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上铺着一张草席。
草席上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
大爷解释道：“现在这天还不冷，等下个月就会给你们发铺盖了。”
“好。”
“对了，从走廊走进去里面有个开水房，你们要喝水可以去那里打。”
“开水房旁边是厕所，厕所隔壁有一间是洗澡房。”
“洗澡房里面只容得下两个人，你们晚上可以排队洗。”
门卫大爷介绍得很详细。
“我这也算是交代完事儿了，你就先安顿下来，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开工了。”
“大爷，那食堂在哪儿？”
吃饭和睡觉一样，都是不可忽略的问题。
大爷摸摸后脑勺，为自己差点儿忘记了这事而微微有些惭愧：“哦，你看，我差点儿把这个忘记了。”
“食堂就在对面，你瞧那儿有一座矮房子，那就是你们临时的食堂。”
“只有一个女人负责食堂的一切，她是你们工友的媳妇儿。”
“等三餐到饭点了，你进去里面拿个盘子自己打饭菜就行。”
“好的大爷。”
丁远心里想着，这和学校的食堂不太一样。
学校食堂是要买饭票和菜票，并不能想吃什么打什么。
得看自己的钱有多少？饭菜票有多少？
不过，这样已经非常好了，有地儿住、有饭吃、还有工作。
“那行，你收拾收拾，我先回公司了。”
“大爷，您慢走。”
等门卫大爷一走，丁远就把包里的毛巾和牙缸、牙刷都拿出来。
他看了看，宿舍里连张桌子都没有。
其他工友都是把毛巾晾在墙上的绳子上。
牙缸、牙膏、牙刷等用品都摆放在草席靠墙的一头。
难怪屋里霉味很重，这些每天都要洗漱的东西，带着湿气摆在墙头，能不潮湿吗？
他坐在草席上，双手碰到草席感觉有些发霉。
他低头一看，草席上长满细细密密的白毛。
从小到大跟着父亲干净清爽惯了的他，忍住内心的不适立即起身。
他把草席搬到开水房，先用冷水把草席铺在干净的地上洗刷了一遍。
确定那些长着白毛的霉菌清洗干净后，再用了一壶开水冲泡。
然后围在锅炉周围烘。
趁着烘草席的空档，他又回宿舍把扑草席的地面洗刷了一遍。
再找来一块干抹布把地面擦干。
打开门，风正好对着这块地面吹。
丁远这才满意地回到开水房。
由于锅炉温度很高，烘了半个小时，草席已经干透了。
丁远用手摸了抹，确定草席已经干了，便收起拿到宿舍铺好。
自己住的地儿总算是收拾得满意一些。
他躺在草席上，头枕着背包想着自己的将来。
原本打算安顿好后就去火车站饺子店，把自己有工作的事告诉雄鹰和亮子。
可是今天实在是太疲倦了。
还考虑到怕被那帮二混子遇上，他们又会去熊英店里找麻烦。
或者被他们跟到这儿来，恐怕到时候真的走投无路了。
这家果品公司虽说是在城南。
但地点比较偏僻，周围都是菜农的菜地，想必没有闲人会来。
二流子们更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于是，他干脆决定暂时不去火车站告诉熊英和亮子。
等自己在这儿做稳了，休息的时候再过去一趟。
接下来。
他安稳地做了三天，整个仓库的工人就属他最勤快。
上千平米的仓库里，堆满了从各个乡镇拉来的笋干。
有的工人专门挑选笋干，按笋干的等级分类。
有的工人专门把笋干打成捆。
有的工人专门扛包、装车。
这扛包和装车是整个仓库里最苦最累的活。
每一捆笋都是七十斤整，一般的人根本徒手难以将一捆笋扔上大货车。
丁远就被派了这份最重的活，一天到晚都在扛包装车。
他也一直纳闷，这笋干为啥不是一捆五十斤？或者一捆一百斤？
难道这七十斤有啥讲究？
他问了这里的其他工人，他们谁也说不清楚。
丁远也就放弃了探索这个问题，默默地工作着。
但是。
不是他想安静工作、勤快工作就可以。
就有人偏偏不让你安心。
正应了他在小说里看到的那句话：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是个啥玩意儿？
那就是鱼龙混杂、人心难测的圈子。
那就是一方小社会。
在这果品公司的笋干仓库里也不例外。
丁远做到第三天的时候，发现这些工人也有派系。
别看一共只有一二十人，但却被工人们私下里分成了三四个派系。
唯独丁远任何派系都不是。
刚上班的那天，他是每个派系争抢的对象。
工友们对他表现得特别的友好、热情。
但由于他对谁都态度很好，对谁都热情地笑一笑。
一整天更是从不多话，默默地扛包打包没有要站队的意思。
因此。
那些派系就觉得他是个很难争取到的人。
既然难争取，那就有可能会是自己的敌人。
争取不到自己的阵营来，那就是自己的敌人。
于是，短短的三天下来。
丁远隐约发现自己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
他在内心琢磨，是不是自己太勤快抢了他们的活儿？
因为毕竟扛包之类的活儿都是计件算工资。
他为了多挣钱，加上自己手长腿长扛包走得也快，每天下来他能比其他扛包的工人多扛上一二十捆。
也就是说，要照这么算下去吗，丁远每个月能多拿二十多块钱。
这能不令工人们嫉妒恨吗？
第四天傍晚。
丁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里。
他从墙上取下自己的毛巾走进洗澡房，打算洗个脸再去吃饭。
可是洗澡房里却有人。
于是他只好站在门外等着，一直等到天黑了。
大家都去食堂吃饭，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
丁远只好敲门，边敲边问：“请问，里面的大哥洗好了吗？”
没有人回应。
他又问：“有人在里面吗？”
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他心里腾起一丝担心，难道里面的人晕倒了？
门的上方有一截是空的，平时充当窗子透气用的。
好在丁远个子高、手长，他从空处伸手进去，拨开了里面的门栓。
打开门一看，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而自己自己却在门外傻傻地等了一个多小时。
他这才意识到，是有人故意捣鬼。
难怪他在这里等的时候，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工人，都带着嘲讽的冷笑。
无奈，他赶紧洗了脸，赶去食堂吃饭。
因为要是大家都吃完了，食堂的那位大嫂就会把剩的饭、和剩的菜倒进泔水桶。
他匆匆赶到食堂的时候，工人们已经都吃完走了。
他们习惯吃完饭之后上街去溜达。
所以丁远一路过来都没有看见他们。
那位工友的媳妇儿，正在把小半锅的剩饭往泔水桶里倒。
丁远一边大步的跑过去，一边喊道：“大嫂，我还没有吃饭！”
那女人停下了动作，惊讶地问：“啥？你还没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