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日夜兼程赶到云贵,还带了御膳房的李生一起来的。
毕竟李生熟悉军粮的流程,他还跟着苏叶学过,弘昼自然跟皇帝要了人过来。
皇帝大手一挥就让李生跟着去,其他师兄弟对李生又开始有点同情了。
之前以为李生在娘娘跟前伺候得了赏赐,回头周玉年迈退下后,他指不定就有机会取而代之。
谁知道转眼间李生居然要跟着和亲王去云贵,云贵这个地方瘴气大,听闻蛇虫也多,不是什么好地方。
李生虽然是奴才,但是在御膳房呆久了,粗活干得不算多,比起穷苦人家那是细皮嫩肉得多了,真能熬得住吗?
其实他自己也忐忑,又不太想跟着去。
还是周玉发现李生面色发苦,有点郁闷的样子,隐约猜出他的心思,就把徒弟叫过来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跟着和亲王去云贵,十死九生的不值得,所以不想去?”
李生不意外周玉这个师傅能猜出他的想法来,周玉从王府到皇宫,一直能掌管御膳房,小二十年来能当这个总管,自然有过人之处,就是这双厉眼就无人能及。
他愧疚地点头道:“师傅,对不起,徒儿有点害怕。”
周玉拍了拍李生的肩膀:“你害怕是人之常情,别觉得对不住我。而且听师傅一句,你在宫里熬着,还不如出去闯闯。进宫后到快死了走不动才可能出去,你就不想趁着年轻四处走走吗?再说,你就这样熬着资历,也未必能当这个总管。”
他是知道徒弟们都以取代自己为目标,周玉其实并不是很看好李生这个徒弟。
无他,是因为李生的性子太弱了一点。
没周玉盯着,他早就被人挤兑到角落头去了!
“你的厨艺不算突出,性子也太弱了不够强势,这些都不足以让你当总管。你在外头历练一番,没有我盯着,你亲自经历过一切,就很可能脱胎换骨。”
李生抬起头来看着周玉,满脸期待:“师傅,徒儿也能脱胎换骨吗?”
周玉笑道:“就看你有多努力了,这事我说不准。你可能因为受不住比之前更糟糕,也可能因为扛住了变得更强大,甚至超过我。”
“我期待你以后再回宫的时候,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被周玉鼓励,李生重新有了干劲,再次熟悉了军粮的流程,各处注意的地方都再三记住,这才跟着弘昼一路南下。
弘昼为了赶路,途中几乎都不停下来,又没准备马车,李生在路上是吃尽了苦头。
每次他快要感觉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想起周玉的话,然后咬牙撑下去。
弘昼原本还担心这个矮小瘦削的小御厨会受不了,还琢磨着要不要放缓一点,别是赶路把人累死了,去到地方他没个熟悉的人带着就要抓瞎了。
没料到李生竟然坚持下来了,双腿因为骑马磨出血也一声不吭,还是夜里他去问侍卫要药膏的时候,弘昼才知道的。
能吃苦的人谁都不会讨厌,弘昼让人给李生送去最好的伤药。
到了云贵,弘昼就立刻先去找傅恒。
看见傅恒只住着当地的土屋,弘昼就惊呆了。
堂堂军机处大臣兼户部侍郎居然住这种简陋的地方?
傅恒风尘仆仆回来,都来不及换掉身上的衣服就跟弘昼寒暄道:“和亲王,久等了。”
弘昼连忙摇头:“战况如何?傅大人边吃边聊?”
