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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第100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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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无际自从离开白沙海后,就一直在寻仙岭闭关,与世隔绝百余天,直到山门重开才发现,原来世间已是地覆天翻。

风缱雪问:“道长伤势如何?”

“尚未完全复原,但已比先前好了许多,上仙不必替我担心。”天无际道,“这一路由北往南,见沿途每座城池皆建有金光缭绕的镇妖高塔,守卫巡逻者遍布各处,倒确实压得妖邪不敢冒头,那天我特意选在子时前往乱葬岗一探,亦风平浪静极了。”

谢刃嗤道:“那他应当极满意修真界的现状。”

“他满意有何用,修真界又不是他一人的修真界。”鹦二月不屑,“哦,对了,闲鸥宗应当也挺满意的,但曜雀帝君就算错漏再多,至少还能占一个斩尽天下妖的光伟初衷,而白苹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只知道替他自己捞好处,如此一个废物,竟也能爬到风氏头上,你说气不气。”

“兄长一直在有意避让。”风缱雪道,“如今这局势,保存实力是明智的做法,倒不必与小人争一时高低。况且我听师兄说,风氏虽未在明面显露,但暗中也一直在想法限制以闲鸥宗为首的宗门,不让他们过分壮大。”

“是啦,所以外头的事情,你们两个暂时就不必管了,安心在岛上待着。”鹦二月环顾四周,“有地有屋有花有鸟,这份日子可真不错,还挺有模有样。”

宁夫人也觉得这份日子很不错。她先前还嘀咕呢,家书里写的“一切都好”究竟是不是真好,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混世魔王样,当娘的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连件衣服都叠不整齐,可能唯一与家务沾边的特长就是点火了吧,所以每每想起来就唉声叹气,叹得谢员外也跟着忧愁起来,不快乐了,因为他觉得儿子要么在辟谷,要么在茹毛饮血。

于是等众人回到屋宅时,宁夫人首先绕到厨房看了一圈,没想到油盐酱醋还挺齐全。谢刃刚想表功,却被风缱雪一把压回了椅子,他顿时被逗乐了,侧过头低声说:“怕什么,我又不会独揽功劳,分你一半便是。”

“不许。”风缱雪转移话题,“说正事。”

此番天无际与鹦二月同时登岛,显然不会只为探望。果然,坐下之后等不及喝完一盏茶,鹦二月便道:“这一年多来,青云仙尊一直在找寻替上仙重塑灵脉之法。当初曜雀帝君是以赤山为炉,以煌山为铁,炼出的幽萤长弓。我们便暗中去了几趟煌山,也就是如今的千矿山。”

谢刃猜测:“去煌山,是为了找寻同样的材料,好重塑灵脉吗?可即便能找到一样的铁石,没有了赤山的洪荒火,寻常炼器炉只怕熔不得它。”

风缱雪却纠正:“如今也有洪荒大火。”

“如今?”谢刃微微皱眉,“洪荒大火昔年蔓延生祸,已被众修士合力引巨浪浇熄,哪里还有?”

风缱雪提醒:“火焰峰的那只火凤凰,你还记得吗?它是上古神禽,曾涅槃生于洪荒时期,所以内丹中必然蕴有火灵。”

“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那只凤凰啦?”鹦二月笑道,“青云仙尊这次之所以没来,就是先行去了火焰峰,现如今那里归璃氏镇守,因为热浪滚滚条件艰险,所以寒山金殿的宗门都看不上,不会突然冒出来捣乱,倒正方便了我们做事。”

“那煌山铁呢?”

“飞仙居的梅先生已经找到了。”天无际道,“还真费了一番功夫。”

煌山在千余年前,曾因地动坍塌倒陷过一回,当时山巅被惊雷劈落,呼啸砸入地深处。后来随着风雨变迁,巨坑逐渐被填平,上头长出了树,开出了花,这段往事也就成了史册中薄薄两行的记载,不重要,更无人关心,就连炼器师们对此都淡漠得很,因为铁山虽硬,但至少还能凿一块拿回家熔,煌山铁却是只有赤山火才能炼的,而且还很大,“无法无天”的那种大,谁能有本事搬得动?

风缱雪问:“‘无法无天’的大,是哪种大?”

