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粘杆处的禀报,最后发落了其中两个大臣,都是在差事上犯错的,叫其他人也挑不出问题来,更不会惹来其他大臣的注意。
那几个被半夜问话的大臣也不敢对其他人说实话,成了心里的秘密,一个个见面的时候依旧笑盈盈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被降职的两个大臣自然再也没回到诗会去,其他人也就当作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另外苏叶也注意到,皇帝让人盯着傅恒了,显然那几个大臣胡说八道的话让皇帝心里还是有所忌惮。
也不知道皇帝是想抓住傅恒的证据,又或是只想证明他的清白?
另外皇帝还见了刑部尚书的儿子阿桂,听闻阿桂的武艺极为出色,又熟悉兵书,是个将才。
见面后皇帝对阿桂赞不绝口,恰好西疆屯田屯兵之事需要有人去办,他就点了阿桂去了。
原本这个差事还是傅恒的,转头就给了阿桂。
如果说傅恒是年纪轻轻被皇帝提拔起来,那么阿桂简直犹如空降,从天上忽然就下来了。
朝臣们是一片哗然,然而不等他们做什么,阿桂已经带兵赶去西疆赴任。
大臣们还能怎么办,人都跑了,他们难道这时候上折子弹劾吗?
这么不识趣,他们就别想干了。
皇帝摆明是要重用阿桂,要是他之前问朝臣的意见,大臣们还能说说什么,如今皇帝直接拍板了,大臣们只能闭嘴。
苏叶还担心皇后知道后,会不会为此有些难过。
毕竟傅恒为皇帝办差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就因为几个大臣胡说八道要把他拖下水才丢了这份差事。
于是请安的时候,苏叶就多看了皇后两眼,皇后却是神色如常,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
她想要从四平八稳的皇后脸上看出什么来,那还是太嫩了一点。
回头第二天苏叶却接到皇后的邀请,请自己去长春宫赏花,她还挺惊讶的。
总不会自己多看了两眼,让皇后发现了吧?
之前皇帝从御花园搬过去的茶花依旧争相开花,中途其实换了几回,不再是原本的茶花,却依旧美不胜收。
长廊里放着火盆,又有薄薄的帘子隔着,既能赏花却不会吹着风,甚是惬意。
云言送来茶水和点心,很快带着宫人退后。
长廊里只有皇后和苏叶在,皇后笑着道:“这是新进的英吉利茶,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苏叶喝了一口感觉有点苦,就笑道:“感觉加点羊奶会好喝一点。”
皇后挥挥手,云言很快就送了羊奶过来,添进茶里,透着一股子奶香,苦涩也被中和了,融为一体,带着一点甘甜。
见苏叶喝得满意,皇后也尝了一口,确实比之前要好喝多了:“果然什么东西落在你手里,总能好喝好吃得多。”
苏叶笑了:“那是,吃喝玩乐只怕宫里没比我更擅长的了。”
皇后看着她的目光里透着几分艳羡,苏叶总是过得这般快活又洒脱。
有事就办好,没事就自个怎么舒服怎么过,她仿佛就不会藏着心事一样,有什么就当面问了,就连面对皇帝也是如此。
皇帝最喜欢的也是苏叶这一点,她身上没有秘密,并没打算藏着掖着什么,让人看得明明白白的,自然就舒服多了。
宫里人大多戴着面具,嘴上说着心里未必就是那样想的,像苏叶这样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也不必整天防着,相处起来就轻松极了。
皇后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苏叶面前她不如以往拘谨的:“你昨儿请安多看了我几回,莫不是因为傅恒的事?”
苏叶并不惊讶皇后能猜出来,就皇后这七巧玲珑心,感觉她就无所遁形:“果然没什么能瞒得过娘娘。”
皇后听着笑了:“你也没打算隐瞒罢了……无需担忧,这反而是好事。”
苏叶诧异了,傅恒丢了差事,居然是好事吗?
“他十六岁到宫里当差,年纪太轻,我总是提心吊胆,有心他会不会行差踏错一步。”
在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傅恒只要犯一点小错,多的是想要把他彻底拉下来的人,更别提是借此削弱大富察家。
皇后忧心忡忡几年,傅恒的官职是越来越大,又越发受皇帝重用,她反而更担心了。
在宫里多年,没有谁比皇后更明白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傅恒越是离皇帝越近,身份越发贵重,那么就会越危险。
而且她也担心傅恒年纪小如同一步登天,会不会不如以前稳重谨慎了?