知道两边是暂时休战片刻,弘昼让傅恒抓紧时间吃饭休息。
傅恒也不推脱,洗手洗脸后坐下,已经有后厨送来吃食。
比起随身带的军粮,当地现做的膳食要好一些,有菜有肉,米饭也管够。
弘昼看着也饿了,于是拿起碗筷两人埋头苦吃,吃到半饱的时候才能空出嘴巴说话。
傅恒道:“原本缅甸已经打怕了,开始后退,后来却有白皮肤的人加入进来,他们的火铳跟我们差不多,一时就有些麻烦了。”
弘昼看他的面色,越发觉得这个年轻的军机处大臣神色自如,丝毫没有面对强敌的样子,也看不出心思来。
难怪年纪轻轻能进军机处,光是这面上功夫就叫弘昼自愧不如。
“这些白皮肤人怎么掺和进来了,缅甸是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傅恒答道:“听说这些白皮肤人是先占了吕宋岛,然后慢慢向外扩张,暹罗也占下了,原本想趁着缅甸和咱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捡便宜,谁知道缅甸竟然节节后退,他们不得已只好借着帮缅甸来对付我们。”
不管有没对付成功,这些白皮肤人也在缅甸长驱而入,实际上已经占下半数的缅甸。
弘昼皱眉:“此事可禀报皇上了?”
傅恒点头:“已经八百里加急过去,就怕这些白皮肤人忍不住要攻打过来。我已经让人准备好大-炮压阵,不会让他们踏进国境一步。”
“好,”弘昼赞许一声,两人吃得差不多,外面又轰隆隆开始。
傅恒只得起身离开,又道:“微臣把副将留下,让和亲王也能熟悉这一块,尽快开始着手军粮之事。”
弘昼摆手道:“不必,副将跟着傅大人更好,另外找个对当地熟悉的侍卫领着我就足够了。”
傅恒也没推脱,毕竟副将确实重要,就留下一个心腹侍卫带着弘昼去已经准备好的土房里看看。
弘昼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土房,于是忍不住问道:“这里怎么都是土屋,都没青砖大瓦的房子吗?”
侍卫答道:“此处靠近边境,缅甸时常来犯,村民大多无奈迁走。他们多年来被烧杀抢掠,屋子盖了也被毁掉,贫困潦倒,只能弄这种土屋,就算毁了,有泥土就能重新建回来。”
弘昼神色凝重地点头,土屋虽然外边看着简陋,但是确实容易建,就是此处也就临时建起来,没费太多功夫,就战况闲暇的时候一点点建起来,里面收拾一下就能立刻用了。
“事不宜迟,让人收拾干净,咱们就准备开始吧,有劳李生了。”
李生连说不敢,就带着人进去收拾干净,又伐木做了长长的桌子,然后把食材一一规整清楚。
军粮让当地人加入进来做工是不可能的,毕竟短时间内很难分辨到底谁会不会有别的心思,或者掺和进来钉子,只能让跟着的将士们动手。
他们在路上被李生问过,刀工好的和曾有下过厨的都报上来。
有点经验的能带带其他没做过的人,每组至少有几个会的人在,不至于一个个都抓瞎了。
李生浑身充满干劲,感觉来了云贵后他就能大展身手,跟陀螺一样转悠了一天,终于是把组别分清楚,又让各组明白自己负责的是哪一部分。
地面却突然震动,侍卫们一愣,还担心李生害怕就解释道:“可能是傅大人用大-炮了,一会就平息的。”
李生原本吓一跳,听解释后才点头,他也是曾听说这新武器有多厉害。
如今他才亲自体验得到,毕竟这已经是大后方了,离着那么远都能感觉到大地的震动,在近处究竟有多可怕?
那些白皮肤人估计要吓得屁滚尿流的,这会儿该撤退了。
傅恒确实轰了几下,对面就倒下一大片,很快也就往后退的。
穷寇莫追,傅恒只远远看了一会,让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息:“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没胆子再攻过来,我们也休息一下,派斥候盯着点儿。”
副将疑惑:“傅大人,我们不乘胜追击吗?”
