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汝城的门,岳青思借着行进间帘动窥伺到了汝城偶然闪现过的面貌,没有阳城那般的精致华贵,但却是具有它独特的厚重爽朗。
她也不知为何会看到时便得出如此感受。
岳青思没有立刻进到都督府,她穿得可不是什么嫁衣,平家早就准备好落脚的地方,给了时间和地点叫她稍事休整。
房间里又是一番折腾,她不禁想着,当初在县公府那般早起开脸抹粉的意义是什么,叫她遭两回罪?
或是到了汝城,或是因为这一路上岳青思对于县公府人的冷落,妆扮时一个个居然都是说着漂亮话,七嘴八舌的还真营造出大喜的气氛来。
岳青思暗道一声可惜了,拍马屁都拍到马腿上,这场所谓的喜事,和她们所想的,截然相反。
岳青思瞧着铜镜里模糊不清的脸,唯一的欣慰便是,她的婚服没有采用白色。
“白縠、白纱、绢衫,并紫结缨”,可是上层权贵世家,甚至是皇家婚礼的配置。
最后戴上帘面,没有戴盖头的打算,她避开旁边仆妇产妇的额手,双手和在腰间,挺着腰抬着头迈出房门,对上门外已经等着的平丰烨。
他跟着换了一身越发内敛却不失精致的玄衣,领口腰间皆是绣金,平丰烨伸开手,岳青思看了他两眼,将手交付在他手里。
她这个婚,成得也是十分乱七八糟了。
都督府早已经盈反沸天,从进门开始,府上便张灯结彩,红绸在府上随处可见,岳青思目不斜视,只是余光看到都督府门口时,还有心思同县公府比较。
得出得结论嘛,论精致富贵都督府自然是比不上,但就如同汝城给她得第一感受一般,都督府同样厚重又鲜活,极为矛盾。
“别怕,父亲和母亲不会为难与你。”
一片喧嚣之中,耳边听到这番话,她微微转动颈首,只能见到平丰烨线条完美的侧脸,用来当作漫画人物的侧脸素材,绝对能迷倒不少人。
她轻轻勾唇,细声道:“我不害怕,多谢。”
新人拜堂已经是傍晚,具体的时间岳青思并不分明,只是看到厅堂里许多完全陌生的面孔,她扫过一眼便沉静地收回,记不住。
转而看向高堂之位的两人,平大都督和她想象的一般无二,彪悍健壮,蓄着并不长的胡须,眼神囧亮,此刻或许是因为儿子成婚,眼睛里带着明显的喜色。
但平夫人却是叫岳青思意外,哪怕穿着喜庆的服饰,岳青思一眼便看穿她此刻有些外强中干的气色,瞧着,身体似乎有些不太好。
平夫人像是一株需要精心娇养的名贵花,被移栽到黄沙遍布的西北,此刻还能绽放着,足见养护之人的用心,以及花株本身的顽强。
岳青思回过神来,按照指引,和平丰烨上前进香跪拜,叩首,再扣神,三叩首。
再然后才是三拜。
拜天地!
拜高堂!
两人面向而立,对视一眼,夫妻对拜!