即便有叔父再三提醒,然而叔父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提醒几年,皇后能不担心吗?
好在这次傅恒算是栽了个跟头,不必继续去沾军权,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即便被人污蔑,只要傅恒以后继续好好办差,皇帝心里那点芥蒂也会慢慢消失。
傅恒摔了一下,也会比以前更警醒一些,确实不是坏事。
苏叶没料到皇后想得那么多那么远,傅恒站在高处她没骄傲,反而担心风太大,树也太招风了,还明白适当的挫折才能叫弟弟以后变得更谨慎谦和。
也难怪大富察家能屹立不倒多年,光是看皇后的想法就能明白,这个家族有多么稳重踏实又懂得自省和谨慎了。
就是这样的谨慎,才能叫他们在几代帝王面前不会跟张廷玉一样一败涂地,仍旧荣宠不衰。
可能难得有个能说话的人,皇后难免说多了几句,却也是点到即止。
要不是苏叶,皇后不可能说这些。
请安的时候,因为傅恒栽跟头的事,底下的嘉嫔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就连魏贵人也偷偷瞄过来,眼底是一丝兴奋。
也不知道傅恒栽倒有多让人高兴,就连一向不动声色的愉嫔眼底都有一点笑意。
皇后坐在高处,清清楚楚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唯独苏叶悄悄看自己的目光里透着几分担忧,就是高贵妃都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能想安慰皇后又嘴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两人跟其他妃嫔简直格格不入,也叫皇后有几分欣慰。
在后宫多年,她能说得上话的也就苏叶和高贵妃了,两人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心眼,要是连她们都有别样的心思还幸灾乐祸的话,皇后就要失望于自己的眼光不好了。
幸好两人的表现也没叫皇后失望,她自然也不能让两人继续忧心。
苏叶轻轻点头,看着外头盛开的茶花。
两人默契地没提起二阿哥的事,毕竟太敏感了一点。
皇帝之前发作了几个大臣,又压下此事,只到二阿哥在宫里多留两年再说。
既没给二阿哥封王,也没让他出宫建府,更没有直接立为太子,这就叫永琏的处境有些尴尬了。
显然皇帝对大臣纷纷上折子求立太子的事心里还是不太得劲,也担心二阿哥心里会不会有别的想法,索性先压一压再说。
他年纪又不大,那么着急立太子做什么?
也叫这帮大臣看清楚皇帝的心思,再上蹿下跳,皇帝就不客气了。
二阿哥都被冷落了,大臣们都是人精,一个个开始安静如鸡,没再上折子提立太子之事。
却有人开始提二阿哥成亲,毕竟大阿哥都选好了大福晋,二阿哥年纪小一点点而已不该跟上吗?
然而皇帝也没选,只说二阿哥年纪还小不着急。
二阿哥自己还是有点着急的,如今感觉不上不下,不能往前不能退后的处境叫他心里十分焦灼。
他因此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虽然嘴上没说,脸上还是表现出几分来。
皇后心疼二阿哥受了无妄之灾,却也明白这是永琏的必经之路。
皇帝正当盛年,自然没有那么早立太子的意思,偏偏大臣们纷纷上折子仿佛在诅咒他早死一样,能不恼火吗?
他看见更年轻的二阿哥就很难不迁怒,虽然没说什么,暂时却也担心永琏会不会听多了别人的话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康熙爷当年九龙夺嫡有多惨烈,皇帝心里十分明白,所以绝不会重蹈覆辙。
这就苦了二阿哥,看他慌乱茫然的样子,皇后是心疼坏了,恨不能把这个长大的儿子搂在怀里跟小时候一样好好安抚一番。
可惜皇后到底没这样做,只打发宫人出去,私下安慰道:“你皇阿玛这样也是为了保护你,免得有人用来来做文章。”
永琏聪明得很,一听就明白皇后的意思。
那些人说要立太子未必真为了他好,不过是想要利用自己得到什么。
借此站队,引起二阿哥的注意,以后兴许能够被重用。
这些人就为了自己,哪里管二阿哥会不会被皇帝厌恶,又如何考虑会不会离间两个阿哥之间的感情?
