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安静的病房里,头顶的白炽灯没由来地跳动几下,似乎也被顾辞年这句没由来的猜想给惊到了。
倪布恬觉得除非她是疯了才会有这种想法。
她想不通顾辞年为什么会对她有这种误解,瞳孔瞪圆了,几乎条件反射道:“当然不是!”
“……”
空气凝滞。
倪布恬紧紧闭着嘴巴,心里又开始扑通扑通打鼓。
一秒、两秒、三秒。
顾辞年收回了手,眼皮半耷着,视线懒懒落在床沿边,长睫毛在眼睑处落在一层淡淡的阴影。
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倪布恬后悔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也许她不该开口提起这些,想得太多,说得太多,无端地惹人生厌。
她决定转移个话题。
悄悄瞄了顾辞年一眼,她干笑了声:“以前听说你不爱给粉丝签名的,今天才发现是谣言,你对粉丝明明很温柔的。”
“不是谣言。”
顾辞年抬眸,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我不爱签名,也不喜欢被人关注私生活。”
倪布恬不解地抓了抓头发,“那你刚才……”
“因为某人不愿被人看到和我单独在一起。”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无奈哂笑:“所以我不得已出卖了色相。”
倪布恬觉得自己大概烧糊涂了,竟无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委屈。
好像她是一个无情践踏他的感情的渣男……
男人的视线还落在她脸上,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仰脸盯着天花板,沉默两秒,战术性转移了话题。
“阿远他们呢?”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哦。”她脖子僵硬地在枕头上移动着,眼睛盯着那瓶刚换上的药水:“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了。”
她有些底气不足,“我一个人没关系的,有需要我会叫护士的。”
手指指了下床头的呼叫铃,她讨好地扯了扯唇。
顾辞年垂眸看着手机,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窗外夜色如墨,静得能听到风过树梢的声响,一堵白墙,隔着黑暗与光明,他就那样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长腿微敞着,自然到仿佛本就该如此守着她。
倪布恬嗓子发紧,像被旋紧的瓶盖,低哑着微一出声,那些掩藏的小情绪就从瓶中不着痕迹地泄出来。
“嗯?”她舔着下唇看他。
他懒懒的,眼都不抬。
她抿了抿唇,叫他的名字:“顾辞年?”
他抬起了眸,静静地看着她。
她声音低软,哑得厉害:“顾辞年,你走吧。”
手机在手心打了个圈,被揣进衣兜里,顾辞年站起了身。
倪布恬微微松了口气,被压抑的空气一点一滴开始流通,她眼底不着痕迹地亮了下。
下一刻,他单手抄兜,半俯着身子压了下来。
胸口一滞,倪布恬不安地吞咽了下,两人目光相对着,灼灼地,像是无声藏着哑火,清风一过,就能点燃。
顾辞年掌心朝下,冷杉气味漫到鼻尖的那刻,他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
“乖乖睡觉。”
“等你睡醒了,我就走。”
倪布恬记不清自己最后是怎么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发现顾辞年人还坐在床边,懒散靠在椅背里,一只手轻垂着,闭着眼睛假寐。
他安静闭着眼睛的时候看上去倒比平日里温柔了许多,长睫毛轻轻垂着,眼睑下布着一层淡淡的青色阴影,看上去有些疲惫。
他戏份多,每天至少要比自己早起一个小时,从昨天早晨到现在,都还没合过眼。
像经历过一番长途跋涉,从严冬走到了春日,绿芽冒出了尖,冰冻的河水被春风轻吻,悄悄的、无声地开始消解,天高云阔,清水就涌动起来。带着春日里,独有的温柔。
倪布恬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顾辞年垂在一旁的手指,那手指清瘦而修长,她突然好奇他指尖上的温度,是冷的还是暖的。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冒出来,仅一瞬就消散,她觉得荒谬,摇头笑了笑。
只是悄无声息的一个动作,顾辞年却醒了。
倪布恬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轻耷着眼皮,问:“几点了?”
“六点半。”顾辞年看了眼手机,大概因为刚睡醒,声音有点哑。窗外天幕撕出点霞光,跳到他睫毛上,随着他抬眼的动作晃了下,给人一种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虚幻又好看。
倪布恬动了动手指,想去找自己的手机:“天都要亮了,得快点回去了,再晚一点要被不逾发现了。”
顾辞年抬眸看了眼即将告罄的药水,从一旁柜子上拿来电子体温计,打开,俯身靠近她。
“抬手臂。”说这话时,他手掌又在她额头上试了下温度。
经过这一晚的折腾,倪布恬已经木然。她乖乖抬起胳膊,配合着他量体温。
等了约莫几十秒,顾辞年将体温计取出来,“退烧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温度计收好,理了理袖口,蓦地笑了声:“怕被倪不逾发现?怎么搞得像偷.情似的?”
倪布恬:“……”
脸颊条件发射地发烫,她掀着眼皮瞪了他一眼,闷声解释:“不是怕被发现,是怕他担心。”
顾辞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倪布恬问:“你去哪?”
“去叫护士。”他一手拽着门把手,回头看她:“不是急着赶回去?”
护士李星帮倪布恬拔了针头,面红耳赤地看着偶像调整口罩,戴帽子。
倪布恬也将口罩戴好,正低头整理拉链,蓦地感觉头顶一片阴影遮来,顾辞年已经抬手帮她戴好了帽子,他微歪着脑袋打量一眼,又服务周到地帮她拉了拉抽绳……
倪布恬下意识去护士的反应。果然,那女孩眼睛里已经涌动着许多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
她抿了抿唇,忽然有些心累。
眼尾努力向下弯了弯,她刻意抬高了点音量:“谢谢顾老师,今天辛苦你了。本来是一起来看导演的,没想到我突然发烧,害得你不能及时回酒店休息。”
小护士:啊,原来如此,我们家哥哥果然人美心善,乐于助人!!
