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闭着眼,并不知道郁子溪已经在院门口了,他继续对姜绝道:“你要是实在不想自己去,就找武妙萱,她应该会同意。”
姜绝脸一黑:“算了吧,我怕她一不小心把人家合籍大典给砸了。”
“那叶知秋跟了无缘呢?他俩不是挺喜欢抛头露面的嘛。”楚寒漫不经心道。
姜绝脸更黑了:“叶知秋犯了风湿,了无缘……人家那是合籍大典,我带着一个疯子去,你觉得合适?”
“既然不合适,那你还是自己去吧。”楚寒摆摆手,“再不走就迟了。”
“你就懒死吧。”姜绝愤愤转身,看见身后的郁子溪,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他这么一喊,楚寒也睁开了眼,看见门口的郁子溪,倒是很坦然:“有事吗?”
郁子溪微微低着头:“只是修炼上遇到了些疑惑,不急,师尊先忙,我待会儿再来。”
说着,郁子溪就要走。
“我不忙,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楚寒从贵妃椅上坐起。
姜绝震惊地看着楚寒,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见姜绝还没走,楚寒好心地指了指日头:“姜峰主,你再不走真的要迟了。”
这次,姜绝真的走了,离开的时候还幽幽看了楚寒跟郁子溪一眼,嘴里还嘟哝了句什么,但楚寒没听清。
院子里只剩楚寒跟郁子溪两人。
楚寒接过郁子溪手里的书,翻了两页:“哪里不懂?”
郁子溪却是答非所问:“师尊是……是因为我才不去参加上清掌门的合籍大典的吗?”
楚寒翻书的手一僵:“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郁子溪一手握剑背在身后,另一手抠弄着衣带:“师尊方才亲口说的。”
“我说的?”楚寒茫然,“我什么时候说的?”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郁子溪指了指刚才姜绝站的地方:“方才姜峰主问师尊为什么不去,师尊说自己很忙,最后……最后还说,因为要养我,所以更忙了,我……我都听见了。”
少年,你就看不出来我是在开玩笑嘛?楚寒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看不出来就看不出来,而且他多少也清楚,不管开玩笑还是生气,他脸上都是那一个表情,郁子溪分不出来很正常。
楚寒拍了拍他的肩:“养你确实比较忙,但根本原因还是我不想去,我跟上清派的掌门连面都没见过,如此贸然前去,恐有尴尬。”
其实不止没见过面,楚寒连那个上清派掌门的全名叫啥都不知道,甚至连他的道侣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郁子溪一脸自责:“我是不是给师尊添麻烦了?”
“……”这人怎么听话只听一半,后半句被吃了吗?
楚寒手心有点痒,想锤人,但他最后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暴脾气,轻轻摸了摸郁子溪的头,尽可能的将他那张冰山脸表现的慈爱一点:“别多想,你很好,跟你没关系。”
“师尊,你真好。”郁子溪微微低下头,耳朵尖儿浮起些许绯色。
楚寒又摸了摸他的头,强行把话题掰回了给郁子溪解疑上面。
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郁子溪已经跑来问了他五次了。
弟子们修炼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近,来回折返挺累的,楚寒给他讲解完,便让他直接在自己院子里练了,再有不懂得当场就能解决。
楚寒从屋里拿出了一碟瓜子,郁子溪又帮他沏了壶春茶。楚寒就坐在椅子上,一边吃瓜子,一边喝茶,再一边看着郁子溪修炼。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是晌午。
《问道》这本小说的设定比较接地气,只要是人,就要吃饭,纵然是楚寒这种级别的仙师,一日三餐该吃还得吃。
此刻到了饭点儿,楚寒也饿了,但他并不太想去前院吃饭,因为最近绿竹峰换了厨子,做的饭虽然不算难吃,但十分不合他的口味。
郁子溪很细心,细心到竟然从楚寒那张万年不变的表情中觉察出了他对去前院吃饭的抗拒。
“师尊可是吃不惯前院的饭菜?”郁子溪问。
“一般般。”楚寒淡淡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楚寒要吃饭,就算他再抗拒、再嫌弃、也要吃。
楚寒一边往前院走,一边嗑着瓜子。郁子溪就跟在他身边,开开心心地撑着一个小布包,给楚寒装瓜子皮。
正在前院竹楼里吃饭的弟子一见楚寒跟郁子溪,唰唰唰呆愣一片,见鬼似得,有几个甚至还把筷子掉地上了。
楚寒又往前走了几步,众人纷纷回神,齐声冲他问了声好。
楚寒象征性点了下头,就去盛饭了。
郁子溪原本要跟他一道过去的,但被楚寒拒绝了。原文里,这些弟子就看不惯郁子溪,现在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若是一直跟自己呆在一处,只会让那些弟子更加意难平,对郁子溪反而不好。
这边,厨子一看见楚寒,浑身先打了个哆嗦,一身五花肉颤悠悠晃了两下,他抄起勺子,绷直后背问:“楚仙师吃什么呀?”
楚寒看都没看,道:“不辣的。”
厨子脸僵了一下,看着那些红彤彤的菜肴,迟迟下不了勺。
楚寒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遍:“我吃不辣的。”
厨子额头冒出了星星细汗,最后屏住呼吸,给楚寒盛了碗紫菜蛋花汤……
楚寒看着自己偌大托盘上那一小碗孤零零的紫菜蛋花汤,乜斜了那厨子一眼:“你要饿死我吗?”
楚寒并没有威胁厨子,更没有针对厨子,他只是单纯的表达了一件事实——一米八几且胸肌腹肌都很健全的男人每顿饭只喝一小碗蛋花汤真的会饿死。
但在厨子眼里,并不是这样。
因为听完楚寒这句话,厨子一直在瑟瑟发抖,满脸都写着——完蛋了。
……其实在云川众人的印象里,姜绝率领的纵横峰一众是“简单粗暴”,而身为天下第一符修的他则是“更简单”!“更粗暴”!