两人跟亲兄弟一样长大,一起识字一起学武,感情深厚。
如今因为立太子之事叫二阿哥尴尬不已,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阿哥了。
那些大臣里还有几个是依附大富察家的,仿佛是富察家指使了一样,让二阿哥更尴尬了。
从长春宫出来,二阿哥有些失魂落魄回到阿哥所,却遇到了从承乾宫请安回来的大阿哥。
永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打了个招呼准备进去,被永璜一把抓住:“走,我们去练两手。”
练的自然是射箭,两人之前学武后最喜欢就是这个,时不时会比试一番。
二阿哥也许久没跟大阿哥一起练武了,因为大阿哥最近忙着建府的事,这段时间都会出宫去看看工部的进度,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
这是他以后可能几十年要住的地方,当然要好看又舒适,大阿哥就多用了心思,跟皇帝请示后得了出宫的腰牌,最近不停往外跑。
也是大阿哥忙碌回来在苏叶那边隐约知道朝堂的事,回来看见二阿哥的表情就能猜出来,索性把人带去练武场。
早有太监准备好靶子,两人先从死靶开始。
大阿哥开弓三回,正中靶心。
反而二阿哥有些心不在焉的,羽箭偏离靶心一点,比往日是差劲多了。
大阿哥叹气道:“这才几天,你就退步了?也不是,你是心不静了。”
二阿哥愧疚地低头道:“是,我失手了。”
大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失手,就是心情不好罢了。原本想请你喝酒的,可惜额娘把去年埋的桂花酒都喝光了。”
他一脸郁闷,这酒还是自己亲自埋的,打算今年挖出来喝,谁知道被苏叶馋着喝了一点,然后不知不觉喝光了。
二阿哥想笑又不敢笑,觉得这些年苏叶真的没什么变化,还越发有点孩子气了:“没事,我那里也埋了一坛,不如挖出来跟大哥痛饮一番?”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
大阿哥一改沮丧的样子,欢欢喜喜搂着二阿哥往回走。
永琏感觉自己是不是被永璜给套路了,怎么仿佛就等自己这句话一样?
永璜挑眉道:“怎么,你这就发现了?哎,谁让额娘喝得太快,我就只能指望弟弟的桂花酒来解馋了。”
永琏还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我这手艺,埋的桂花酒味道如何。”
“这种事不尝尝怎么知道?而且酒埋在地里,会怎么样谁都不清楚,何必杞人忧天?好喝咱们就喝个痛快,不好喝那就找御膳房问问有没多余的酒水。”
永璜不在意地摆摆手,永琏只好让人把后院大树下的酒坛挖出来。
然而大阿哥却觉得亲自挖才有意思,还挥退了宫人,拿着锄头就挖了起来:“你埋得够深的,看见了。”
他挖了好一会总算挖到,两人用手刨开,费了老大劲终于把酒坛弄上来。
两人互相看一眼都忍不住笑了,永琏指着永璜道:“大哥,你长胡子了。”
永璜也笑:“弟弟你也长了三根眉毛,下巴也有胡子。”
他伸手抓了一下永琏的下巴,泥巴胡子还带往上翘了。
永琏哭笑不得:“大哥,我们先进去梳洗一番,然后再来喝酒?”
他浑身是泥也不舒服,索性让人送来热水,两兄弟勾肩搭背一起洗了。
反正他们住到阿哥所后,一起洗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有时候太累,懒得让宫人送两回热水,就一块儿凑合洗了。
两人一起洗了澡,重新回到后院的石桌,永琏也没之前那么拘束了,宫人还送了几盘下酒菜来。
永琏给永璜倒了一杯桂花酒,笑着道:“肯定是小喜子去御膳房送来的下酒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来事。”
反观他身边的太监做事就一板一眼的,不吩咐就不会动,虽然懂事听话,就是缺了那么点机灵劲儿。
不过永琏也不喜欢身边人擅自做主,跟永璜不一样。
永璜是用人不疑,也有点懒,底下人机灵是好事,不必让他多操心。
他身边有一个会来事的小喜子在阿哥所打理得井井有条,几乎不必永璜来操心。
却又知道分寸,小喜子知道什么能做主,什么就需要问过永璜,不至于真的就全凭他来替永璜做决定。
另外的小欢子又有一手好木工,手艺是连苏叶都赞不绝口的,以前做了不少有趣的玩具。人虽然沉默寡言又比较不会来事,却是听话,又不会乱说话,嘴巴又够严实。
永琏有时候想着自己是不是跟皇帝是最像的,所以对身边人并不是那么信任。
永璜就更像苏叶一点,看苏叶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就没换过,而且一直忠心耿耿的。
可能是他们运气好,也可能会看人,身边就没谁给了信任却反咬主子一口。
又或者两人最相似的一点就是不爱有秘密,什么事都坦坦荡荡亮出来。
两个小阿哥身边必然有皇帝派来的人贴身护着盯着,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告诉皇帝,不叫阿哥们有事。
尤其以前在王府出过大阿哥被身边奴才胡乱喂吃的险些坏了身体的事,皇帝就更谨慎了。
永琏总是忍不住怀疑身边哪个人是皇帝派来的,永璜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除了小喜子和小欢子,其他人就随手指着去做事,仿佛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永璜喝了一口桂花酒赞叹道:“这酒不错,就是可惜了早早给挖了出来,多放两年应该更醇厚一些。”
他又接着永琏的话道:“你啊就是太操心了一点,小事就让身边人来,不然事事躬亲不就要把自己累坏了吗?”
