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砸村长家的锅?”
丁远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怀疑是老太太说错了,或者老人听错了。
但是老太太非常肯定地说:“是的,大力婆娘的娘家人来了一大帮,大概有一二十个呢。”
“那咱们村不是也有这么多人吗?”
丁远不解地问道。
虽然肖木旺在村里作威作福多年,大家对他敢怒不敢恨。
但是遇到他家有事,面儿上总是要过得去的吧?
肖家埔村的人无论内斗多么的严重,对外还是很团结的。
小时候几个村子争抢水源,经常发生械斗。
哪个村子不是倾全村青壮年之力,举村出动团结对外?
他上小学的时候就亲眼见过,肖木旺挥舞着小旗子,声嘶力竭地领着全村到深山里的水源地去,和其他村的村民打斗在一起。
那时候,各村的水利都不完善,农田灌溉全靠抢水源。
尤其到了夏天禾苗抽穗的时期,如果水源被别的村引入他们村的竹水管。
那么被太阳曝晒的禾苗就有可能旱死。
所以,从小到大,全村对外很团结这点他印象很深。
“咱们村人多有啥用啊,你瞧瞧在院儿里的那些人。”
老太太个子瘦高,指着围墙内说道。
丁远比老太太个儿还高出一个头,他一眼就望见里面有一圈儿穿着棉夹克的青年。
一个个手里拿着城里混混用的西瓜砍刀。
“大娘,这些人不是咱们山里人?”
“不是,这恐怕是大力婆娘她娘家人找来的打子手。”
那就是城里雇来的混混无疑了。
打子手,就是打手。
山里人方言称呼习惯了,就叫打子手。
这些年来肖木旺嚣张跋扈,村民们虽然表面恭维和附和他。
但实际上内心都恨得他牙痒痒。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真心为他们家出头冒险呢?
一个个都只是站在外围动嘴皮子。
“你们是哪里来的?”
“你们怎么能这样?”
“快给几个人去乡派出所报案吧!”
“……”
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真的动身。
“大力嫂有娘家人?”丁远有些纳闷儿。
他很少见大力婆娘的娘家人来看她。
“有,怎没有?那婆娘的弟弟是个流氓。”
“这次木旺可捅到娄子喽,唉。”
老太太唉声叹气:“据说大力这个小舅子啊,进过局子,是个不怕死的狠角色。”
丁远心情复杂。
肖木旺这种人,恶人就该恶人磨。
这大概也算是以暴制暴。
但是人家外村的人这么举着刀具到村子里来打砸,似乎也不是啥好事。
可是转念一想,在肖木旺和大力婆娘这件事儿上,是那老家伙活该。
他顿时连想挤进去院子里的想法都打消了。
“丁远啊,你这好好的后生可别进院子去啊,万一里面动起手来,别去挨那乱刀。”
老太太好心地附在他耳边说道。
“多谢大娘!”丁远内心很感激。
连忙拉着老太太站到比较平稳的地方:“大娘,你站在这儿别动,这儿高能看得更清楚。”
而且比较偏僻。
万一里面打架打出来了,也不会伤害到她。
“我呀,本来想拼着这把老骨头进去跟那帮后生讲讲理,但是我家里还有个老伴儿常年躺床上呢,我不能有事儿。”
老太太年轻时是公社的民兵队长。
如今已经年过七旬,依然腰板笔直斗志昂扬。
“大娘,他们也就砸砸锅啥的,不敢打人。”
“你咋知道呢?”
“进过局子的人在里面受过教育,懂法了。”
丁远知道,像这些混混其实都很怕出人命。
只要不出人命,打架斗殴、砸东西,他们都干。
“真要是这样那敢情好。”
老太太欣慰地笑了。
“唉!真是造孽哟!”
“灶是啥知道不?那就是灶王爷的香火。”
“这把锅砸了,灶打了,就是在断灶王爷的香火。”
“每家都有一位灶王爷,灶王爷就是一家之主。”
“断了灶王爷的香火,就是断了这一家的香火啊!”
老太太嘴里喋喋不休地叨咕着。
并且不住地叹息。
“这些人可真狠啊,大力和婆娘咋也不出来阻止呢?”
“大娘,大力哥怕挨打,自己都躲起来了,大力嫂不是被村长老婆和妹妹打伤了么?还躺在床上呢。”
“哦,也是。唉……”
听着老太太的叹息声,丁远朝人群后方走去。
他绕到肖木旺家的后院。
这里有棵歪脖子柳树可以攀上肖家的墙头。
他伸手敏捷地爬上墙头。
这里距离肖家的灶房很近,且能清楚地看到灶房的情况。
里面闹哄哄的,砸锅挖灶的声音很大,不知道的以为在拆房砸墙。
“快,加快速度,把他们家的灶砸了,让他们家狗屁倒灶断子绝孙!”
一个粗暴的声音恶狠狠地吼着。
丁远听得血液沸腾、义愤填膺。
如果不是肖木旺对丁家的行为太过分,他是一定会跳进去阻止的。
但是此刻,他犹豫了。
不是他冷血,也不是他幸灾乐祸。
他在墙头看出来了,如果有人去阻止,恐怕事情还会继续下去。
如果让这帮人把灶砸完,他们反而会快些走人。
肖木旺那种人,也该让他碰到比他更强的人,让他长长记性。
丁远仔细朝里面敲着。
肖木旺显然并不在家,只有他的那个婆娘在灶房门口哭天喊地。
堂屋方向传来肖兰花粗犷的声音。
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单凭两个女人又能奈他们何?
打砸声终于停止了。
就着灶房里面那帮人的手电光,丁远清楚地看见已经被砸得一片狼藉。
碗橱也倒在地上,里面的碗摔了一地。
砸烂了的铁锅被一片片地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扔完,那些人终于陆续走出灶房。
肖木旺婆娘朝他们扑过来:“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你们是土匪吗?”
“啪”的一声,有人打了这婆娘一个耳光。
婆娘的声音嘎然而止,她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懵逼了,连哭都忘记了哭。
“兄弟们辛苦了,咱们走!”
为首的男人手一挥,招呼那帮混混走人。
丁远猜测那人就是大力婆娘的弟弟。
他连忙爬下围墙,大步朝前门走。
刚一落地,就被一个人影抱住了胳膊:“嘘!别出声。”
“你是……”
“别出声。”
那人松开丁远的手臂,把脸凑到丁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