傅恒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真的撤退,还是有后招?我们有这些武器,他们未必没有。别忘了,这些都是从白皮肤人手里买的。”
傅恒生性谨慎,恐防有诈,而且也不确定他们的武器比起白皮肤人是不是更先进一些。
话音刚落,就有斥候来报:“大人,白皮肤人那边派人来商议,只是听不懂他们想说什么,缅甸的人也解释不清楚。”
傅恒直接让斥候把人拦着,另外写信回京城,希望能请尼古拉斯过来当翻译。
尼古拉斯在京城多年,京话说得更溜了。
因为他直接跟宫里做买卖的关系,在西洋商人里地位相当高,自然过得比以前舒服了。
皇帝接到信后二话不说就派人去请尼古拉斯进宫来,尼古拉斯收拾好装束就屁颠屁颠进宫了。
平日娘娘们想要什么,不想出宫,又或者担心身边人说不明白,就会直接叫尼古拉斯进宫来询问。
这次尼古拉斯也以为是这样,进宫后才知道傅恒要请他去云贵当翻译,整个人都不好了。
云贵那一片还是战场,让他去真的不是送死吗?
皇帝一眼就看出尼古拉斯的迟疑,就道:“放心,朕会派人护送你一路南下,在云贵有傅恒在,也绝不会让你出事,还是说你有更好的人选?”
皇帝会选尼古拉斯,跟傅恒的选择一样,就是因为尼古拉斯这些年是向着他们大清,而且因为做生意的关系熟悉几国语言。
那些白皮肤人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却也明白很可能是几个不同国家的人,语言也可能不同了。
尼古拉斯愁眉苦脸的,还是屏风后的苏叶笑着道:“云贵当地有土特产,缅甸听闻也快打下来了,那边有各色水果,还有大片橡胶树,听说还适合种香料。”
这话让尼古拉斯就有点心动了,毕竟香料种植不容易,有一片适合的地方,那么他以后就能赚个盆满钵满了!
“尊贵的皇帝,草民愿意前往。”
皇帝点头,知道他不会拒绝,直接让尼古拉斯收拾好第二天就赶去云贵。
等尼古拉斯走后,皇帝看着从屏风后出来的苏叶不由笑道:“你怎么知道缅甸能种香料?”
苏叶也笑了:“臣妾不知道,只是在请尼古拉斯进宫前跟铺面的管事打听了一下,得知西洋人里最缺的就是香料,他们也喜欢这个。”
然而种植香料的地方不多,于是物以稀为贵就更少了。
商人逐利,有一片能种植的土地在跟前,尼古拉斯能不心动吗?
皇帝挑眉:“要是等尼古拉斯过去后发现那一片不能种香料,那如何是好?”
苏叶对他眨眨眼道:“臣妾一个深宫女子哪里知道得这么多,刚才只是猜测罢了。”
她放了一个鱼饵等着尼古拉斯这个鱼儿上钩,那么鱼饵是真是假就不重要了。
皇帝失笑,也由着苏叶胡闹。
尼古拉斯果然兴冲冲跑去云贵,路上累得够呛,但是想到能拥有大片种香料的土地就心情澎湃,浑身疲倦都感觉不到了。
傅恒带着尼古拉斯去见白皮肤人过来的使者,对方的衣着打扮很奇怪,带着一个侍从,下巴微微抬着,一看就是身份不低的样子。
两边落座后,使者就咕噜咕噜说了一串话,傅恒看向尼古拉斯,发现尼古拉斯的表情很纠结。
尼古拉斯能听得懂,却不太想翻译,见傅恒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道:“他的意思很简单,希望能够休战,他们愿意出一大笔钱,双方在边境线内外以后互不侵犯。”
傅恒听着就笑了,尼古拉斯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年轻的大臣会笑。
但是他唇边的笑意很冷:“他们想战就战,想休战就休战,以为给点钱就能打发我们吗?”
他们千里迢迢赶来,还不是因为缅甸再三侵犯边境,那时候这些白皮肤人在做什么呢,不还是坐岸观火吗?
要不是这次白皮肤人没占着便宜,只能帮着缅甸,免得大清真的打下来,不然哪里会出手呢?