永璜往后一靠,懒洋洋的喝完手里的酒水,就见永琏苦笑道:“我跟大哥不一样,我很难不去想,有时候就想得很多,还不如我亲自来,就不会去想了。”
这点跟皇帝还真像,皇帝每件事都要亲自过目,不就是不放心底下人,担心他们糊弄自己吗?
永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笑眯眯道:“喝酒,别说这么扫兴的话。你喜欢盯着点就盯着,别一边盯着一边又觉得自己管太多不好,贼纠结了一些。”
这还叫他说中了,永琏又是苦笑:“是啊,我总感觉自己过得不够洒脱,想得太多,却怎么都改不掉。”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是你别跟自己过不去。改不掉就不改呗,你过得舒服痛快就行。”永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劝他道:“想得多了还给自己添堵,何必呢?尤其别琢磨其他人怎么看你的,越是琢磨越是难受。毕竟人那么多,想法也多,哪可能统一?”
“没见早朝的时候,大臣们经常吵成一团,有几个还会大打出手。他们哪怕都没私心,都是为了大清好,也不可能想得一模一样。”
永璜点了点脑袋,又笑道:“更别提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能统一才怪呢,除非有巨大的胡萝卜的跟前吊着。”
听见胡萝卜这几个字,永琏忍不住笑了:“大臣又不是驴又不是马,什么胡萝卜,被他们听见就得疯了。”
永璜耸耸肩道:“所以你管他们说什么呢,他们可以为了自己夸你,也可以为了自己弹劾你,说你这不好那不好的。你看我额娘多去御书房伺候磨墨几回,有御史知道后就上折子,认为这是后宫干政。”
这事永琏还真不知道,不由坐直身担心道:“还有这事?那后来呢?皇阿玛怎么处置的?”
他回想了一下,似乎最近都没听说后宫有哪个嫔妃被责罚的消息。
永璜答道:“皇阿玛在早朝的时候狠狠训斥了御史们,说他们窥探后宫,连我额娘的行踪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连御书房有什么都知道?”
御史们当场就跪下了,谁敢应这事,不要脑袋了吗?
那他们既然否认窥探苏叶的行踪,又是怎么知道她去了几次御书房的事,消息从何而来?
没有证据的臆测,那么就是污蔑!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当场就有两个御史告罪辞官,其他的也就闭嘴了。
永璜知道后一开始气得不行,感觉御史们就是在找茬!
苏叶之前做了多少事,永璜就不信御史们会不知道,没见御史夸赞多少,反而找她的麻烦,什么玩意儿!
还是苏叶见永璜气得不行,反过来安慰他道:“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介意就输了。而且他们说的未必就是真的,你听进去就是傻子,这些人还巴不得你多看他们两眼,感觉自己受重视了呢!”
所以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他,当他们在放屁!
当然,苏叶也不是那么宽容大度的人,御史们摆明是想踩着她来得到皇帝的侧目。
她哪里愿意当这个踏脚石,暗搓搓也找皇帝告状,哭诉一番。
苏叶也不怕永璜知道:“你以后遇到委屈,也不必憋着,要么来跟我说,要么跟你皇阿玛说。”
她就是这样,不高兴就找皇帝哭,还要哭得有理有据才行。
要丁点大的小事就去哭,哭多了就不值钱了。
也就是这时候苏叶就得去哭,还哭得真情实意的,皇帝就必然心疼了。
两个当场辞官的御史就算了,余下的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那两个先跑掉的也不会过得太好,他们算是临阵脱逃了,其他人以后被罚了,必定反过来迁怒到两人头上去!
永琏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做?