倪布恬眼巴巴地看着顾辞年,眼睛里信号明显。
顾辞年垂眸和她对视一秒,无奈失笑,哑声冷淡道:“都是同一个剧组的同事,倪老师见外了。”
像是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配合,倪布恬怔了一秒,眼尾真情实意地弯了下来。
阿远临走前留下一辆车,顾辞年拿出钥匙按开车锁,先打开副驾驶的门。
看倪布恬没有要上车的意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车。
“你一夜没睡,不能疲劳驾驶。”倪布恬捂着口罩,声音瓮瓮的,“要不我来开。”
顾辞年语气平静:“你带驾照了吗?”
“……”还真没有。
倪布恬灰溜溜地爬上座位。
顾辞年瞥见她微红的耳尖,笑了声,俯身过去帮她扣上安全带。
猝然靠近的身体,温热的气息,以及一瞬间近到像拥抱的距离,倪布恬瞪圆了眼睛,盯着顾辞年被光影照射得几乎透明的睫毛,心跳停了一瞬。
她突然间有些理解了倪不逾的紧张和排斥。
顾辞年对她,好像真的有些特别。
顾辞年熬了一整夜,却好像丝毫不觉得累,一路上踩着油门风驰电掣,吓得倪布恬几次出声想提醒他开慢一点。
车到酒店停车场刚过七点一刻,他熄了火,拿起手机看了眼,低笑了声:“还不到七点半,应该不会被发现。”
倪布恬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一下,不疼,却吓了一跳,带着久久不能平静的震颤。
两人捂得严实,各自回房,倪布恬刚脱掉衣服,手机上就进了条微信。
倪不逾:醒了吗?
她慌忙套上睡衣,又将被子打开,跳上去滚了两圈将床单滚起褶皱,闭眼等了五分钟才慢吞吞回复:刚醒。
倪不逾:开门。
“……”
幸亏顾辞年车速够快!倪布恬暗自庆幸,趿拉着拖鞋下床,人到门口,又故意将头发揉乱了些,才假装困倦地打开了门。
倪不逾拎着早餐,身上裹着清晨的清凉,浑身散发着朝气蓬勃的少年气。
“导演怎么样了?”
“在医院打点滴。”倪布恬侧身将人让进来,心里没由来地有些紧张。
果然,倪不逾紧接着问:“昨晚几点回来的?”
“三点左右?”她似是而非地说:“看完林导就回来了,困得倒头就睡,没在意时间。”
“哦。”少年拉开餐桌椅子,大剌剌地坐下来,抬眸看她:“和顾辞年一起?”
他眼神清亮,专注的时候极有穿透力,好像要一下子看到人的心里去。
倪布恬清了清嗓子嗯了声,竭力表现出一派轻松的样子在沙发上坐下,又说:“还有阿远和制片主任。”
她弓着背,假装若无其事地看手机,心里却微微有些发毛,总觉得少年的目光正似有若无地在她身上打量。
隔了片刻,她偷偷抬眼一瞥,发现倪不逾正背对着她,自顾自地摆起了早餐,姿态从容又闲散。
她紧捏手机的手指松了松,偷偷呼了口气,整个人的状态像没做热身直接来了个一百米冲刺似的。
明明就生病打点滴那点事,好像还真搞得像偷.情似的。
倪布恬和倪不逾一起吃了早餐,起身去洗漱,被倪不逾拦下。
“今天不是拍不了了吗?你再去睡会。”
倪布恬脚步没停:“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少年随意冲她摆摆手:“我和苏叶一起走,订了九点半的机票,她在楼下等我了。”
倪布恬忙拿了衣服要去换上,被他随手拽过来,丢到一边:“说了不用送。”
他抬手抓了抓后脖颈,语气有些不满:“又不是小孩子了。”
倪布恬把他送到门外,他仗着身高优势,抬手摁住她的脑袋,往门里一推:“睡你的觉吧。”
懒洋洋走出两步,见她还站在门口,回头干巴巴叮嘱了句:“记得吃药。”
“知道了。”倪布恬倚着门框,学着他的语气,“又不是小孩子了!”
少年唇角勾了勾,没好气地笑了,“好好拍戏,不许早恋。”
倪布恬:“……”
这话应该她来说吧。
小屁孩跑来跟了一天组还真以为自己成监护人了,越发没大没小了!
她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给倪不逾发微信:回去记得写作业。
没大没小的小屁孩秒回:作业被我烧了。
倪布恬:我会让苏叶监督你在飞机上写作业的!
倪不逾:……
倪布恬补了两个小时的觉,起床洗了个澡。
吹干头发,她化了个淡妆,自觉吃了感冒药,换上衣服打算去舞蹈教室练习。
小可已经帮她提前约好了老师,正在电梯旁等她。
她打开门,刚一出门就看到斜对面门板动了下,下一秒,顾辞年云淡风轻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见她过来,他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
倪布恬笑了笑,加快了脚步要走,擦肩而过的瞬间,男人突然低声问:“小朋友走了?”
“啊?”倪布恬顿了下,反应过来他在说倪不逾,点头答道:“已经上飞机了。”
“哦。”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我就不用再避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倪布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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