傅恒又道:“你跟对方说,这不可能,多少钱都不可能。”
他径直站起身,对方明显感觉到傅恒的抗拒,听尼古拉斯的翻译后冷笑一声,咕噜了两句掉头就走了。
尼古拉斯摸着脖子,无奈翻译道:“他说大人会后悔没接受这个建议的。”
傅恒也冷笑:“接受我才会后悔。”
他转头写折子送去给皇帝,皇帝气得险些又扔了折子,这些白皮肤人简直欺人太甚!
以为他们太穷,给点钱就愿意收手,什么玩意儿?
苏叶正好在御书房磨墨,看了两眼折子也生气:“皇上,这些人是越发过分了。”
先动手的是对方,如今他们眼看打不赢了,就威逼利诱傅恒休战吗?
真是可耻至极!
不过苏叶转念间又道:“这些白皮肤人不像会是主动退让的,皇上,他们会不会是后方起火了?”
皇帝深以为然,派粘杆处去调查此事。
粘杆处从远洋的西洋商人口中的消息拼凑在一起,就得出占领缅甸的白皮肤是西国人,另外一批白皮肤人则是大英帝国,两边因为海路而打起来。
西国人估计自顾不暇,以为能很快把缅甸拿下,谁知道跑出大清这个程咬金。
他们觉得大清不足为惧,轻轻松松就能打赢,谁知道踢到了铁板,不但没攻下,还损失惨重?
尤其双方的武器相似,甚至大清改良后的稳定性更好,叫西国人大惊失色。
这些新武器只在欧洲才有,是谁居然卖给了大清,才叫西国人一败涂地的吗?
西国人当然要报仇回去,也得先把闹腾的大英给打压下去,才能腾出手来对付大清。
所以他们捏着鼻子提出休战,只是想哄着大清停下,最后赶紧离开,西国人回头把大英干掉了,再转过头来开足火力重新开战,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赢面必然更大!
后面这些自然是苏叶猜测的,就说这些人为何突然提出休战,果然是因为后边起火了,无法分开兵力两边一起打,只好哄着傅恒等人休战。
傅恒真相信了休战,西国人转头又打回来,那损失就大了!
皇帝也没想到这些人这般无耻,连夜让人送密旨给傅恒:绝不能答应休战!还要趁着西国人腾不出手来,狠狠打丫的!
不趁他病拿他命,岂不是错失良机了?
苏叶深以为然,不把对方打个落花流水,他们还以为自己真的厉害!
以前要没有大-炮和新火铳,对方还有优势,如今这优势没了还如此傲慢的样子,不就是欠揍吗?
对没办法说道理的人,就只能彻底打服了!
傅恒接到密折并没有太意外,就连他都气不过,皇帝更是如此。
他吩咐副将准备再次进攻,另一边又问弘昼的军粮进行得如何了。
弘昼接管军粮所后,几乎都是由李生来负责。
他看了几天也清楚流程,很快还加入进来。
弘昼的刀工好,就进了切面条组。
他还以为切这个容易,后来发现粗细一样不简单,还要不停切。
切到最后,弘昼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切一样宽了,就是感觉太无聊,切久了还手疼。
幸好进度不错,烘干的屋子也建好了,这边弄好就在那边烘干:“只需要再十天功夫,新一批的军粮就能做好了。”
傅恒点头,弘昼就问道:“怎么,傅大人准备杀过去?”