他从小的教育就是什么事都得自个来,不能依靠别人,不能随意抱怨和哭诉。
皇后自己就是这样的,有什么委屈就往肚子里咽,处世还得大方从容,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这就很费心力了。
后宫那么多嫔妃,哪可能真的一碗水端平,只是皇后劳心劳力罢了。
所以皇后虽然比苏叶要年轻几岁,看着却要年长一些,到底还是这些年管着后宫太耗心血了。
而且伴君如伴虎,皇后也谨言慎行,说什么都要斟酌着来,不如苏叶那么洒脱放得开。
毕竟她身后站着整个大富察家,一举一动都可能牵扯到身后庞大的家族。
苏叶就不一样了,她又没有兄弟,一家子简简单单的,小富察家并不显赫,翁果图是族长,他们只需要安分守己就行了。
自从翁果图接手之后,很是整顿了一番,小富察家上下如今大才是没有的,犯大错却也不敢,被盯得严严实实着呢。
那些不服管教的早就剔除出去,余下的谁敢不服?
越是大的家族越是盘根交错,姻亲太多,利益庞大,动一发牵全身,所以皇后要过得比苏叶更谨慎小心一些,自然就更拘束。
永琏渐渐长大也开始有这样的感觉,就像这次大臣诬陷傅恒,皇后再委屈也不能表现出来,他也是只能更加谨慎小心,连郁闷都不敢露在脸上,被皇帝瞧见不高兴了怎么办?
永璜如今却教他适当跟皇帝哭诉不是一件坏事,到底是自家亲阿玛,不护着儿子还护着谁啊?
办法是给了,永琏会不会做就是另外一回事,永璜就当自己劝过了。
他痛痛快快喝掉了永琏这里的桂花酒,就潇潇洒洒出宫跑去看自己的王府。
永璜最喜欢每天去溜达一圈,看看王府的新变化,然后去书局看看书,再去街上买几件小玩意,也可以去苏叶的铺面看看有什么新东西,别提过得多惬意了。
永琏却无事不能随意出宫,只能艳羡地目送永璜离开。
他回去后沉思了几天,就去长春宫见皇后,提起了永璜的话有几分羡慕和踟蹰:“额娘,我也可以吗?”
见永琏迷茫的样子,皇后也叹气:“永璜这番话也没错,但我和苏叶是不一样的。”
皇后和永琏不能随意动,苏叶和永璜就不一样了。
在皇帝眼里,皇后和嫡子的分量是不一样的,苏叶和永璜却就是他的爱妃和孩子,孩子受委屈来找阿玛哭诉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苏叶的承乾宫让皇帝很放松,犹如是平常人家的夫妻一样相处,皇后能行吗,就算能行,皇后也放不下开,让她撒娇哭诉,这根本不可能。
永琏想了想,到底还是放弃了。
永璜是永璜,他是他,自己永远都无法跟大哥那样。
不过永琏到底还是被永璜劝慰到了,别人的想法千千万,他只要心正就好,毕竟清者自清。
苏叶后来还是永璜无意中提起,才知道他去劝过永琏的事。
可惜后来永琏虽然被稍微劝住了,没那么沮丧,却也没跟永璜那样做。
因为身份不一样,永琏放不开,苏叶也能理解。
就是她觉得这位二阿哥太正直了,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黑和白两种,遇上灰色可能就手足无措了。
但这世上哪里不是黑就是白呢?
到头来有一天永琏还是会难过的,甚至可能看不惯那些灰色。
然而至清则无鱼,就连朝堂上也不可能完全清明。
看那些大臣也不是一个个都清廉,皇帝不也用着吗?
只要他们好好办差,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前高斌的库房查出多余的银钱,不就是盐商先巴结的孝敬,高斌为了跟他们打成一片当然要收下,因为金额不少,他也特意给皇帝报备过的。
要金额不大,收个五两十两,估计高斌不会说,皇帝知道也不会太在意。
宫里就一个鸡蛋都要一两,这点钱还不够皇帝吃一盘菜,哪里会放在心上?
苏叶却觉得换作永琏,恐怕他是真的受不了,绝对会让人敢收一点钱就全部吐出来的。
二阿哥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显然是一点都不像皇帝了。
永琏法治严明喜欢约束别人也跟着如此,皇帝却是非常厌恶被约束,这两父子要一起办事分分钟能打起来。
她也就想想,很快放下了,接而问起永璜那个王府的进度。
工部是加紧来,却也得一点点开始,怎么也得一两年的功夫,叫苏叶有点失望。
她还挺想立刻能看见,永璜就道:“原本选址的地方加建就是,皇阿玛觉得不妥,还是全部推到重建,又让人掘地三尺看看。”
苏叶一愣:“挖地?”
