忙,借着机会向她解释:“蓝心姐,之前连累你上热搜真的不好意思啊,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一声抱歉。”
“没关系。”蓝心笑了笑:“我知道热搜不是你买的。”
“总之,对不起。”倪布恬帮忙关上酒柜。
“听说你要和梅导合作了?”蓝心说:“梅导是个独具匠心的导演,跟着她拍一部电影比以往拍三四部电影收获还要多,好好把握机会哦。”
“还没定下来。”倪布恬笑了笑:“谢谢你。”
正式开餐,众人早已在位置上坐好,只剩蓝心和盛望舒姗姗来迟。
餐桌上只剩下两个空位,一个在言落身边,另一个在倪布恬左侧,盛望舒绕过餐桌,走到倪布恬身边坐下。
不知为何,倪布恬觉得蓝心坐下时笑容略显牵强。
言落拿杯底碰了碰桌子,象征性地讲了两句,众人碰了杯。
倪布恬不能喝酒,顾辞年特意给她换了果汁。
“尝尝我们影后亲手给做的佛跳墙。”言落指着餐桌正中央的那只紫砂锅,“光是高汤就吊了十个小时,又用小火煨了五个小时,下足了功夫。”
一群人捧场
“影后也太贤惠了吧。”
“嫂子有心了。”
“落哥,嫂子这么漂亮能干,你可要把握好了啊。”
“不是都见过老爷子了吗?今年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吗?”
言落漫不经心地拽了拽衣领,笑着一一应对了,招呼大家喝汤。
阿姨忙上前,帮每个人都盛了一小碗。
倪布恬低头尝了口,入口鲜香,感觉舌头都要跳舞。倒真没想到蓝心还有这种好手艺,不觉将一碗汤喝得见底。
晚餐后,几个人又支起了麻将摊,顾辞年被言落拉去谈事情。
几个女人坐在一起听着音乐闲聊,影音室里在放着电影。
不多时,神出鬼没的盛望舒抱着个小罐子走过来,拿了两个杯子倒倪布恬身边。
“甜甜姐,张姨做的桃子酿,你要不要尝一尝?”
倪布恬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自诩千杯不醉的盛望舒向来不把果酒当作酒,充其量只能算是饮料,于是她也就这样跟倪布恬说了。
“这个就是桃子饮料,你尝尝,一点酒味都没有的。”
她拿过一只水晶杯给倪布恬斟满,递到她面前,用眼神鼓励她品尝。
倪布恬轻轻嗅了下,扑鼻的桃子香气,果然没有难闻的酒精味道。
大荧幕上,那部动作片正放映到激烈的飙车镜头,倪布恬不知怎的,感觉情绪有些亢奋,某根神经反常地烧着,跃跃欲试。
没有酒精味道,应该就不算是酒吧。
她这样想着,轻轻抿了一口。
入后绵软,味蕾间满满的桃香味,还有一点淡淡的,类似于发酵的味道,比想象中好喝。
倪布恬回味着,又尝了口。
盛望舒和她碰杯,“甜甜姐,干杯。”
两人碰了杯,各自喝了口。
盛望舒眼睛看着荧幕,唇角噙着笑:“小时候第一次看见辞年哥时,其实我还挺怕他的。”
“他整个人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倪布恬回想到第一次见顾忍的画面,也笑了笑,“他其实不是那么冷的人。”
“所以他才那么喜欢你吧。”盛望舒扭头看她,眼底满是羡艳:“能走进他心里,看到他不为外人所见的一面。”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辞年哥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轻咳了声,又灌下一口桃子酿:“祝你们百年好甜。”
她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现在也是年年有甜超话里的一员哦。”
“垂死病中惊坐起,年年甜甜我可以!期待我粉的cp早日官宣!”
