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之下，长孙无忌的面上露出困惑。
“照你这说法，家庭联产之法不也是这般吗？”
“不！之前我所说的定额税负，是需要对每块地进行丈量的！”
“打个比方说，若百姓租赁水田，就需要缴纳水田的赋税；旱地则是旱地的赋税。”
“土地贫瘠肥沃，所缴纳的赋税都应有所差别！”
“否则天底下的百姓都去种水田的，那些个旱地岂不是闲置了？”
众所周知，水田的产量效率最高，经济价值也是一等一的。
所以在租庸调制以及均田制支配下的大唐，水田无疑是最为紧俏的田地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秦兄弟说得有理！这水田与旱地的确不能收同样的租子。”
然而，长孙无忌却摇了摇头：“你这法子，有空子可钻！”
秦凡侧目：“什么空子？”
“若是一百姓租赁了一片旱地，随后又将之改造成水田，那他岂不是交着旱地的租子，得着水田的收成！朝廷不是吃亏了！”
秦凡一脸无语：“这朝廷哪里吃亏了？旱地本就是旱地，百姓改造难道不需要出钱出力？”
“再者说，土地可不是百姓所有的，他们只是租赁者罢了！朝廷租出去的是旱地，收回来的是水田，你认为朝廷亏了？”
长孙无忌哑然，确实是他想当然了！
李世民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可以放下了。
按照秦凡之言，凭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每一户百姓都拥有了土地，成为了资本家。
也就不用担心吃不饱饭了。
可秦凡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心头一紧。
“等到百十年之后，人口增长到一定的数量，也不用太过担心。”
是啊！朕怎么忘记了！
若是人口剧增，势必会有百姓分不到足够的田地耕种！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好在秦凡也立刻提出了解决办法：“只要生产力的发展始终比人口增长快一步，百姓还是不会饿肚子！”
“红薯、土豆，以及曲辕犁都是这方面的进步和发展！”
“那些家有余粮的百姓可以将自己的粮食卖给无地可种的百姓，而其他百姓亦可以通过其它百道赚取钱财购买粮食！”
“因为土地掌握在绝大多数的百姓手中，所以纵然是粮商，也无法完全控制整个大唐的粮价，不管怎么说，百姓都能吃上一口饭。”
“而若是现在的局面，粮商完全可以联合那些大的资本家，通过控制粮价来搜刮百姓腹中油水！”
李世民如释重负，端起酒杯，大口饮下。
然而，秦凡的话却还未说完。
“等到未来各行各业发展到一定的阶段了，便可以废除农业税，彻底解放百姓！”
“噗！”“咳咳！”
李世民瞪大了双眼，嘴里的酒尽数喷出，甚至因为太过震惊，还呛到了。
而对面的长孙无忌则是以衣袖抹了抹满脸的酒水，然后站了起来，一掌拍向桌子，怒斥道：
“你这是要掘了大唐的根？”
也无怪乎两人如此神情。
毕竟在他们看来，农业是天下的根本！
李世民亦是冷冷道：“若废除了农业课税，朝廷的收入哪里来？你的俸禄又哪里来？”
秦凡满不在乎道：“农业不课税，但其他百业可以课税啊！”
“就比如我这万年县的商税，抵扣掉原先的苛捐杂税，剩余的还足够用来搭桥修路，兴建私塾，这不比农税多多了？”
“而且我说的是将来时机成熟，百业兴盛发展！现在还没到废除农业税的时候！”
李二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他还是不认同废除农业税之举。
“秦兄弟，虽然你的其他想法颇有见地。但在废除农税这一块，我还是认为你有失偏颇了。”
秦凡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愿闻其详。”
“老孙的话，虽然偏激，但不无道理。农乃百业之根。”
“若是舍弃农业，转而向其他百业收税，那不是舍本逐末？”
“譬如商业，根本无法为大唐创造财富！但农业可以。”
“至于手工业，无非只是农业的附庸罢了！”
秦凡也不意外，这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思想观念。
当然，这也和生产力和科技技术的发展程度息息相关。
若是李二能够见识一番现代那一幅幅高楼大厦林立、工厂烟囱滚滚的场景，也就不会这么说了！
当然，秦凡也明白，自己这样空口白牙同他们说，他们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如果告诉李二他们：工业的产值会超过农业数倍。
对方无疑会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秦凡：你没发烧吧，要不让孙思邈为你看一看？
“等到了将来，你们就明白了。农业税那点钱，相较于商业无疑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说罢，秦凡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今日谈兴已尽，改日再聊。”
李二也知道，要改变秦凡那偏执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做到的。
不过今夜得到了曲辕犁的这一神器，又有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一新的制度，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秦兄弟，这曲辕犁的图纸……”
“你若能弄得到铁，拿去便是。”
“若是没有办法，也可以将此图纸进献给朝廷，不过别将我的身份透露就是了！”
讨到了图纸，李二便心满意足地提出告辞。
……
朱雀大街。
“陛下，真要采用那小子所说的制度？”长孙无忌这般问道。
他也知道这一制度比起现如今大唐所用的均田制以及租庸调制而言，无疑是一种进步。
但问题是，若要推行此法，必然会受到重重阻力。
别的不说，五姓七望就绝对不会轻易认同！
别说是五姓七望了，就是在朝堂上提出来，就会遭到众臣的反对。
因为秦凡此法，无疑分薄了豪门的利益。
而能够在早朝上出席的官员，哪个家中没有万顷良田？
李世民亦是知道此法必定阻力重重。
可是，想起秦凡今夜所说的无数个“不能”，以及他所描述的那种民不聊生的景象。
他的心情却无法平静。
李二沉思良久：“用！便在万年县试用，再推广至整个大唐！”
长孙无忌也是一脸欣喜：“万年县有那小子照料，想必也轻松些。等万年县发展起来了，有了这个典例，想必这阻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