“是,西国人自顾不暇,看着没有胜算应该就会退,那就是我们直接把这片土地占下的机会。”
虽然如此,弘昼还是忍不住问道:“这里离京城太远,山高皇帝远的,就算占下了,要维持却不容易,更别提西国人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傅恒看着他道:“和亲王放心,占下后肯定有驻军留下,在四周围岸边建瞭望台,西国人只要靠近就预警就好。”
“若是和亲王担心缅甸有人会跟西国人通风报信的话,那就根本不必的。会为西国人办事的都是贵族,平民百姓却都被欺压,吃不饱穿不暖,微臣来这里后已经几次听说那边的骚乱都是平民造成的。”
贵族得了西国人的好处,但是平民百姓却被西国人压榨,沦为奴隶做最重的活却没多少吃的,都快活不下去,早就不满了。
如今大清把西国人赶走,百姓们只会高兴,不高兴的贵族直接用来杀鸡儆猴就是,余下的人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当然,傅恒更想把这些贵族一网打尽,免得被他们反咬一口。
弘昼听得热血沸腾:“不错,就该如此,那就祝愿傅大人武运昌盛。”
傅恒准备了几天,让将士休整,一边打听西国人的动向。
果然西国人看傅恒不动,还以为他被说动了,正沾沾自喜,以为这边能够停战。
于是那边就开起了庆功宴,歌舞升平,仿佛像是打了胜仗一样。
傅恒知道后直接把进攻的日子定在他们开宴会的那一天,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贵族们穿着华丽的衣服狼狈逃窜,贵夫人们则是高声尖叫。
傅恒带兵长驱而入,西国人毫无防备,军队很多还一起赴宴喝酒,醉得东倒西歪,连守值的人也不例外,简直不堪一击。
西国的使者再度过来见傅恒,没有之前的傲慢,反而十分狼狈,衣领都是歪的,脸色惨白,看着特别渗人。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尼古拉斯惊讶道:“他们愿意出比上次翻倍的价钱,要是还不行愿意出三倍,只要能停战就行。”
傅恒直接道:“不行,要么他们退出去,要么我们就一战到底。”
尼古拉斯直接翻译了,西国使者的脸色更加难看,比划了一下转身就走。
傅恒看了过来:“怎么,他们这是不同意要战了?”
尼古拉斯生怕他一言不合打过去,连忙解释道:“不是,他说自己做不了主,要去找做主的人,很快就回来。”
傅恒没那么大的耐心,只给半个时辰。
西国使者心急火燎跑回去问,生怕傅恒不耐烦等直接让人开-炮,又焦急冲回来叽里咕噜,尼古拉斯就翻译道:“他们同意了,但是要傅大人给十五天的时间来收拾。”
因为偷袭,士兵死伤大半,他们不得不暂时撤退。
当然,使者想着只要以后集结大军杀回来就是了。
傅恒直接道:“只有一天,明天你们就走,不然我只能帮忙送走你们了。”
怎么送走,西国使者是不敢问的,只得这样去回复,险些被上司把脑袋拧下来:“他们欺人太甚,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天哪里够?”
他们还打算部署一二,到时候里应外合,一天功夫怎么够,收拾都不够啊!
但是傅恒说一不二,直接派人在外面盯着,不走就留下,可是留的就不是人而是尸体了。
西国人只好狼狈地逃上船,就勉强带上值钱的东西,其他都没时间收拾了。
驻地一片狼藉,只金银和武器是带走了,其他东西都留下。
满地华贵的瓷器和不菲酒瓶,撕裂的绸缎帘子,还有打翻的食物,屋子里混着浓郁的酒味和食物的味道。
傅恒这次算是不战而败,直接把西国人吓走了。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大悦。
早朝的时候却有御史觉得最南边的岛屿贫瘠至极,若是占领后留下驻军实在浪费兵力和粮草,又不是适合生活的地方,离着远又不好管理,如今把西国人打走了,傅恒就该带兵归朝的,免得把国库给掏空了。
这犹如一盆冷水,把正高兴的皇帝给浇了个透心凉。
虽然他也明白远征耗费巨大,然而刚打完胜仗就给自己泼冷水吗?
皇帝回去后有些不悦,叫来军机处的大臣商议,大部分都赞成退兵,毕竟缅甸这个地方又热又潮湿,短时间生活还好,长时间的话将士就会受不住。
北方人很难适应南方的天气,将士们呆久了很容易生病,到时候打仗的时候伤亡不大,反而驻军因为生病而死,那就太可惜了。
但是到手的土地就这么拱手让出去,对得起废掉的弹药和粮草吗?
皇帝去承乾宫的时候依旧沉着脸,直到苏叶递来热茶,他才回过神来:“缅甸这个地方易守难攻,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他们一走,西国人肯定又回来,之前不就白打了吗?