送到房间,岳青思早就忘记这九曲十八弯的路,只记得他们住的院子叫做景梧院。
折腾下来,她总算是坐到了床上,在心里暗自叹气,明明清晨还在抱怨整天坐着,到了晚上,没想到又觉得自己早上还真是有些不识好歹啊。
房间里自然不可能只有她一人,只是不知道平丰烨如何安排,居然在她进府之前,将从阳城带来的人全部不动声色的拦下,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大公子的手段还真是没有夸张,她居然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喧闹和求情。
“少夫人,这是大公子特意嘱咐送来的,您一路舟车劳顿,大公子心疼少夫人呢。”
岳青思看向说话的丫环,不由露出一抹笑容,长相如何说呢,反正就是会叫人第一时间想到圆溜溜。
并不是她长得丰腴,只是眼睛圆溜溜的,脸蛋圆溜溜的,加上一双讨喜的笑容,真就透露出一股喜意。
“好。”
旁边的丫环跟着上前来,“婢子先伺候少夫人简单净面。”
岳青思瞧着,还真是一动一静。
“嗯。”
她简直像是个简单的说话机器,反正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安静沉稳的丫环手巧动作利落,岳青思只需要坐在那等着她净面就好,同时还换了身简单轻便的衣服。
换衣服时她心中默默松口气,丫环的一言一行都是根据平丰烨的指示来,这两人自然也是他放在她身边的,既然如此,都换了喜服,意味着是不会出现叫人尴尬的闹洞房缓解了。
只不过,岳青思对于平丰烨在大都督府的威望还是低估了,连他爹都没法镇住他,一群叔叔还有堂弟什么的,更加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闹洞房?前院稍微多灌酒都不敢,更何况是来闹他们心黑手也黑的大哥的洞房,再借个胆子那都是不敢的。
报仇完全不需要隔夜,立马就能把他们吊起来抽。
丰州多战事,平丰烨这个大公子于丰州百姓来说是暂代其父之职,对于都督府的兄弟而言,那就是早当爹,抽起来完全不在话下。
简单吃了些东西,岳青思便停下来筷子,这会儿的吃食还比较粗糙,烹饪方式更是简单,味道没有好到哪处去。
“你们叫什么?”解决完肚子问题,岳青思开始看向两个站在身前的丫环。
“婢子春蝉。”这是安静沉稳的。
“婢子夏喜。”这是长相自带喜味的,还真是应景。
岳青思瞧着两人,两人规矩倒是挺好,“你们之前便在院子里伺候?”
春蝉低着头冷静回道:“回少夫人,婢子和夏喜之前在内院伺候,只是之前内院空虚,还是此次少夫人到来,婢子们才被调到这来。”
岳青思满意地看着春蝉,倒是个聪明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但这是平丰烨送过来的,只要是没有坏心思,她总不能将人赶走。
也会说话。
“春蝉,夏喜,你们这一批还有其他人?”这名字取得便像是四个一批的,春夏秋冬,不知道其余两位又是什么模样。
显然两人之中春蝉居首,夏喜也没什么不满,甚至她还看到她轻轻地松了口气,简单来说,好似同组人被老师抽查,没有复习也没预习的小废物看着自家组的学霸被抽查,放心的心态。
“少夫人说的是,只是两人未曾调到景梧院。”
至于原因嘛,主子没有问,春蝉自然不会当这个嚼舌根的,岳青思初来乍到,连人都认不全,更不会去主动打听丫环之间的爱恨情仇。
丫环也是个难当的职业啊,到哪都避不开职业竞争。
接下来岳青思没有再询问,不用操之过急。
春蝉和夏喜安排人将屋子内简单收拾,安静地站在屋子内,安静到甚至都在有意控制自己的呼吸。
至于今日的新娘嘛,岳青思开始坐在那发呆,只不过没有人敢直接打量她而已,否则一定会看到她的双目无神。
烛火在慢慢地燃烧,屋子里最大的动静,竟然是烛火燃烧的声音,‘劈里啪啦’的细碎声在此刻的静谧之中尤为明显。
“大公子”
外头的声音叫发呆中的岳青思回过身来,来者是谁自然不用多说,她不需要动,只是坐在那。
春蝉和夏喜不敢抬头,只是行礼换了声大公子,便主动地离开卧房,将这片空间留给新婚的二人。
只可惜,两个在今日拜堂的新婚小夫妻之间的氛围,和他们想的南辕北辙。
岳青思见屋子里没人,站起身来,“大公子。”
平丰烨见她洗干净,素面朝天,别的都没注意到,第一时间看到的还是她的眼睛。
“你若是不习惯她们伺候,直接将人打发到屋子外便是。”
平丰烨看到她在丫环出去后陡然活泛起来的气氛,才如此说。
岳青思摇摇头,“今日情况特殊而已,总不好我才到都督府,第二日便传出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平丰烨深深地看着她,岳青思不躲不闪,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像是提前丈量好的尺度。
“明日你便开始管理景梧院,下人的身契会送到你手里。”
岳青思嘴角的弧度这才扩大,“多谢大公子,不过不需要劳师动众,左右我不会在都督府待太长时间。”
这可是提醒他,别拜了个堂就把答应她的事情忘记了。
平丰烨自然知晓她的用意,没有愤怒,没有要敲打控制的意思。
“不管住不住景梧院,总归你现在是都督府的少夫人。”
岳青思没有接这话,反而是直接问道:“大公子,接下来?”