楚寒淡淡道:“我很可怕吗?”
厨子疯狂摇头:“不不不,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
楚寒道:“那你抖什么?”
厨子道:“我冷。”
楚寒看着厨子红彤彤的脸,还有他那被汗水浸的明晃晃的额头,幽幽道:“那就多穿点。”
楚寒端着蛋花汤转身,望了眼整个大堂,想找个位置坐下,刚找到,就看见大堂外的小竹林里围了一群人。
他原本没在意,可喝了两口汤之后,忽然想起件事,刚才他找位置的时候貌似没看见郁子溪,难道他这么快就吃完了?
就在他纳罕的时候,几声争吵从那片小树林传来,楚寒耳力不错,刚好能听清。
“这才一天,就攀上师尊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天之骄子还是不世奇才?就算你在大比上表现出色又怎样,整个绿竹峰上还是你最弱!”
“二师兄你小点儿声,师尊就在大堂里,别被听见了。”
“听见又怎样?师尊最讨厌他这种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看他,一副倔驴样子,看起来多高傲似得,真是恶心。”
“我看不见得吧,要是以前,师尊确实讨厌他这种,但你忘了?自打七年前师尊闭关出来,就跟换了个人似得,不仅跟咱们不亲近了,还严厉了好多,我现在都不敢靠近他十步之内。别怪我没提醒你,悠着点儿比较好,谁知道师尊能做出什么,而且……他又不是没做过。”
“我操了,都跟你说了师尊还在那边,你怎么还踹啊!还他妈朝膝盖踹,你要当场把他踹瘸吗?”
“谁让他跟师尊走那么近,我就是要……你他妈还敢还手?看我不踹死你!让你还手!让你还手!”
“二师兄你别踹了,再踹真要出人命了!你忘了上次师尊知道你把山下那樵夫腿打断,怎么罚的你吗?快别踹了!”
“呸——小贱蹄子,当过土匪,当过家奴,还要过饭,大牢都蹲过,还不如个樵夫,出人命就出人命,反正他的命也不值钱,打死埋起来都浪费土地。”
“你的命值钱?”
一道冷到极致的声音从众人背后响起。
原本踢打的正欢张枫突然僵住了。其余人自觉让开,那些只围观没动手的更是站的一个比一个远。
“郁子溪,你不会还手吗?”楚寒低头看着趴在地上,手上还印着张枫鞋印儿的郁子溪。
“师、师尊?”郁子溪抬头的一瞬间,眼中那股子要吃人的戾气瞬间消失了,又是一脸听话的乖巧,但这份乖巧配上他那狼狈的样子,只剩下可怜跟心酸,“云川有戒律——不得对同门动手,若是犯了,就要被送去善恶峰领罚,而且结果大都是直接将犯过者逐出云川,我,我不想给师尊添麻烦,也不想,不想离开云川。”
楚寒看了郁子溪一眼,没说话。他扭过头,睥睨着面无血色的张枫,道:“你知道云川戒律《师戒篇》第三百五十七条是什么吗?”
张枫点点头,声音都在发抖:“知,知道。”
楚寒:“背一遍。”
张枫照做:“为人师表,需大度;需博爱;需循循善诱。不可沾染恶俗;不可行径不规;不可……不可……”
“继续说。”楚寒漠然道。
张枫却扑通跪在了楚寒面前,抱着楚寒的大腿:“师尊,是他,是他这小杂种骂你,说你坏话,我才出手教训他的,真的不是我的错!”
郁子溪怒道:“我没有!”
“张枫,你骂谁杂种?又诬陷谁?你以为我傻,我看不出来?”楚寒语气又冷又平,漠然的看着他,“师戒下一句是什么,继续说。”
张枫被楚寒的眼神吓的浑身发冷,自知狡辩不成,断断续续的说出了最后一句:“不可……不可对弟子动手。”
云川的弟子若是犯了错,都是直接送去善恶峰,那里有一个专门惩罚的法阵,各峰峰主是不用且不能亲自动手的,以防徇私。
围观众人听张枫念完这句,皆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楚寒意欲何为,但下一刻,楚寒就用行动告诉他们他要做什么了。
楚寒一手抓住张枫的后脖领,直接把人拎了起来。张枫比楚寒矮了半头,楚寒伸手一举,他就双脚离地了。
“上次你将人腿打断,我便警告过你,而今你既先破了戒,那我便陪你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楚寒往前走了两步,把张枫按在了一根竹子上,“你方才踹了他的膝盖?”
张枫没回答,手一直在发抖。
楚寒不耐烦道:“我在问你话。”
张枫半天才憋出了一个嗯字,话音未落,楚寒就一脚踹到了他腿弯上,还踹的挺狠,咔嚓——一声,张枫的膝盖顺势往前一顶,直接把抵在他膝盖上的竹干给顶折了,断口处的竹茬子直接扎进了他的膝盖。
做完这些,楚寒才把他扔到了地上。张枫一落地,就抱着膝盖一个劲儿的打滚,嘴里哀嚎不止,但并没人敢去扶他。
郁子溪看着张枫疯子似的在哪儿滚,脸上并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他慢慢转过头,担忧的看向楚寒:“师尊。”
楚寒知道他在想什么:“郁子溪,记住两件事,第一,云川的规矩是给守规矩的人立的;第二,对君子,以君子之道待之,对小人,以小人之道待之,否则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这些手段岂不是成了他们变本加厉的优势?”
说罢,他半跪在地上,微微勾起嘴角,在穿林而过的一道道日光下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他冲郁子溪伸出手,温声问,“能站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