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平淡的一个自然日。
星际文明中的生活并不比得以和谐状态为发展目标的地表级文明,柯雷斯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物欲横流,生活系数极大的差距,或许这种穿梭于星际中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争渡,坐着破破烂烂的飞船,来往于港口和地外行星之间收捡太空垃圾为生,和军国制度文明中那些可怜的老人有什么区别?
或许在那些原始文明看来,九天揽月,从太空城起航,成天跳跃在不同的行星之间,是一种伟大,但是在他们这种人看来,这不过是一种苦工的劳役罢了。
柯雷斯作为查尔斯文明中社会底层的“老鼠”,贸易港的庞大港口不是为他这种飞船而准备的,臃肿落后的太空船甚至不具备亚空间折跃引擎,只不过是一种简单的核聚变电池,让这个“垃圾车”在行星之间往来,收集着一些底层人民才需要的资源。
诸如碳纤维管、铀燃烧棒或者离子致幻剂等等都是贫民窟里畅销的商品,醉生梦死的瘾君子和干一天赚一天的底层平民是这种垃圾堆里面常见的生命,完全不限制于种族和文明籍贯,只不过还是以查尔斯文明的本地种族为主。
庞大的贸易港给这个没有生命星球的恒星系带来了生命的气息,但是同样的,在庞大的体量之下必然滋生着阴影,柯雷斯就是以收集和贩卖低等生活必需品为资金收入,有时候还会涉及一点点违禁品。
近些年来经济萧条了许多,生意非常不好做,这个小团队往往需要冒着以前成倍的风险去收集那么一点点材料,但是在通货膨胀之下,这种材料往往卖出了以前十数倍的价格。
经济体系的失败就好像击鼓传花一样,起码现在还没有轮到他们这种黑白两道都占的小商人头上,柯雷斯明白在查尔斯文明中自己的生意总会被上层垄断打压,但是在转移自己的谋生老窝之前,他还打算再捞几笔。
“嘿,伙计,今天打柴来的东西不错吧?”
脸上混着疤痕的蓝皮肤壮汉在舰船接驳时向着柯雷斯问道。
柯雷斯就像他这个阶层的通常习惯称作的名字一样,身形佝偻,肌肉萎缩,看着就像一只年迈的老鼠,凭借着偷黄油罐子时澄明的小智慧,透露出一种狡黠的目光。
他年纪不算大,是查尔斯文明的本地居民,但是年轻的时候不小心犯了个事儿,导致他即使付出了所有的家产,也只是换得一定的减刑,从星际监狱出来以后,他就开始在底层混日子了。
“保准的老货,成色倒是水嫩的很。”
两艘鼓鼓囊囊的破烂太空船接驳,舰桥凑在一起,柯雷斯老朽得跟树皮一样的手拍打着小型集装箱,固态氮冷却着里面的生物。
这又是一桩违禁的生意,在灰色地带疏于管控的时候,底层贫民窟对生活资源的需求被垄断的同时,他们这种底层老鼠也就只能靠着这种走私生活,赚到油水够足的外快。
从那种自诩冒险家的上家那里接手,柯雷斯冒着电解刑罚的风险,把这种名叫达尔拉星彩兽的生物从另外一个偏远的恒星系运到了自己老巢的贸易港,找到了下家接手,也就是面前的蓝皮肤壮汉。
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了,这种稀奇古怪的小生物很受那些纸醉金迷的富豪喜爱,这种黑色产业链涉及了很多方势力,他也不过是在黑色羽翼庇护下谋求生机的黑手套。
大部分时候贸易港的治安队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种地外星系的走私又不会威胁到他们的职权,那些小宠物也不在泛宇宙文明体系条例的严格保护之下,对于整个贸易港的治安来说无伤大雅。
作为老道的中道贩子,柯雷斯早就拆除了这艘老船的所有信息记录设备,甚至包括了航行日志系统,干这种掉脑袋的活儿,哪怕是陪伴了这么多年的船,也总有舍弃的时候。
这次交接非常顺利,蓝色皮肤的壮汉没有多说什么话,就把装着小生物的箱子搬到了自己的船上,后续的转手和售卖就不柯雷斯什么事情了,他要的钱已经及时到账,在黑色领域中周转了好几圈。
两艘太空船就像路灯下的阴影,在贸易港同步航行到矮行星背面的时候,从太阳的光芒中分离,就像繁殖任务已经完成的鸟雀,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柯雷斯早就习惯这种触及一下就分别的日子,从底层平民窟爬出来的人都知道,与对方的再见,很有可能就是一辈子不见,干这种谋生的活儿,不管是老老实实被剥削,还是被执法组织逮到,最后总会是生命走到罪孽的尽头。
谁又能说,这种日子不是一种对生活的妥协呢?生活在阳光下的优雅绅士也不一定比他们这些下水道的霉菌干净多少。
貌似又是一次安全的交易,老奸巨猾的柯雷斯必然会在行星跳跃中改变自己的舰船标识,就像换一个牌照一样,仿佛每一单完成的盆满钵满之后,都是新的自己。
来来往往在贸易港重力场中停泊的舰船中间,老旧的纯金属飞船自顾自地远离了正规航道,在一个不起眼的平台降落,等离子火花朝着焦化地面喷射,颠颠倒倒地落地,算是这个老迈的飞船一次平稳的着陆。
这个贸易港的货物吞吐量很大,以至于衍生出来一系列配套系统,在过去的很多自然年里,这里发展壮大成了一个蚁巢,就像肿瘤一样扩散,让文明的病态血液在不同种族划分的生活区之间流通。
老柯雷斯悠悠然抽着烟走下船,这种电流刺激的成瘾药物让他的类人脑袋跟冒蒸汽一样,棱角分明的颅顶神经组织发出淡淡的可见光脉冲,周围一些在黑暗中窥探的目光缩了回去。
这笔单子让他这把老骨头可以快活一阵子了,听说最近埃布尔人新进了一批角斗士,看着那些星际奴隶在无重力泥潭里面撞来撞去,柯雷斯这种老油条可以用内部消息下注再赚它一笔。
等到他周周转转到贸易港表面的时候,还没等他跟角斗场门口的老伙计打个招呼,整个星港的震动让冒着电火花的烟头掉在地上,老柯雷斯疑惑地把手抓在电磁枪上,随时准备反击。
大量的非固定物品悬浮起来,就好像星港的重力场失效了一样,他自己也飘在空中,咒骂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打砸的声音,街头没有任何冲突的征兆。
又是一波震动,老柯雷斯一把年纪感受到了太空悠悠球的体验,基本像是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整个星港都在远离熟悉的矮行星天幕,那颗星港城区头顶遮天蔽日的红褐色地面在飞速甩出视野。
柯雷斯在大气环境中的最后一眼,就是抬头看向星港像个石子抛向的目标,那个突兀地违背了常识出现的天体,陌生得让这只“老鼠”跟第一次爬出地面看见阳光一样。
“该死……”
话是来不及说完的,在这个翻滚破碎的过程中,一根钢筋直接贯穿了柯雷斯的肺腑,而喷出的蓝色鲜血在空中凝结成一片霜雾,这里的温度在急剧下降。
太空背景下,星港在引力场中抛飞的目标,正张开蜂群一般的花苞,狰狞的虫群舰队迎接着自己的第一餐。
杀戮,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