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愣愣地点头,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脚步轻柔地走到门边,拉开眼前的乌木房门。
这样的平静里,劳托男爵突然开口:
“祝你安睡,罗亚,不用过于担心,我们会解决好一切的。”
扶着门边的罗亚被查理斯的话拦住,微微颔首回应道:
“也祝您晚安,仁慈的男爵阁下。”
身子已经出了门,罗亚突然回头,说道:
“男爵大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找到了那件物品,那事情就算结束了?”
“理论上是这样。”查理斯露出一抹笑容,略显古怪的笑容。
罗亚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顾不得放松,连忙追问道:
“理论上?
“是的,罗亚,仅仅是理论上的。事关那个领域和那个层次,总是充满了未知的、无法理解的、让人拒绝去相信的事情。”查理斯温文尔雅地看着罗亚的双眼道,“它们的出现、持续和结束,大多数时候,并不受我们控制和预测。”
“比如呢?”
昏暗宁静的房间里,查尔斯站在桌边把一块方糖放入了陶瓷杯中,小勺子轻轻搅拌。
端着骨碟的男爵品了一口醇厚的萨尔维厄卡法,也就是类似于咖啡的贵族饮品。
“当我们以为事件已经结束,一切都回归正轨以后,它总会以一种扭曲的、惊悚的方式再次降临。”
“曾经我们只用了两名‘火种’级的非凡者,加上军队的配合,顺利地解决过与这次类似的事件,当时我们已经确认那座村庄没有了‘腐化’的存在,干干净净得就和太阳蒸发了水洼一样,没有人会再受到伤害,也没有奇怪的痕迹。”
“在十年间,那次事件的幸存者们都过上了健康、美好的新生活,王国对他们不幸遭遇的补偿足够他们温饱地过完一生。”
说到这里,查理斯·劳托笑了笑道:
“真像是一场长梦,醒来时发现自己仍然身处阴影。就在去年,每一个幸存者,不论是家庭美满还是妻离子散,不论是功成名就还是流浪他乡,他们都死了,自己把自己的皮完整地剥了下来,然后裱成了画挂在墙上。”
银色波涛般的月光照入,披洒在查理斯·劳托身上。
此时此刻,这位男爵看似自嘲又冷血的笑容让罗亚觉得瘆人,说不出的诡异,和之前贵族风范的查理斯大相径庭。
“自己把自己的皮给剥了……”罗亚无声地吸了口气,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罗亚脑海中无数想法像是海豚跃出海面,又纷纷落下。
难言的安静里,只有壁炉里柴火偶尔的噼啪声。
“我送你上去吧,罗亚。”查理斯放下骨碟,理了理挂在腰间的贵族细剑。
罗亚瞥到了一眼那把黑夜配色的单手剑,只看到了羽翼般的护手,华丽而优雅。
他收敛住别的想法,拒绝道:
“不劳烦您了”他鞠躬行礼表示告退,俯身时双眼一直注视着查理斯脚下。
劳托男爵也摘下帽子放在右胸,左脚往前伸,轻柔地鞠了一躬道:
“出门左拐上楼,出楼梯以后右手边第一个房间就是。”
罗亚默默记下,没有再开口,恭顺地关好了房门,退出了男爵的房间。
男爵在劳托镇郊外的住所是一个临河的石头城堡,建在河流最宽阔的地方,一道小小的石桥通向河岸,主体是尖顶的建筑样式,靠河岸的一边有对称的两个圆柱状塔楼,而靠河面的塔楼与另外两个成三角之势。
黑色的金属紧贴着玻璃围出栅格,加上墙壁上提灯样式的壁灯,构成了一幅幅古典“艺术品”的构图,冰冷与温暖同在,光明和黑夜共舞。
窗外月光还是熟悉的诡异,踩在柔软地毯上,罗亚通过古老的拱门,进入了螺旋状的楼梯。
甫一踏上第一个台阶,罗亚突然汗毛直立。
他好像听到了第二个脚步声和自己的步伐一致。
试探着迈上第二层台阶,他感觉到在楼梯里,在昏暗的阴影中,在背后的走廊里,在屋顶的角落,有一双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明明这里只有他自己,罗亚却仿佛身处人群,热闹地和陌生人一起走在这狭隘的螺旋楼梯上。
这诡异的对比,这古怪的感觉,让他肌肉紧绷,寒气从脊柱往上直冲后脑勺。八壹中文網
罗亚把手放在匕首柄上,忍着那种暗地里被打量、被窥视、被跟踪的悚然感,一步步走上楼梯,来到了查理斯说的房间门前。
在进门之前,罗亚又快速回头打量了一眼周围,壁灯的火光平静没有摇曳,没有任何人影。
罗亚拉开门把手,推门而入。
客房没有拉开窗帘,大理石制成的茶几上点着一根蜡烛,将紧凑式布局的卧室蒙上了一层暖色调。
罗亚把自己恢复到了从家里床上爬起来的状态,吹灭蜡烛,然后猛地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被柔软的织物包裹,他现在不由得放松身心,找回了被打断的睡眠。
身心被疲惫浸染的罗亚很快就进入了安宁。
……
又是一个无梦之夜,醒来时已经不知是否日上三竿,冬日高悬。
罗亚从床上爬起来,按照早起推开窗户迎接森林清晨的习惯,去到窗边把帘子一把拉开。
然而摆在他眼前的是一面结结实实的大理石墙壁,严丝合缝得像一整块巨石切割而成。
刚刚起床还有点迷糊的罗亚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他无奈地敲了敲墙壁,冰冷坚硬的手感让他确信这不是空心的石头。
为了保暖和除湿,城堡墙壁都会挂上毯子,用薰衣草等有香气的植物铺在地毯下面,因此罗亚每一步走起来都像是陷进棉花里。
卧室里面有洗漱用的方形石头水盆嵌在墙上,旁边的地面上放着水桶。
牙刷是精削的木头棍子裹着细细软软的羊毛,而水桶里飘着花瓣,刷牙的时候感觉嘴里芳香四溢。
不愧是奢侈的贵族生活,就是不知道这个城堡没有庭院来打井,活水是从哪里来的……
为用河水灌溉农田的耕种工作作出一点贡献以后,罗亚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站着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是在城堡里观光,还是就在房间里等待男爵召见。
恰好此时,卧室的房门被敲响,罗亚快步前去打开了栓动门锁,并且拉开了门把手。
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昨天断后的治安官,亚岱尔·好尔德。
他还是那一副甲胄,只是因为战斗,钢板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强酸腐蚀过一般。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亚岱尔嗓音如故,证明他并无大碍,“男爵召见,帮助我们从你身上找到线索的贵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