“一整个囫囵山巅。”鹦二月道,“挖出来时,大小堪比半座城池。”

这般惊人的工程量,要做完,还要不引人注意地做完,的确只有飞仙居能办到。落梅生在接到任务后,二话不说,先亲自找上曜雀帝君。他有修真界第一炼器师的身份,出手阔绰,交友广阔,又能说会道,所以很快就在寒山金殿混出了模样。

“而依附于曜雀帝君的那些宗门,有不少也想巴结梅先生,毕竟谁不眼馋飞仙居的上品灵器呢?所以都愿意替他说话,很快,曜雀帝君就被说服,将千矿山、乃至整座千矿城都交给了飞仙居,用来炼制新一批的降妖剑,其余矿主若无许可,皆不准入内。”

就这样,原本喧嚣吵闹的千矿山在一夜间变得寂静如斯。攒动的人头没了,穿梭的推车也没了,悬浮机甲悉数开往别处,只剩下了飞仙居的人。落梅生假借要研究新剑的名头,命弟子全力开凿古矿,煌山之巅自然也在范围内。

鹦二月道:“找得还算顺利,不过飞仙居因此遭了不少闲话。”

落梅生素来爱诗,也爱以清高文人自居,此番为了独霸千矿山,却一扫往日形象,不仅主动投身寒山金殿,四处游说讨好,还要在目的达成后,将所有同行驱逐出城,半分利都不愿分,如此活灵活现的小人形象,确实该遭人鄙夷。

风缱雪叹气:“梅先生最看重清高之名,此番是我连累他了。”

谢刃问:“现在有了煌山铁,有了洪荒焰,那炼器师呢,可是天道长?”

天无际点头:“正是。”

炼器虽不难,青霭仙府人人都会,落梅生更是天下第一,但亲手炼出过惊世神弓的,唯有用弓高手天无际。况且炼制煌山铁需要相当漫长的时光,短则一年,多则三年五年,炼器师需得寸步不离地守着烈焰。无论是落梅生还是青霭仙府中人,如此长时间失踪都势必会引起曜雀帝君猜疑,到时候难免又横生事端。如此一看,天无际的确是最佳人选。

而地点就选在明月岛后山一处洞穴中,重修灵脉,风缱雪需与天无际一道闭关。

宁夫人放心不下,追问:“能否确保万无一失?”

天无际答:“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风缱雪点头:“多谢道长,这便够了。”有希望就够了。

当初灵脉被毁时,他大脑一片浑噩,反应也迟钝许多,好像是稀里糊涂地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后来躲到这天涯荒岛,一切都是全新的,全新的屋宅,全新的生活,那再配上一副没有修为的、全新的身体,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却不愿细想,更不愿显出颓态令谢刃担忧,所以便强打精神收拾好心情,当真过起了寻常人一日三餐的生活,幸好岛上风景优美,心上人又生得倜傥潇洒,床暖和,饭好吃,爱女活蹦乱跳,爱子威风凛凛,大嘴唇子涂一圈,镇邪除祟,吉祥如意。

生活就还可以。

没有修为也可以。

当然了,有修为更可以。

傍晚,宁夫人张罗着去厨房烧饭,天无际与谢员外在屋外撑开大桌,鹦二月也烧了几道拿手好菜,看着像过年团圆,那就当过年吧,反正明月岛上也无四季流转。

谢刃跟着喝了几盏烈酒,直到晚上歇息仍头重脚轻。风缱雪替他按揉太阳穴:“现在知道自己酒量差啦?”

“你说我爹怎么这样。”谢刃叫苦,“好不容易才见一回面,他灌我酒做什么?”

风缱雪笑道:“谢伯伯疼你,想你,又不能像宁夫人那般抱着你来回看,可不只能以酒寄情?”

谢刃翻身,手臂顺势搭上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待师父将煌山铁与洪荒火取来,你就要闭关了。”

“是。”风缱雪道,“我闭关时,你不可有半分懈怠,要好好练功读书,记没记住?”

谢刃将人拉进怀中:“我就在山洞外头守着你。”

风缱雪说:“好。”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觉得都不必说,最后便只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呼吸相缠,手脚也相缠。

窗外星光漫漫。

往后一段时间,宁夫人变着花样做吃的,时不时就从厨房里捣鼓出一点好货,风缱雪来者不拒,嘴又甜,当着面吃两口,余下的全部端回卧房,往谢刃面前一推:“给!”

谢小公子头大如斗:“刚刚才吃了一碗,怎么又来?”

“不一样,刚才是粥,现在是甜羹。”

“不行,我吃不下了。”

“我也吃不下。”

“既然你也吃不下,那为什么不拒绝我娘?”

风缱雪转身往外走:“等会我来收空碗,不许浪费。”

谢刃打了个饱嗝,眼含热泪:“哦。”

不过幸好,谢员外与宁夫人并没有在岛上待太久,毕竟外头的眼睛也不少,所以他们只住了小半个月,便依依不舍地告辞。谢刃当然也挺不舍的,但一想到自己终于不必再被当成饭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感。鹦二月也随他们同行,以幻术遮掩行踪。留在岛上的唯有天无际,他花费数日,终于将后山的山洞改成了炼器炉,谢刃进去检查了一圈,嗯,甚是简陋。

风缱雪坐在秋千上,问他:“你还想要流光溢彩的大鼎不成?”

“不是。”谢刃推着他往前荡,“但你要在那里待上好久呢,让儿子进去陪着好不好?”

风缱雪说:“好。”

然后第二天,天道长就被悬挂在山洞最中间的、烈焰红唇的谢大胜吓了一跳。

木逢春也在一个清晨抵达了明月岛,他以千钧神力,将煌山山巅从乾坤袋中取出,大喝一声:“还不闪开!”

