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我啥？”
赵永波满脸不高兴。
甚至可以说有些愤怒。
仿佛丁远喊他一声赵师傅是对他多大的羞辱似的。
“怎么？不敢说？”
“赵师傅。”丁远开口了。
“等等等等，你听听，‘赵师傅’，你这是喊啥呢？你喊修理工呢你？”
丁远内心很震惊。
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一声“赵师傅”只是对他尊敬的称呼。
他至于如此大的反应吗？
丁远心知自己并没有错做，根本不用对他低声下气。
“这个点了，大家都下班了，你一个人还待在这儿做啥呢？”
“刚才有人来开税票。”
“是嘛？你这个借口找得好。”
赵永波干脆走进来，拉出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
他一眼就看见桌上的复写纸和税票，仿佛绿苍蝇看见粑粑似的，眼睛都亮了。
“这就是刚才开的？”他伸手去拿那本税票。
丁远“啪”的一声，巴掌盖在税票上面。
“怎么？还不能看？”
“当然能，只不过我这会儿要回家了。”
“回家？你晚上不用值班？”
“今晚不是我值班。”
“哦，那我记错了。”
赵永波虽然肯承认是自己记错了。
但是脸上的态度可没有变化，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丁远见他这样，无奈地站在办公桌旁。
“你站着做啥？显你个子高？”
“不是，你不是下班了么？”
言外之意就是，不难道下班了还不回家？
赵永波知道他的意思，但是他并不理会，还把双脚架到另外一张也椅子上。
“下班了，回家吃饭也还早，干脆在这儿坐会儿。”
说着，还看了看手表。
丁远无奈，只得坐了下来。
“丁远呐，你进财政所也有些日子了，工作得怎样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
“还好，谢谢你关心。”
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赵永波。
“谢就不用了，我也就是问问而已。”
“如果你工作中有困难，可以到楼上去找我，我会帮你解决。”
赵永波的语气好了许多。
听着一点儿也不像有过节的样子。
“多谢！我没有啥困难。”
“没有那就更好，如果有可别忘记去楼上找我啊。”
“嗯。”
丁远已经心不在焉。
他不想和赵永波这样的人打交道。
更不想和他关系过于密切。
虽然他们两人不可能有任何私交，但还是应该保持距离为好。
“丁远呐，你经济上有啥困难吗？”
“没有，我很好。”
“嗯，看得出来。”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一问一答着。
丁远感觉浑身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想走又不能走，只能强迫自己安心坐着发呆。
赵永波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故作疲惫态说道：“都快六点钟了，这个点该是村里家家户户准备上桌吃饭的点吧。”
“……”
“你是要值夜班的人，那我就再陪你聊聊。”
“……”
丁远只能一味地当哑巴。
“你小子怎么不说话呢？饿了？”
“是……有点儿。”丁远笑笑。
他以为都问道饿不饿了，赵永波应该会起身走吧？
但是没有想到，赵永波不仅没有起身，反而更是坐得四平八稳起来。
“要不然就这样吧，你去对面那家小饭店炒两个菜来，我这儿有酒，咱哥俩今晚喝上两杯。”
“啊……”
丁远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随身带着酒来。
看来他这是有备而来。
并且绝不是来跟自己喝酒的，他一定找自己有事。
“你身上有钱吧？没钱我这儿拿。”
赵永波伸手慢腾腾地掏向裤兜。
丁远冷冷地看了他的手一眼，说：“不用了，我有。”
他随即快步走出办公室。
财政所的正对面就是一家饭馆，平时生意不错，据说这是桐洋村菜做得罪好吃的一家店。
丁远到里面点了三个小菜。
既然是要下酒，当然是小炒菜最适合了。
桐洋乡气候和环境都比较湿冷，因此人们都会吃辣、甚至特辣。
菜好后，丁远自己端着一个托盘走进办公室。
托盘上是三个热气腾腾的小菜。
“哎呀，我这酒呀，还是前几天和乡里领导一块儿吃饭时剩下的，我看着还有大半瓶儿，就被我拿来了。”
“嗯，是好酒。”丁远只能附和。
“算了，不提酒的事儿了，来，满上！”
赵永波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两只小酒杯。
丁远把两只酒杯都倒满了酒。
“哎呀，你这小子，倒酒不能倒满知道不？”
“你们这些小伙子啊，做事和做人一样，都是不懂人情世故，毛手毛脚的。”
丁远听得一头雾水。
不就是酒倒满了么？
他寻思多倒一点儿，免得他赵永波说喝得不够。
谁知道他横竖都有话说。
他心里越发觉得这赵永波才是那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我和你小子说啊，这倒水也好、倒茶也好、倒酒也一样，都讲究个不满。”
“知道为啥要不满吗？”
丁远摇摇头。
“你还读书人嘞，不满都不懂，不满就是没满。”
“没满？这是啥意思？”
“比如，没（美）满幸福，就是取的这个谐音，这是图个好口彩。”
“明白了。”
其实丁远早就知道这层含义。
他只是懒得和他多说话而已。
“还有啊，咱们桐洋乡有句古话，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听过没有？”
“是啥？”
“就是仇人面前倒满茶。”
“仇人面前倒满茶？”
“对，古人最讲究喝茶，送客的时候要端茶，喝茶的时候讲究不倒满。”
“只有仇人上门，才倒满满一大杯茶出来，表示我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还真，挺讲究。”
丁远继续装不懂。
赵永波以为他是在拘束，夹了一块五花肉放进口中。
他一边嚼着，一边说：“哎呀呀，小伙子啊，来来来，坐下，咱们都是一家人，别拘束。”
“你看，酒和酒杯都有了，来，走一个！”
他举起酒杯。
丁远也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杯。
然后两人都把酒杯往嘴里送。
“不错不错，喝酒就是应该这么痛快。”
丁远又拿起酒瓶帮他倒上酒。
“你今天找我是有啥事儿么？”他干脆开门见山地问。
免得一直这么喝酒，一直绕弯子。
他今天来找自己，必有目的。
赵永波放下筷子和酒杯，看着丁远说道：“你真聪明，被你猜中了。”
“我来找你还真是有事。”
“啥事儿？”丁远盯着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