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相信你。”
丁大喜搬了一把矮凳坐在丁远身边。
“爸,您相信您儿子就够了,我是那种会嫉妒别人有的人吗?”
肖兰花这个女人,两面三刀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可是没想到,明明是她冤枉自己偷钱,现在竟然说他是嫉妒肖阳买自行车。
这事儿丁远不能忍。
他把前因后果全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父亲。
还把这十年来肖兰花对自己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做法说了出来。
丁大喜听得气愤不已。
“孩子,爸一直以为你妈她只是脾气不好,不知道她背地里是这么对你,你为啥不早点告诉爸?”
“我怕您不相信我,更怕您和她吵架。”
丁远矛盾地看着父亲。
以父亲的软糯脾气,吵起来只有挨她骂的份儿。
“爸相信你。”
丁大喜强压下怒气。
儿子还要去复读,需要静心复习,目前他还不能和肖兰花闹翻。
免得她三天两头趁他不在家又虐待儿子。
“只要您相信我就好,爸,我问您,咱家有余钱吗?”
“有,但不多。”
“有多少?”
“可能也有五六十块……吧。”
丁大喜也不太确定。
但绝对不会超过这些数。
虽然是肖兰花当家,他挣的钱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五六十块钱?”丁远愣住了。
这么说,肖兰花那些钱不全是父亲的?
一部永久牌全包链自行车,少说也要一百五六十块钱。
这可是很多人家扣除吃喝穿之外,要攒足一两年才能买得起的大件儿。
家里的余钱只够买个车轱辘。
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爸,那肖阳买自行车的钱是哪来的?”
“你妈说是向你村长舅借的。”
“村长不是铁公鸡吗?”
丁远不信。
“唉,人是会变的,村长家的肖勇考上了重点大学,村长可能一高兴就变了。”
丁远听了,难过地低下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追究这些。
连肖勇那种在年级排二百名之后的人都能考上大学。
而自己却落榜了。
“爸知道你难受,但是你要振作起来。”
“爸,我没事儿。”
丁远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
丁大喜抚摸着儿子的后脑勺安慰他。
“你没事就好。”
“这人呐,一生中难免要经受一些挫折。”
“老祖宗说得好,人生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你别灰心,咱再复读一年,明年准能考上。”
“爸……”
丁远难过地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十岁的父亲。
父亲一人扛着这个家有多艰难,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读书的钱全是父亲从牙缝里省下的。
父亲总说,无论到任何时代,人一定要有文化才行。
丁远也特别争气,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一直是年级第一名。
可是到最后,他却以两百分之差的成绩来回报父亲。
他希望父亲能打骂自己一顿,那样他内心也好受一些。
可是,慈祥的父亲丝毫没有责怪他半句。
此刻,他想通了。
他决定今后帮着父亲好好管理家里的那片山、好好耕种山下的那片梯田。
山里人靠山吃山、靠田吃田。
他家的山和田虽然不是村里最好的,但种出来的粮食能解决温饱,山上挖的笋还能卖些钱。
他相信,人只要勤劳就会过上好日子。
他不想让父亲一个人受苦受累,他要扛起这个担子。
“爸,我不想复读。”
他鼓起勇气说道。
“你说啥?”
“你不想复读?”
丁大喜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
他心疼地说:“孩子,我知道你是担心学费的问题。”
“学费的事你不必担心,爸已经想好了。”
“爸……”
“前阵子城里来了一个收购开仓笋的外省人,爸运一车笋进城去卖就有钱了。”
丁远一听,站了起来:“爸,我不同意!”
现在才七月底,这个时候的笋价低得不能再低。
那么好的笋现在就扒出来卖太可惜了。
笋的热销季节在冬季,到那时再开仓晒笋,能卖到比现在高五六倍的价格。
“小远,你的前途比笋重要。”
“可是爸,我的前途没有您重要!”
丁远扶着父亲的双肩,企图要说服这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
他不想父亲一个人辛苦。
“爸,复读不一定就能考上,我已经失去信心了。”
“能,你一定能,老师在电话里说了,要不是高考那几天你发着高烧,这次你就考上了。”
“都怪爸没能进城去陪你高考……”
父亲的声音哽咽了。
7月7日到7月9日这三天,他正在田里帮人锄禾挣钱。
为了能在这两个月挣到儿子上大学的钱,他没能像其他家长那样,进城去陪儿子参加高考。
“如果那几天爸去照顾你,你就不会生病。”
“爸,这不怪您。”
丁远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一直没有把自己带病参加高考的事告诉父亲。
就是不想让父亲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害怕父亲自责。
“小远,跟爸回家去,这个暑假你就安心在家复习,学费你不要担心,爸有办法。”
“家里的农活也不用你管,爸都已经干完了。”
丁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知道父亲是不想他出门去面对那些冷嘲热讽。
在家复习只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台阶下。
但是,他不会再回到那个家去。
“爸,我想住在咱们家这个老屋里,这儿安静。”
他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丁大喜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等爸卖了笋拿些钱来,你想吃啥自己到供销社去买。”
“爸,您别卖笋,留着冬天我和您一块儿晒干了再卖。”
丁远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你堂叔找爸还有点事儿,爸先去看看。”
“爸,我做着饭呢,您一块儿吃吧?”
“不了,你自己吃,夜里关好门。”
丁大喜说完,就匆匆走了。
见父亲走得那么急,他信以为真。
深夜。
丁远刚躺下,就听见院门被人砸得震天响。
这个时间电站已经关电了,他翻身下床点燃煤油灯:“是谁在敲门?”
“丁大喜,你个没良心的,你现在连家都不回了你啊?”
门外传来肖兰花骂骂咧咧的声音。
父亲还没回家?
丁远心中一惊,本不想开门的他,立即提着煤油灯打开院门。
“丁大喜,你想抛下老娘,老娘跟你拼了!”
肖兰花右手举着一块石头扑了进来。
丁远连忙闪到一旁,就着灯光冷冷地问:“我爸没有回去?”
“你爸呢?叫他出来!”
肖兰花看都没看丁远,怒气冲冲地往屋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