谢刃赶紧抱着风缱雪往别处避。

铁石如巨兽从天而降,“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灰土乱飞,地动山摇。风缱雪被呛得直咳嗽:“为何不稍微切一切?”

“这已是师父修整过的了。”木逢春合剑回鞘,又取出一个金葫芦,“那只火凤凰脾气不小,我原以为会有一战,没想到它倒爽快,并不吝啬这内丹之火。”

“我在火焰峰时,曾喂它饮过鲜花果露。”风缱雪道,“也算有些缘分。”

有火,有铁,有炼器师,万事俱备,东风也备。

木逢春道:“那便开始吧。”

谢刃一愣:“现在?”

木逢春问:“怎么,你还想挑一个敲锣打鼓的好日子?”

谢刃:“……”

也不是,但这一入关,便少说也要数百天,他以为自己至少能有一整晚的时间,用来依依不舍,用来互相叮嘱,用来说情话,待小别的酸涩气氛被渲染到极致后,再手牵着手,一起等窗棂铺满晨光。

结果木逢春道:“事不宜迟,你们若无要紧事,便别再耽搁。”

谢刃:“……是。”

风缱雪也未提出异议,不过他在进入山洞之前,先冲谢刃勾勾手指。

谢刃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于是稍微俯身,将耳朵凑近。

风缱雪在他侧脸一亲,飘然转身,走了。

留下了心花怒放的谢小公子,以及目瞪口呆的二师兄,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这一波操作送走了。

天无际抬手,洞口轰然封闭,彻底阻隔了所有声响。

因为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太快,所以所有事情都显得不大真实。谢刃在山洞外站了许久,直到木逢春过来,方才把丢到天边的魂找回:“上仙。”

“回去吧。”木逢春道,“小雪重塑灵脉,你也不可懈怠。现如今,长策学府所有学生皆在巍山潜心修习,你身为竹先生的亲传弟子,自当加倍勤勉。”

谢刃点头:“我懂。”

两人一前一后,共同回到前院。

木逢春在岛上多住了一段时间,直到确定山洞内一切都好,方才折返仙府。谢刃也收了各种杂念,专心练功修习,闲时就带着爱女去后山,在山洞门口玩一会儿。

风小飞横冲直撞,脑袋顶得巨石乱飞。

谢刃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嗖嗖嗖”的黑色疾风,单手撑着腮帮子叹气,分明只是十**岁的少年,却生生被勾出了几分老父亲的沧桑,再联想起自己儿时的恶霸德行……爹,对不起。

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养儿方知父母恩,至少在此时是很适用的,古人诚不我欺。

…………

巍山深处。

璃焕道:“也不知阿刃与风兄最近怎么样。”

墨驰靠在一棵高树上,垂下一条腿晃:“别的不说,至少日子清静。”

崔望潮附和:“就是。”

墨驰丢过来一粒野酸枣:“崔兄,你已经用借书的名头,在这儿住了十天,是不打算走了?”

崔望潮耷拉起脸:“我一出去,便要被家里逼着斩妖,还是这里消停,我再多住一阵,下个月再走。”

“这里也很快就要不消停了。”墨驰跳下树,“你没听竹先生昨天说?白苹又写信来催促了。”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崔望潮提起这事就骂娘,“若说世间有妖,那催促催促也就算了,可现在天下连根妖毛都找不到,他催个屁,是实在没事做了吗?”

“白苹不是没事做,是眼馋修真界第一学府的名号。”璃焕道,“都一年多了,你们莫非还没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偏偏爱装博学鸿儒,前阵子还在外头编排出了什么‘南竹北苹’的名号,简直贻笑大方。”

崔望潮惊问:“你的意思,他想霸占长策学府?”

璃焕点头:“嗯。”

崔望潮一拳就砸在了树上:“那哪儿能行啊!”

比人家长策学府正儿八经的学生还要怒不可遏。

璃焕拍拍这位编外同窗的肩膀:“是,这事肯定不行,所以墨驰才说这里也消停不了太久。崔兄,你爹现在是依附金殿的,倘若惹怒了白苹,估计家里会有麻烦,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来时,我躲着便是。”崔望潮不肯走,又问,“那竹先生想好对策了吗,要如何应付这件事?前阵子我听我爹说,因长策学府一直缺席斩妖大会,曜雀帝君已经对竹先生有所不满,此时若再与白苹发生冲突,怕是不好收场。”

“那就别发生冲突。”璃焕坐在树下,“要是阿刃在就好了,他一眨眼就能想出一百个缺德的鬼点子。”

“崔兄的歪主意也不少,是吧?”墨驰捣了一下崔望潮,“上回阿刃爹娘的事情,不还是你解决的?这回也想个办法呗,怎么样把那姓白的赶走?”

崔望潮:“……”

突然身负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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