然而缅甸这个地方确实不好适应,对大清来说真的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苏叶就笑着道:“北方将士们确实不适应那么潮湿的地方,然而南方人尤其云贵一带的几代在那边生活,跟缅甸差不多,早就适应了。”
所以驻军不用北方的将士,用云贵的不就好了?
“就是西洋人手里都有新武器,云贵的驻军也得会用才行,别是用原来的土办法,恐怕就要守不住的。”
苏叶的话有几分道理,皇帝的指尖点了点桌面道:“就怕云贵总督若是有异心,还有这些武器在手,对朝廷来说是个莫大的威胁。”
他一边担心无法对付西洋人,一边又害怕云贵占地为王,有了反心,那就麻烦了。
这个苏叶就没办法了,皇帝用完饭后一直琢磨此事,后来就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带兵的将军每三年就换人。
三年换一次,上峰跟底下的关系就不会那么密切,也没有长久驻扎的心思了。
开玩笑,要是一直在这个地方当然要努力经营,只有三年干什么不好?
皇帝唯独担心只有三年的功夫,对方很可能会在任上多捞好处,捞一笔离开之类的,也就设了监军。
监军之外还有粘杆处派人盯着,担心将军和监军不和导致驻军四分五裂,别说打仗,这都要内斗消耗起来了!
他第二天找军机处商量,其实已经是拍板定下了。
军机处的大臣看过皇帝让人连夜写下的方案后,不得不说方方面面都想周到了,实在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缅甸旁边的暹罗也臣服了,若是把周围一片都打下来,还掌握了西洋人的一条重要的航道。
航道上设立关卡收钱,那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西洋人不愿意给钱就绕路,不绕路就得给钱,想强冲过来,那就试试他们大-炮的滋味!
尼古拉斯知道这条航线是欧洲过来最重要的一条,不然绕路的话,船队成本就要高了。
他能猜测那些船队过来的时候遇到的是大清的将士估计都蒙圈了,想动手又打不赢,默默给这些人开始点蜡。
当然有自己人守着这条航线,尼古拉斯就不必担心被人扣下货物。
这些年来关卡上的人是真黑,当地人卡一次,白皮肤人再卡一次,只管看心情好不好放行,还会看船队的货物,喜欢就强留了!
都是贵重物品,千里迢迢送来原本耗损就大,还遇到这帮强盗,多少商人血本无归。
尼古拉斯也吃亏了几次,气得不行,这次有人帮着教训他们,自然更高兴了。
就怕傅恒一走,关卡上的人也跟之前的那样卡货物收巨款过路费,尼古拉斯就开始头疼了,忍不住偷偷给苏叶写信,让掌柜帮忙转送。
苏叶收到后看完不由想着,尼古拉斯的担心还真有可能。
傅恒一走,没个压制的人在,云贵负责的人要多收钱,山高皇帝远的谁知道呢?
卡着收费就是一时巨利,皇帝又让最高负责人三年一换,大家搜刮一通就跑,哪里会管以后能不能细水长流?
要是关卡比以前还厉害,商队们宁愿绕道,未必会来,那对商业互通十分不利。
掌握了这个航海通道就是源源不绝的钱,绝不能叫人因为短视给毁了!
苏叶把尼古拉斯的信笺递给皇帝看了,皇帝点头道:“他的担心不无可能,朕会派人查探关卡以前收取的银钱有多少,要是比这个少很多,那么就肯定有人贪墨了。”
即便定制了一条下限,也可能对方卡着下限来收,多出来的就进腰包了,指不定还狠狠威胁商队们私下多要钱。
苏叶看皇帝并不是很在意这条航道的样子,只觉得拿捏住西洋人的航道命脉就足够了,就劝道:“皇上,西洋人的武器和粮食跟我们不一样。之前有香薯和土豆,指不定还有别的?武器也是如此。”
要有新的东西,他们没第一时间知道不就落后了吗?
