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穷二白的何帅短短几个月能买得起车，除了贪污受贿卖身入赘，王茂江想不到另外的途径。
“我听大志说，他现在普普通通一个月都能拿四百多，多的时候能拿六七百，真的假的？”王茂江舔舔嘴唇：“我代理厂长这俩月，一个月连补助也就开一百七十五。”
何帅倒给问猛住了。
工资是沈会计核算，可他似乎没问过搬家公司工资。
那边是绩效工资，干的多，拿的多。
何帅若有所思：“好像该给他涨涨工资了……”
“啥？还涨？他小子不就是出力气，偶尔修修车嘛？我要是跟你干的话，工资能拿多少？”王茂江忍不住问。
何帅笑了下：“你要能在灿头常驻，住处免费提供，孩子学校我给你找好，媳妇也可以安排在办事处打扫卫生做做饭什么的，工资的话，按照那边来。”
“我听说那边比咱这高点儿。”
何帅想了想：“基本工资一百五，绩效阶梯提成，最低百分之十，最高百分之四十。”
王茂江不知不觉中，把冷饮厅的桌布都给攥皱吧了。
他相信以他的能力，拿到最高档绝不是问题。
“对了，年底还有红包拿，粤省的习惯嘛。”何帅补充。
“我媳妇老寒腿，想去南方——你说准了，可不许变啊！”王茂江激动地差点把杯子碰倒。
何帅点头：“但王哥要干的活，不止销售这一块儿。”
何帅把他要做办事处的设想，以及王茂江需要担负的责任说来，王茂江皱着眉头听完。
虽然他自认不善于管理，但是办事处最多四五个人，比他销售科的人还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那王哥回家跟嫂子商量商量，行的话，就把侄子成绩单给我，我帮侄子找学校。”
“不用商量，我说了算！”王茂江的声音，就像玻璃杯里的冰块那样脆。
跟王茂江的会面，让何帅对麻纺厂的形势有了更具体的了解，所以岳东成的位子也不好坐——如果是当真是干实事的人，需要些时间改变局面。
何帅和岳东成的会面，要看岳东成时间，过了三四天，何帅都快把这事忘了时，岳东成终于给何帅打了电话约他见面。
见面地点，就在麻纺厂厂长办公室。
八月，已经是松江开始凉爽的季节，偶尔会有秋老虎来袭一下，早晚也是爽快的。
麻纺厂院子里的花坛，依旧争奇斗艳，波斯菊步登高扫帚梅万年红开地正旺。
何帅感慨，东北许多大厂还是有共同优点的，比如院子收拾地特别像样，窗子擦地那是特别地亮，面子上，总会比别的地方更仔细些，就跟许多领导一样，中看不中用。
到办公楼，何帅找了几圈，才发现办公室已经从三楼搬到一楼，面积比从前大许多，但布置就很简单，大不如从前魏锋在时。
一排旧桌子上，散放着许多亚麻布，各种粗细、织法，还真是应有尽有。
屋里没有人，何帅翻看一下，这里面有好几样可以确定不是源县麻纺厂的产品。
外面一阵喧闹声，越接近声音越单纯，何帅出门看时，只见一个中年人目光炯炯地过来。
他身穿灰色绸布衬衫，五官舒展，一望便知是个有教养的人。
他的气质有点像方靖波，但比方靖波更有朝气。何帅记得王茂江提过，岳东成父母是曾经蹲过牛棚、后来回到岗位的那一拨人，他也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跟陈铭类似，又不一样，他是辽省人，而非知青后代。
“你就是何帅吧？来来来，里面坐！”岳东成一开口，就给人十分亲近地感觉。
何帅回忆前世，该是不认识这个人，也没听说过，应该是在松江汽车厂平步青云。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岳东成给何帅倒了茶水，主动跟何帅问东问西，一点也不拘谨，时而爽朗一笑，也没有官架子。
何帅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颇有好感。
岳东成知道何帅跟麻纺厂的关系，从何帅开始组建搬家公司，到他离职自己单干，了解地倒挺清楚，想必是王茂江说的。
“我听老王提起，你要在麻纺厂下单了？这我可得先谢谢你，给我工作这么大的支持。”
何帅笑笑，他下单也不是冲着岳东成来的，既然对方愿意这样解读，抬举自己，这顺水人情也得做下去。
“嗯嗯，我还是比较了解咱厂的产品，品质绝对没得说——我用咱厂亚麻布做的帆布鞋，刚在粤省轻工展销会得了金奖。”
岳东成兴奋地“哦”了一声：“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这荣誉又多了一项。”
他指了指一旁的架子，上面都是各种奖状奖杯，就连“门前三包先进单位”的锦旗，都给挂了出来。
上面的灰印，并没因为清扫而消失不见。
何帅怎么看都觉得，摆在产品奖杯前面的锦旗，像是讽刺呢。
岳东成跟何帅聊了许多产品和经营管理方面的事，何帅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岳东成问，他就回答，再深入探讨时，他就说一说自己的见解。
岳东成对何帅也十分惊讶，只不过，他把这惊讶都化为友好，没表现出半分毫来。
上任之前，他就已经了解过麻纺厂分崩离析的全过程，这里面有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就是麻纺厂集体企业“宏远搬家公司”。
他来之后，细致深入调查过事情经过，甚至还专程拜访过庞丽巧，理清这事前因后果后，才想要见何帅的。
一个小机修工，凭借一己之力，让麻纺厂的问题浮出水面，自己也没捞到什么好处，怎么听都是神话传说，直到跟何帅见面交谈，才明白何帅这样的人，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有的人，做事并不全为一己私欲，要怪只能怪魏锋利欲熏心，把何帅走的一步好棋彻彻底底给毁掉了。
两人聊得还算开心，不过很快，岳东成就拿出一份合同，放在何帅面前。
“这份合同我看过，并不符合法律法规，说白了，这份合同是无效的，我要收回生产线。”
何帅一看，那正是自己跟麻纺厂租用保城劳保厂生产线的那份。
何帅无奈地笑了下：“这有点卸磨杀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