“咳咳咳……”倪布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中二口号雷得浑身一颤。
好半晌,倪布恬才喘匀了气,主动碰了碰她的杯子,“谢谢。”
盛望舒又拎起小酒壶,给她斟满。
……
顾辞年找到影音室时,倪布恬正懒懒歪在沙发上,听盛望舒讲笑话,不住傻笑。
顾辞年一言不发走到她身边,蹲在沙发前打量她的脸,见她双眸布着亮晶晶的水光,眼神已经微微涣散了。
“甜甜。”他沉声叫她。
“阿忍。”倪布恬半眯着眼睛看他,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
她抬手,捏住他的脸颊往旁边扯,直扯到变形才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脸,“你回来啦?”
顾辞年贴近她脸侧嗅了嗅,声音冷下来:“谁给你喝酒了?”
倪布恬支在沙发外的右手里还握着水晶杯,听到他这么问,乖乖摇了摇头:“我没喝酒,我和月亮喝桃子酿。”
“你看。”她笑着,把酒杯举到他面前,手腕向下一倾,桃子酿应声往下淌,尽数被浇到他的西服上。
盛望舒这才发现情况不对,看顾辞年已经完全冷下脸,她放下酒杯,战战兢兢地挪过去:“我们刚刚喝了张姨做的桃子酿。”
“谁让你给她喝酒的?”顾辞年声色冷得像浸在冰潭里。
盛望舒摸了摸鼻子:“是桃子酿啊。”
她从小跟着父亲辗转大大小小的酒桌,从来都只当这类果酒为饮料。这会才幡然醒悟,想到不是所有女人都是如她一般的酒缸。
“对不起,我不知道姐姐不能喝酒。”盛望舒后悔地舌头打结。
言落和蓝心落后一步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明白了大半。
“抱歉,是我的错。”蓝心倒了杯温水上前,递给顾辞年:“今晚的佛跳墙里我放了些黄酒。”
顾辞年:“……”
他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倪布恬这会酒劲上来了,整个人晕得厉害,浑身瘫软地倚在沙发上,脸颊持续发烫,像是被人丢进了火炉里烧着。
顾辞年将她揽到怀里,将杯口送到她唇边,喂她喝水。她低头抿了口,胸口烧得难受,无从纾解,烦躁地一抬手,将杯子打翻了。
一整杯水彻底打湿了顾辞年的西服外套。
他把外套脱下来,丢在一边,将倪布恬拦腰抱起。
“我先带她回家。”他低声对言落交代了句。
“你刚刚也喝了酒,”言落说:“我让司机送你们。”
顾辞年颔首,没拒绝。
盛望舒还跟在他身后低声忏悔,被言落拉了一把,安抚地看了她一眼。
顾辞年将倪布恬抱上后座,言落追上来,塞给他一件外套:“夜深了,外面凉,你先凑合着穿我这件。”
顾辞年没接,言落啧一声:“毛病”,不由分说将外套往车窗里一塞。
僵持两秒,顾辞年勉强穿上。
“今天这事对不住,改天我亲自跟弟妹道歉。”言落俯身趴在车窗外叮嘱一句,示意司机开车。
倪布恬在车上昏昏沉沉地胃烧了一路,等躺到家里沙发上时,还觉得头顶上天花板在转。
她从前对酒精有多畏惧,此刻她的身体对酒精就有多排斥。
她微眯着眼睛,看眼前面容英俊又沉冷的男人,眼睫颤了颤,笑了。
“阿忍。”
黑色长卷发散在沙发上,映衬着她红扑扑的侧脸,显得她此时这个笑容很乖。
“其实我就感觉不舒服了,”她低声嘟囔着:“但是你不在,我就忍着没表现出来。”
“还难受吗?”顾辞年拿着小勺子,小口小口地喂她喝蜂蜜水。
她这次倒不掀了,顺从地喝:“难受。”
“我知道那是酒。”她眨了眨眼睛,看天花板:“我就是想试试。”
“谁说我喝不了酒。”
她转头,眼睛瞪得很大,水光盈盈地看着他,有点得意:“我这不是喝了吗?也没怎么样呀。我也没死。”
声音又轻了,像在呢喃:“看,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顾辞年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甜甜,你醉了。”
“我没醉。”倪布恬逞强:“不信你随便考我。”
蜂蜜水见了底,顾辞年拿擦脸巾浸了卸妆水,帮她擦净脸上的妆,露出原本白皙净透的肌肤,那双秋瞳更显得黑白分明,透着股倔强,里面盛满了小江甜的影子。
顾辞年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鼻尖,低声磁哑地问:“我是谁?”