“是,担心有地道和暗室之类的,以后要藏了人也不知情,索性全挖来来看看。”
王府还没建,先挖得坑坑洼洼,还真挖出不少东西来。
永璜数着道:“挖出了一个地库,里面还有两箱金子,看着很是有些年头了。这地方换了几位主子,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挖到就算我的了。另外还挖出了一个暗道,不过已经毁掉一半,里头有几个箱子。工部的人不敢动,让皇阿玛派侍卫去开的箱子,却是人骨头。”
多得皇帝之前命人到处挖,不然直接建府,后头才发现这人骨头就太晦气了一点。
而且这箱子就在最中间的地方,按照图纸看来该是主院,就可能是永璜以后长住的寝室。
寝室地下居然还有邻居在,光是听听苏叶就毛骨悚然。
“这以前的主人是谁,闹出人命来了?”
永璜点头:“皇阿玛已经派人去查了,但是前面几个主子死的死,贬的贬,大多没剩下,再找回来就难了。”
既然找不到,就只能不了了之,总不能大张旗鼓去查死人的身份。
要是个身份显赫的,一失踪必然有人知道,这没人来报官,无声无息死在箱子里,很可能是家中奴仆侍妾之类的。
永璜还是让人好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了,好歹让箱子里的无名氏能够入土为安。
苏叶看永璜出宫建个王府居然都遇到这么奇奇怪怪的事,生怕还有,让他到处再挖深一点,挖明白了才动工为好。
别说她,就连皇帝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觉得这块地不是很吉利的样子,都想另外再选一块了。
只是皇宫周围一片都是勋贵的宅子,想换个地方也得有啊。
别人家里没死尽没降爵或者犯大错就不可能搬走,皇帝看了一圈也只好认了,毕竟这块地是附近最大的,小一点的他就看不上,还担心太窄了永璜会住得不舒服。
苏叶看着已经够大了,小一点的也有两万多平,大的这个有五万平。
想想在现代有个两百平的大平层她一个人住就舒舒服服了,如今她儿子住五万平的亲王府,这得多少个足球场那么大,怕不是有五六个足球场?
哪怕不是个亲王,是个地位低一点的郡王,至少也得有个三千平。
当然在皇帝看来,两万平还是少了一点,五万平还凑合。
所以光是把这五万平里里外外挖一通就费了不少时间,好在除了那个箱子之外就没什么了,把暗道填平,那个地库还能改建为地窖,用来存酒水还是挺适合的。
冬日的时候用来储存香薯也可以,不容易腐败,能放好长一段时间。
作为苏叶极力推广的香薯,永璜当然比任何人都要积极响应,还写信给陈世元问了不少关于香薯的事,回头还跟苏叶提了。
“当初陈先生的先祖流落到南边的小岛上,那里的人极度排外,又有白皮肤的人占领看守,更不允许任何人带走这种香薯,生怕别人偷了去,所以额娘知道陈家的先祖是怎么把香薯悄悄带回来的?”
苏叶想了想,陈家的先祖该是流落到吕宋岛一带,那个时间似乎是被欧洲占为殖民地:“怎么,他不是偷偷藏在身上带回来的?”
永璜摇头:“离开的时候都要搜身,相当严格。陈先生说他的先祖就想了个办法,把香薯一根藤条编织在箩筐里头,然后带着这个箩筐回来,再把藤条种下。”
苏叶暗道陈家的先祖真聪明,而且番薯生命力强,只要有藤条就能种活。
“他们带回去花了四个月种了出来,就写信给福建巡抚。也是造化弄人,当年福建大旱,巡抚正发愁怎么解决,看见这香薯三四个月能结果还不挑田地,当机立断就让所有人种上了,救下了不少人。”
“为此福建还为陈家先祖建了祠堂,可谓流芳百世了。”
她注意到永璜眼底的一点向往,不由诧异:“怎么,你还想跟陈家先祖一样在外面游历一番吗?”
永璜轻轻摇头:“儿子是想,也只能想了,毕竟作为皇子无事不能随意出京城,更别提是去那么远的。”
苏叶松口气,她还真怕永璜向往外面的世界,打算来个环游世界呢!
不过永璜也暗暗下决心道:“那片岛上可能不止香薯这么个好东西,也不知道我们如今的水师跟那些白皮肤的人能不能一战?”
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苏叶心道好家伙,她儿子这就想要跟欧洲人干上,抢人家的殖民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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