皇帝对新粮食还是感兴趣的,香薯和土豆的种植大大缓解了天灾遗留下来的问题。
苏叶又小声道:“商队们只要给钱就什么都肯卖,之前的武器就是这样。若是粮食呢,皇上多出点价钱,他们必然愿意从家乡把粮食运过来。”
粮食是有限的,种多少就是多少,不可能突然从天上掉下来。
香薯和土豆虽然能缓解,却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每天只吃这个。
玉米和水稻还是更重要一点,却需要时间来种。
哪怕把缅甸周围一圈都拿下种了,也得好几个月后才能收获一次,哪有直接买那么容易?
想想看,出钱让西洋人运送粮食来,几个月后估计粮仓就得溢出来了!
“西洋商人运送粮食来的,就能优先采买咱们的茶叶、瓷器和绸缎,他们更是乐意了。”
商人不就是为了赚钱,皇帝出得起钱让他们卖粮食,只要价钱给够,这些人出卖灵魂都愿意啊!
皇帝听着苏叶重点咬着“优先”二字就不由笑了:“不错,只优先,价钱上却没什么不同。”
但是这对西洋商人已经算优待了,很多人得排队买,这些人只要卖粮食过来就不必排队能优先买到,谁不乐意啊!
价钱不错,又有别的利益,商人们必定趋之如骛,苏叶已经可以预见往后他们都不会再缺粮食了!
粮食就是国盛的根本,有粮食在手,不管天灾还是人祸都不用太害怕了!
然而皇帝跟军机处商议的时候,军机处大臣却担心西洋商人卖粮食会坐地起价,而且朝廷买那么多粮食支出的银钱实在太多了一些。
户部尚书就道:“谁给的价钱高,我们就不买谁的,谁给的价钱公道就一直合作。怎么,那么多商人,难道我们还没有能选择的?如果他们联手提价,那简单,我们不买就是了。”
反正如今又不是那么缺粮食,他们给的价钱已经比以前高一成,商人们要是贪心,那就把粮食砸在手里呗!
粮食跟别的不一样,储存条件严苛,送过来放着久了发霉坏了,那就不能卖了!
商人不肯降价就拖着,看谁能拖得过谁?
而且户部尚书没说的是,商人们未必都是一条心的。
一起联手抬价,总会有商人想要私下抢了这笔生意,就会偷偷降价。
苏叶也是这么觉得的,商人真能一条心,这不是开玩笑吗?
尤其西洋商人还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天然有竞争关系,而且卖掉粮食就可以优先取得采购茶叶、瓷器和绸缎的资格,当然是先买先得啊!
先拿到手带回去卖,先卖的人价钱必然是最高的。
这笔账苏叶都能算得出来,更别提是那些经常行商的西洋人了,他们又不傻,能不知道哪个更有利吗?
果不其然刚开始就有商人联合起来抬价,很快就有其中一两个私下找户部大臣,愿意降价卖,有多少卖多少。
户部比划了一下,觉得还能降一降,对方也爽快卖,只希望下次他们再过来的时候可以优先卖掉粮食!
这敢情好啊,完全是长期买卖,采购价钱能低一点,商人又有了实利,维持大客户的交情,又能持续不断做买卖,不必千里迢迢过来还要头疼卖给谁。
那么大一笔粮食,分开卖就麻烦了,一起卖根本没多少人能完全吃下。
如今朝廷来买,当然多少都能吃下,又不缺银钱,给得爽快,这么好的客户去哪里找,西洋商人谁不乐意长长久久跟这个大客户做生意?
抬价的商人后来得知后就傻眼了,然而他们再想降价卖,朝廷却已经收得差不多,不是很需要了。
他们又不能把粮食砸在手里,只能再次降价,最后跟以前的价钱差不多,那一成利益就没能吃到,一个个简直要气死了,开始埋怨刚开始提议一起抬价的商人!
于是朝廷这一手又轻轻松松瓦解了这些商人想联合抬价,吃亏了一次,以后谁都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把机会拱手让给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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