“你是阿忍。”
“阿忍是谁?”
“是顾辞年。”
思路确实清晰。
顾辞年失笑,故意又问:“顾辞年是谁?”
这像绕口令似的问题绕得倪布恬心烦,“你是阿忍啊。”
“不对。”顾辞年舔了舔唇,“我是……”他不自然地轻咳了声,“你老公。”
“……”倪布恬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没回应。
顾辞年贴着她的耳垂,引.诱似的:“甜甜,叫我。”
倪布恬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叫他:“阿忍。”
顾辞年:“……”
下一刻,倪布恬主动侧脸,亲了亲他的唇角。
顾辞年双眸似深湖,盛满涌动的深情,手指轻抚过她脸颊,他低声失笑:“甜甜,你喜欢我吗?”
倪布恬眼睫颤了颤,迷醉的眼底藏着丝狡黠,她拽过他的手指亲了亲,没说话。
任由顾辞年再怎么诱导地问,她都不再回应。
顾辞年唇角轻抿,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看她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你好像从来没亲口说过喜欢我。”
他摸了摸她的眼尾,声色温柔:“但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在这场感情里,他自诩不是她的对手。
他从来都是很骄傲的人,却甘愿在她面前一次次低头,一次次主动,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顾辞年小心翼翼地将倪布恬抱到床上,关掉灯,起身打算去洗澡。
昏弱光线中,一只滚烫的手倏然拽住了他的手指。
顾辞年回头,看见倪布恬在黑暗中慢慢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她。
她看上去清醒又迷醉,眸底亮得惊人,拽着他不可自拔地深陷。
她忽然笑了笑,半眯起眼睛,轻声呢喃:“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顾辞年心头一动,俯身贴在她耳边。
然后,他听到她说:“顾辞年,我才不会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我才不要被你随意拿捏处置。”
“……”
她轻声,一字一句的,又像在自言自语:“不能让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了,就会有恃无恐,就会随便把我丢掉。”
“……”
“顾辞年,我被人丢过两次了,不希望你是第三次。”
胸腔一声声震动,被她轻飘飘的字句砸得颤痛不已。
心像是被尖针搅着,酸涩疼痛,心疼一阵阵翻涌。
“甜甜,我不会离开你。”
顾辞年从来没有哪一时如此刻般笨嘴拙舌,只能心疼地一点点亲她的额头,眼睛,脸颊,鼻尖,一遍遍地告诉她:“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不知过了多久,倪布恬呼吸平稳,渐渐安静了下来。
顾辞年在昏暗中凝视她的眉眼,无声起身。
倪布恬却倏然又睁开了眼睛,侧身往前一倾,拉开了床边最下方的抽屉。
顾辞年直到这一刻才确信她是真的醉了。
因为只有醉得彻底的倪布恬才会完全地放下防备,捏出藏在柜子里的那盒四四方方的东西,狡黠又得意地向他炫耀:“那天你偷偷藏在这里的,我都看到了。”
她踉踉跄跄地起身,拽开他衬衫第一颗纽扣:“顾辞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顾辞年:“……”
“可我喜欢。”
她倾身,牙齿咬住他的纽扣,含含糊糊地:“我喜欢你不要脸。”
顾辞年:“……”
胸口有一团火焰急促燃烧着,在她眉眼含情而不自知地拽开他第三颗纽扣时,顾辞年紧紧闭了下眼睛。
操,快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滴滴叭叭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