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二十两,李氏总算是开了柜子舀了点儿杂粮面出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李氏嘀嘀咕咕,发狠地将一小碗杂粮面塞给何氏。
何氏顺手就给了身后的季氏。
季氏挺高兴,家里老虔婆把持着粮食,她就认为的手能沾染粮食,谁在这个家的地位就高。
弟妹愿意让着她,她就觉得弟妹何氏是个好人。
于是季氏乐呵呵地拿着渣浪面就去灶台,找了个缺口的瓦盆儿倒进去,又把墙角簸箕里装着的野菜拿了许多出来,洗干净剁碎混着杂粮搅和在一起,烧火煮了一个杂粮糊糊。
李氏全程盯着她,生怕她偷吃。
何氏才不陪着这婆媳两个犯傻呢,她去了堂屋,殷勤地给一老一小倒水喝,赔着笑脸打听:“您二位怎么称呼啊?”
“是打哪儿来的?”
“家里做什么营生的啊?”
霍北言赏她一句:“想知道问蒋大哥去!”
何氏:这孩子咋这么不招人稀罕呢?
梁老爷子瞪了一眼霍北言:“小言,怎么跟大婶儿说话的?我看你把礼仪规矩都忘光了!”
“别人不懂礼数?难道你也就能不懂礼数?”
“这跟狗咬你一口,你咬狗一口有什么区别?”
霍北言起身,后退一步恭恭敬敬跟梁老爷子作揖:“爷爷,孙儿知道错了!”
梁老爷子微微颔首:“坐下吧,下不为例!回头抄十遍弟子规!”
霍北言:“是!”
何氏就喊着这爷孙俩你来我往,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
老东西,啥叫不懂礼数?啥叫被狗咬一口?
怎么说话的这是?
“老爷子,小哥儿,饿坏了吧?快吃!”这时季氏将野菜糊糊端了进来放在两人面前。
她盯着冒热气儿的两碗野菜糊糊,直吞口水。
何氏也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
李氏恨不能将碗盯出一个洞来。
霍北言强忍住饥饿,转头就对老头道:“爷爷我们走吧,他们太欺负人了,给咱们吃猪食!”
哼!
这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老太婆竟然还咒蒋大哥死在战场上。
就算是此蒋绍非彼蒋绍,霍北言还是想收拾收拾这帮人。
恨不能用亲儿的命去换钱的人,他坑起来毫无压力。
老头儿叹了口气,在霍北言的搀扶下起身:“嗯,走吧,咱们先回平城。”
婆媳三人一听就傻眼了,连忙都堵在堂屋门口。
两老头顿时拉下脸来:“怎么?你们用猪食侮辱人,还不让走?这是要将我们祖孙俩囚禁在你们家?”
“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你这婆娘,咋能做野菜糊糊给客人吃啊?”蒋福生骂季氏,还不赶紧端走,去灶房重新做去!
季氏委屈,婆母只给了这点儿粮食啊!
“败家玩意儿,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够!”李氏也跟着骂,然后推搡着季氏去灶房。
为了二十两银子她豁出去了!
这一老一小两个王八蛋不好伺候,竟然看不上野菜糊糊!
进了灶房,她重新打开柜子舀杂粮面,想了想,怕又被说是猪食,就狠心舀了一碗白面掺和进去。
哎哟……
心口疼。
她看了一眼盆儿里的白面,菊花似的老脸疼得直抽抽。
将装了面的盆儿往李氏怀里一塞:“赶紧去做窝头!”
不行,不能看,看一眼这心就跟针扎似的。
这时何氏把两个空碗端了进来,李氏瞪大了眼珠子:“咋碗还空了呢?”
何氏忙道:“这不为了证明咱们家不是故意怠慢客人,老二就当着客人的面儿把野菜糊糊喝了,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人。”
她这么一说,李氏就没再说什么了。
事实是,她和老二一起喝的。
先前老虔婆第一次舀杂粮的时候她就知道不成,光看爷孙俩的穿着气度,就不像能吃野菜糊糊的人。
但她不说。
说了就捞不着这碗杂粮野菜糊糊。
粮食是老虔婆舍出来的,打是大嫂挨的,野菜糊糊是她们两口子吃的。
就是这糊糊吃得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开心,脑海中总是萦绕着“猪食”两个字。
爷孙俩如愿以偿地吃到了掺了白面的杂粮窝头。
心里乐开了花儿。
面上却是一副嫌弃。
蒋家人陪着笑脸看他们吃完,也不敢问吃好没有,李氏看着篮子里的窝窝头一个个地进了爷孙俩的肚子,心疼得差点儿没把衣角给扯碎了。
不行,她得去歇着了,她不能看了!
李氏离开堂屋前给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
“那啥,老爷子,乡下地方简陋,我们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您莫要嫌弃,先凑着住一住。”
怕老爷子说屋子是猪圈,蒋禄生就跟了一句:“给二位收拾出来的房子平日里是孩子们住的。”
“行吧,劳烦你们了!”梁老爷子带着霍北言跟着他们进屋,把人赶走之后拴上房门,祖孙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风餐露宿赶路可把他们累坏了。
好在孙芸给他们留的干粮多,不然他们不一定能走到大弯村来。
蒋家人搞得人仰马翻,饭也给人吃了,屋子也给人住了,然而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两兄弟重新下地干活儿,周遭的人围过来问,他们两个才反应过来。
说不出来两人的来历,兄弟俩只能含糊过去。
傍晚一家人齐刷刷地聚齐了,蒋家老头蒋大柱和一大帮孙子孙女儿,都挤在堂屋里,听蒋福生和蒋禄生把事儿说了一遍。
“好好招待人家了?”蒋大柱问。
“白面窝头招待的,能不好?”李氏咬牙切齿地道。
蒋大柱点点头:“招待好就行,三郎你跑一趟村长家,跟村长说说咱们家来了两个客人的事儿。对了,他们叫啥?从哪儿来?”
一家人都摇头。
蒋大柱:……
“哟,这么多人啊,蒋老哥儿你家人丁兴旺,是繁盛人家啊!”
这时梁老爷子带着霍北言出现在堂屋外,梁老爷子走进来跟蒋老头拱手:“老夫梁锦亭,此乃老夫的外孙,霍北言。”
说话文绉绉的,身上穿的是没有补丁的布袄,通身透着一股子儒雅的气质。
蒋老头不敢怠慢,连忙还礼,他这个礼就行得有点大有点局促了。
“梁老爷,霍少爷好,您二位请坐!”姜老头儿请他们坐下,然后局促地站在一边儿小心地问:“敢问二位,我家老三真的要回了么?”
问完,蒋老头儿的眼眶子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