两人反正是协议式婚姻,那从交杯酒开始的某些流程就可以省略了。
只不过,她不知道晚上如何安排而已,他离开内院的话,下人的舌根肯定是要嚼的,而且她不知道,平丰烨和她之间的这份约定,知道的人多不多,她又需不需要隐瞒。
“我睡外间的榻上。”平丰烨显然早就安排好了,“之后,还需要岳小姐对外帮忙掩饰一二,家中,只有父亲母亲知晓一二。”
她明白了,大都督和平夫人知道的不多,其他家里人更是不知道两人的貌合神离,哦不对,按照现在两人的外貌条件来说,应该是貌不合神也离。
“我知晓了,有大公子的威望在,想必不会有人那么不识趣。”不过,她得先给他心里交个底,“只不过,日后若是有人蹬鼻子上脸,我说话可能会一点点尖锐,甚至是不好听。”
“…无碍。”从平谷嘴里了解到她的一些事迹,他并不有多意外。
俗话说,一而再;
“还有一事,我与大公子既然约定好,那,不知道大公子在外是否有什么红颜知己?若是有的话,劳烦给我个名单,日后要是不巧遇上,我总归知道如何应对。还有,大公子喜欢什么式样的,我也别因为不知情而拒了您的姻缘。”
平丰烨看着她,心里却甚是奇怪。
两人的新婚之夜,虽然是假的,但新娘当着他的面来问这些,总归叫他心生古怪。
“没有,我无红颜知己,女色方面更加没有兴趣,任何假托女眷之名,都是假的,还得劳烦岳小姐帮忙处理拒绝。”
岳青思却是被他那句女色方面没有兴趣惊到了,一双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在平丰烨怀疑之前收回。
“好。”她装作没看到他眼中的怀疑和审视,刚刚脑袋里想的东西,绝对,绝对不可以叫他知晓,“那日后,我在丰州怕是逃脱不了一个悍妇的名声了。”
平丰烨闻言笑笑,转而认真道:“丰州,适合顽强泼辣的女子生存,娇贵的名声在此处,并不是什么美名。”
本意自嘲打趣的月清司岳青思慢慢收敛笑容,微微垂眸,“大公子好气度。”
若是一直能保持如此就好。
将事情定得差不多,她心中便安心许多。
至于庄子得事情没有催促,总归他瞧着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弄好之后自然会通知她,不用那么着急。
况且,她总归还是得在都督府待上一段时间,总不能今天嫁过来,明天就搬出去,徒惹人是非。
“不知道,大公子给我找了个什么理由?”按理说,她作为长媳,现在中馈是由几个婶娘共同掌管,她嫁进来收拢倒是名正言顺。
顺带说一句,平夫人当年年轻之时可是不单单掌管中馈,军中的事情甚至都要操劳,跟着大都督操劳,加上生育第二子时时局动荡,彻底坏了身子,这才将事务交出去。
倒也算的是是果断,没有死抓着中馈,活着自是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需要理由。”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是再一次叫岳青思情绪波动。
不得不说,还真是,自信得叫人心生羡慕。
“大公子好本事。”她不带任何阴阳怪气的说,“既然如此,我也与大公子交个底,我对于种地养畜方面有些兴趣,做的事情可能会,上不得台面甚至是无用,到时候,还望大公子别和我计较。”
平丰烨意外于她的坦诚和行为,“无碍,你是我娶进门的,不会有人敢在你面前非议,若是有,你也无需顾忌,打你的脸,也是打我的脸。”
岳青思闻言眼睛一亮,这句话她喜欢。
聊完后两人一个里间,一个外间,连同床异梦都算不上。
只不过,燃烧的红烛两人都未曾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